交趾的使者很悲憤,大宋的臣子很平靜。


    古今強弱自有定理,也就是前宋幾代皇帝太過奇葩,才造成了一些小國以為大宋好欺負,就算越了界,說幾句軟話也就能算了,這買賣穩賺不賠的思維。


    但如果當今官家在位十幾年還沒有讓你如今認清楚換了人間的這個事實,那你們這個政權的存在本身也就是一個笑話了。


    呂本中尤其激動,拉了當年陶弼知州的後人不斷寫文章。從曆史淵源到西南百姓和忠臣孝子的可悲,反正就是從各個角度給秦王的大軍造勢。


    弄得一時間燕京時報、東京邸報和鳳凰旬刊無比熱鬧,市井說書人又有了無數題材。


    大大緩解了邸報司胡主編因為路途遙遠,戰報無法及時送達的寫作困難。


    當然,就是再遠,戰報也總是會送來的。第一位登上報的戰鬥英雄名叫陸遊。


    原因當然不是因為他斬殺五名交趾士兵,這種事要是大書特書,別說胡銓了,就是大宋都得被笑話。


    而是他以太學生的身份投考武學,進而成為武進士,乃是國朝文官家族子弟投筆從戎的典型,而且還寄回了他第一次上戰場後有感而發寫下的詩詞,呂本中看了都說好。


    至少他叔叔,已經升任經略使的陸宲就很感慨,覺得當年是自己錯了,寫信給兄長陸宰:“麒麟兒也,非吾等可馴。”


    而燕京這邊新蓋好開始使用的四方館內盡管雲集了各國使臣,可是卻出奇的安靜。東北屋子裏高麗的使臣王族王閎就不可置信,低聲問金富轍—高麗內部一號人物—金富軾的弟弟,“金尚書,就算交趾曾經在近百年前攻擊大宋,有錯在先,可是畢竟趙官家已經在覺華島簽訂過文件了.......”


    “你說的事建炎十年的《中國政治、文化一體敕約》、《大宋-高麗友好通商航海敕約》、《北疆聯防敕約》?”


    金富轍顯然也不是一個菜鳥,嗤笑道:“那王子不如回去看看,裏麵可又一句大宋不得出兵他國為本國百姓報仇的話來,倒是我記得有一句,‘擅殺宋皇商者,視同宣戰’。”


    王宏一時語塞,但到底年輕麵子薄,道:“我也是為了高麗著想,萬一哪天大宋騰出手來,以咱們靖康年間事金國為由攻打,想想就讓人脊背發寒。”


    金富轍幾乎真要笑了,但笑裏又帶著無盡苦澀,“王子啊,若天不保佑高麗,這位中國天子還能活個三十年,擺平了西南西北,你以為這一天不會來嗎?若非如此,我兄和王上為何要割讓保州給大宋!難道憑我兄長的本事,看不出這裏麵有無數的陷阱嗎?何況說白了,大宋強大,這條約由著他們解釋,就是單方麵宣布這是一張廢紙,你能如何?這世道是聽不見弱者的哀嚎的!”


    眼看小小的王氏皇族子以及嚇得小臉慘白,金富轍終於說了一句還算安慰地話,“不過,好在,交趾在南越之地,瘴熱林密,趙宋打下來,也非得花五年之久才能徹底平定,再有大理,也不會留著了!這些事情處理完,至少高麗十年無憂了!何況......”他向對麵示指了指,“家兄說,那位官家是個最看大局的,但又任性的很,就是有一天輪到東北了,倒黴的也得先是女真!他們殺的宋人,可比交趾多多了。”


    王宏眼睛一亮,道:“還是國公兄弟有道理,高麗臣服大宋百年,總也沒有打起來過,趙官家就是要收拾,還有他清國擋在我們前麵呢!”誰能想到,水深火熱的交趾居然讓高麗國內最大的兩個敵對勢力——王族和金氏暫時性和解了呢。


    其實他們猜的一點也不錯,清國的小院子裏,每個站崗的士兵臉上甚至都有驚恐,更不用提屋內的三個年輕貴人,一個不斷踱步,一個拿著圍棋棋子砸著玩,弄得最小一人不得不道:“大堂兄,太宇兄,還是先進些食物吧,你們這樣著急也沒用的。”


    其中那個高些的女真人立馬急了,“完顏雍,就你沉穩是吧,你走的早些,知不知道國內已經什麽樣子了,多少人不顧國主禁令往大山裏跑,甚至往宋國跑,寧可投靠些遼東官員家為奴,也不敢在我大清待了,你這時候裝什麽風澹雲輕。”


    原來這人正是現任國主紇石烈良弼的同族兄弟,對這風雲搖擺的政權自然是急的夠嗆,不由自主地就把完顏雍給遷怒上了。


    完顏雍還沒說什麽,旁邊的人倒是急了,“紇石烈太宇,如今女真是你們當家,自己無能管不好國家部族,拿我們兄弟出氣做什麽!”


    紇石烈太宇本來話說出口也覺得過分,畢竟完顏雍這三年在會寧府也算兢兢業業本本分分,和誰都不交惡,心下有點不好意思,但被人一說,立馬激起了火氣,“我就說了又如何,完顏亮,我和烏祿(完顏雍小名)好歹都在為大清出力,你呢,除了在太學念些之乎者也還能幹什麽?就是提早把消息告訴我們都做不到,太祖皇帝怎麽會有你這樣無用的子孫!”


    這下可就上升到一定高度了,被說的人本來就壓抑到一定程度,聞言立刻揮拳,一下子讓紇石烈太宇鼻子見了血,紇石烈太宇不妨他會突然動手,一下子吃了虧,哪裏肯罷休,當即糾纏起來,完顏雍萬事都好可惜這武力差一些,外麵的士兵也不敢進來,倒是驚動了旁邊屋裏的一個漢兒老者,來一看這架勢,高聲道:“打,二位隻管打個痛快,等到地崩山摧的時候,我張玄素這個遼東漢兒該做的都做了,大不了大清陪著一起死了,也不負太祖和今國主的恩德,不知二位可能問心無愧否?”


    這話已經很重了,完顏雍也是真紅了眼眶,道:“二位兄長,張鴻臚說的何其正確,本就已經這樣艱難了,無論姓什麽,都是女真本部的人,別人還沒打來,咱們自己倒是內訌了,後來修史書,誰都覺得四叔當年殺了粘罕乃是大金衰落的重要轉折,萬不要再做這樣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了,大堂兄,我知道你在宋國憋屈,可你想想大伯父英雄一世,你身為他的長子,難道就要一輩子這樣嘛!”


    想起死的無比荒唐的父親,完顏亮率先鬆開手,道:“太宇兄,是我沒用,對自己人出氣,請您原宥。”不自覺地已經帶上一點宋人的禮節,作揖賠罪。


    紇石烈太宇還能如何,也歎氣道:“也是我說話刻薄了,迪古乃在東京本就不容易,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就是,你們現在內訌了,誰來牽製東蒙古和高麗,老夫還怎麽完成官家的大業,張玄素深藏功名,吩咐侍者給兩人收拾一番,道:“現在咱們出使,除了伏低做小,還有一點要盡力打聽,這大宋去年大雪成災,今年因為黃河殺了一批大員,怎麽還敢動兵,這位趙官家可不是一味好戰之人,要不當年就不會罷手。”


    完顏亮揉一揉被打疼的腳踝,道:“太學裏也議論紛紛,都說建炎十二年起趙官家就有這個心思,隻是當時糧食儲備不行,方才準備了兩年,這兩年韓世忠聽說都成了文學博士了,到處看書,還花錢聘請了幾個西南人給他講解地理,就是等著這一刻......隻是我們都沒想到這麽快。”


    完顏雍問:“邸報上說這大軍隻有兩千五百人,就算吐蕃那邊西南土司那邊不敢不借道,糧食也是大問題。兄長可知道他們輔兵有多少,是隻對付交趾,還是連大理也要收為州郡!”


    他們都沒有問大宋能不能贏,韓世忠這個名字,已經讓女真留下的人戰栗,沒有人覺得這個大宋元帥萬裏大國都能滅一半,一個小小交趾會拿不下來,什麽,你說地形?人家能沒想到這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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