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這神宮深處,看到了瑞惠那張明顯透出驚訝神情的俏臉後。


    龍鬥則是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邊,同樣抬頭看著那“天鈿女命”的雕像。


    “我猜你應該不是因為懷念起了當年的時光,所以才來到這裏的吧?”


    看了一秒後,龍鬥用輕鬆的語氣問道。


    雖然不知道瑞惠到底為什麽要來這裏,可是龍鬥不用看也能知道她鐵定不會喜歡這種鬼地方。


    什麽“天齋神宮”,什麽“齋王”,說白了就一個小破房間,裏麵放了一座小破神像。


    在這種鬼地方待上二十年,跟坐牢肯定沒有什麽區別,甚至或者都還不如坐牢。


    因此,瑞惠過來這裏肯定別有原因。


    而她在見到龍鬥時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小聲道:“龍鬥君......在你的眼裏,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瑞惠的語氣低沉且空洞,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升天似的。


    如果不是知道她現在身體比牛還壯的話,龍鬥都以為人又得了什麽絕症。


    於是麵對這個奇怪的問題,龍鬥也坦誠地說道:“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長輩,一位非常值得信賴的盟友,以及......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女性。”


    最後那句話,其實以龍鬥的身份本不該說,但他還是忍不住說了。


    畢竟從見到瑞惠的第一眼開始,龍鬥就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被這個女人迷住了。


    從身份上來說不應該,可是人心就是這樣,並不是說不應該去想的事情就不會去想。


    尤其是在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包括“神代別院”裏頭的那一次膝枕,還有“神代禦苑”裏頭的那一次意外昏迷和擁抱聞香後,龍鬥有時候就更難將瑞惠當做一個單純的長輩來看待。


    她的臉上本就沒有一絲皺紋,容貌氣質比起琉璃更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尤其是在服用了丹藥後更是變得皮膚水嫩、緊致且彈性十足,怎麽看都不像是符合年齡的一位老人家。


    對於這樣一位世界頂級的大美人,要說哪個男人不認為她很有魅力的話,那這個男人大概是哪裏有問題。


    所以此時龍鬥的這番話說起來非常坦蕩,讓人一聽就知道是發自肺腑。


    瑞惠聞言則是微微笑了笑,笑道:“你倒是看得明白......可惜,我現在自個兒倒是糊塗了。”


    “糊塗了?什麽意思?”


    “用時髦點的話來說,就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不,應該說,我從來就沒有找到過自己的方向。”


    說到這裏時,瑞惠不禁歎了口氣。


    在瑞惠的眼中,她的人生是徹底失敗的一場鬧劇,因為這個愚蠢的女人從來都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


    從小的時候開始,母親就教育她,身為神代家的大小姐,要為家族奉獻一切。


    好的,瑞惠奉獻了,她賠上了所有青春,放棄了所有年輕人應有的權利,堂堂正正的將“神代大小姐”這個角色貫徹到底。


    當“神代大小姐”的身份終於落下了帷幕後,瑞惠很快又得到了新的角色,即“神代琉璃的母親”和“神代家族的當主”。


    身為一位母親,瑞惠自問對琉璃算是盡心盡力,扮演這個角色十多年來從不敢有一絲鬆懈。


    同樣,身為一位當主,瑞惠更是恪盡職守,哪怕是在知道自己即將因為絕症離世時依然不忘安排死後的工作。


    事到如今,任何人都很滿意瑞惠扮演的三個角色。


    她是一名讓神代家驕傲的完美大小姐。


    她是一名讓女兒為之自豪的完美母親。


    她是一名讓人們齊聲稱讚的完美當主。


    .......


    但是,瑞惠扮演了這麽多的角色,她唯一沒有扮演過的,就是“神代瑞惠”這個角色。


    我可以扮演所有讓人稱讚的角色,卻唯獨不能做回自己,也沒法做回自己。


    時間一久,瑞惠也就忘了自己到底是誰,仿佛被鎖在了這幾個角色之中。


    尤其是在這個女兒即將出嫁,神代家族的事也馬上要落幕,歲月重歸靜好之際,她反倒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了。


    家族的事已經幾乎不需要她來操心。


    女兒的事也已經幾乎不需要她來操心。


    那瑞惠以後還能操心什麽?她還想做些什麽?


    沒有,什麽都沒有,接下來瑞惠要過的不過就是混吃等死的無聊人生罷了。


    直到這時瑞惠才反應過來,她就像是一具神代家的人偶,看似衣著光鮮,卻根本沒有屬於自己的靈魂。


    說到這裏,瑞惠不禁苦笑道:“聽起來很可笑對吧,平時一直表現得非常睿智,非常冷靜的神代瑞惠,居然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雖然瑞惠話是這麽說,但龍鬥卻一點都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可笑的......他反而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有點可悲。


    的確,不單單是瑞惠自己忘了自己是誰,甚至連龍鬥甚至是琉璃都沒有想要去探究過她的內心。


    畢竟在琉璃和龍鬥眼中,瑞惠就是一個完美無瑕的母親和長輩,至於其他的東西,他們沒有必要去探究,也不會去探究。


    但既然連最親近的女兒和女婿都不想去探究她的內心,那世界上還有誰會這麽做呢?還有誰會在乎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頓時,感受到了瑞惠的無奈和困惑後,龍鬥便起身說道:“你現在既然反應過來了,那便將剩下的時間全部留給自己,重新為自己活一遍,也算是一件好事。”


    “重新為自己活一遍?”聽到這裏,瑞惠也起身道:“怎麽個......重活一遍?”


    其實如果是從物理的角度來說的話,瑞惠相當於已經是重活一遍了。


    畢竟她之前服下的那顆丹藥有易經洗髓的功能,直接將她的身體年齡拉回了年輕少年時期。


    但重活也不單單是看身體年齡,還得從心理上做出改變才行。


    於是龍鬥伸手摸了摸下巴,開口問道:“其實你在破神宮裏頭待了這麽久,就沒有想過什麽好玩的事嗎?”


    “我當時隻想著趕快離開,哪裏還顧得上好不好玩。”


    “是嗎?那就現在嚐試一下吧,生活的樂趣哪裏都有,隻是看你懂不懂得找尋罷了。”


    說到這時,龍鬥看了看眼前的“天鈿女命雕像”,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懷念的神情。


    他接著來到邊上,從雜亂的祭祀台上找了一個尖銳點兒的祭器,便拉著瑞惠的手腕來到了那座玉石雕像前頭。


    嘶!被龍鬥隨意拉起了手的瞬間,瑞惠不禁感覺心中一跳。


    雖然隻是拉著手腕,並沒有像是情侶那般手握著手,可是這種程度的接觸也足以讓她感到心亂。


    這沒什麽,隻是晚輩對長輩的親近姿態而已,沒什麽特別的意思。


    眼見龍鬥沒什麽特別的表情,瑞惠也隻能在心中這般自我安慰道。


    但就在下一刻,龍鬥便將那尖銳的祭器放到瑞惠手裏,扶住她的手腕將其舉到了那“天鈿女命雕像”的臉前,笑道:“來,試著在這玩意臉上畫個小烏龜。”


    哈?明白了龍鬥拿那尖銳祭器的原由後,瑞惠先是一愣,隨後不禁莞爾笑道:“那個......龍鬥君?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在不該塗鴉的地方胡亂塗鴉,甚至刮花神像的臉頰,這種事情瑞惠從小就沒做過,畢竟隻要做了的話那肯定是免不了母親一頓臭罵和禁足的。


    “你看,你這就放不開了對吧?既然你要重新為自己活一回,那就得找回小時候的心態......你小時候難道從來都沒有過想要破壞規矩,做些不能做的事情的念頭嗎?”


    這時,龍鬥猶如一個要將人拖入地獄的惡魔般,在瑞惠的耳邊諄諄誘導。


    破壞規矩?做些不能做的事情?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瑞惠似乎有些許明白了。


    說白了,人就是這種奇怪的生物,越是不應該做的事,做起來就越會感覺痛快。


    瑞惠身為神代家的大小姐,從小自然是被教導得循規蹈矩,別說是在神像上畫小烏龜了,她就連在牆壁上塗鴉的經曆都沒有。


    長大後的瑞惠當然可以在牆壁上塗鴉,她身為當主有著做任何事的權力。


    但就像是從小被關在籠子裏關了太久的鳥一樣,哪怕已經拿開了物理上的籠子,可內心裏的“籠子”卻依然存在。


    對於這個道理,以瑞惠的聰慧自然不會不懂。


    龍鬥君的意思是要讓我打破束縛,重新找回自我嗎......那就試試看吧。


    明白了後,瑞惠便深深吸了口氣,在龍鬥的協助之下將手上銳利的祭器在那“天鈿女命雕像”上猛地一劃!


    滋啦!伴隨著一陣尖銳的噪音響起,那座玉質雕像的麵部一下子被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刮痕,看起來就像是被毀了容似的。


    嗯......這種感覺是......好爽!


    瑞惠看著那本該一塵不染,本該以禮相待,在這“天齋神宮”裏傳承了數百年,凝聚了整個家族曆史的雕像被自己親手毀掉,她的心中卻是產生了強烈的快感。


    這是一種十分特殊的,打破禁忌的快感。


    當瑞惠選擇脫離了家族的束縛,脫離了神道教的束縛,脫離了世俗的束縛做出了這些事的同時,她心中積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壓力也被一下子釋放了出來。


    而這種選擇脫離道德的束縛,做出一些違規行為所帶來的愉悅感其實有一個特有的名詞,那就是......“背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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