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道笛聲傳來。


    時光漸漸回到眼底。


    陳冬梅勒馬停駐在錦南山山腳下,身後三人也停下馬來。


    隨著馬兒的一陣陣嘶鳴聲散去,陳冬梅聽那隱約的笛聲越發清晰。


    笛聲綿延回響,婉約飄逸如春風拂麵,又如山腳旁潺潺流去的小溪那般清澈而悠揚。


    “疏枝橫玉瘦,小萼點珠光。


    一朵忽先變,百花皆後香。


    欲傳春信息,不怕雪埋藏。


    玉笛休三弄,東君正主張。”


    她低吟著詩句,卻未摻雜任何一些柔情。


    長發盤起,而滿眼皆是殺意。


    餘下三人迅速拔出彎刀,直指山前。


    陳冬梅座下月啼前足回蹬上跳,已是示警之意。她緊緊地看著前方山野簇簇,看似平常之處卻似乎暗潮湧動。日光落照之處,有陰影閃現。


    笛聲依舊,卻不曾停。


    “馬匪?”有一人試探性的問道。先前南下江州時,他們曾遭遇過馬匪的侵襲。而侵襲之間,卻有一道琵琶聲回蕩四野,而此時卻是笛聲。


    她搖了搖頭,應當不會是馬匪。這江城南邊的錦南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馬匪猖獗,隻因山上的那個人……


    霎時,笛聲驟停。


    卻聽聞一聲:


    “好久不見,冬梅姐姐。”


    ……


    許多人抱著畫軸陸陸續續的往一處宅院的大門裏去,宅院大門上方頂著“太方畫坊”四個個鑲金大字,顯得宅院的不凡之處。


    “聽說江州各地的畫師都帶著各自的畫作趕了過來,莫非今日是個什麽特殊的時節嗎?”


    “你還不知曉嗎?名傳京都的畫師王旭帶著畫作來了江城,要在此處辦一個什麽賞畫會。那些畫師,帶來畫作便是想讓他掌掌眼,好被薦舉,賺個名聲。”


    “聽聞江城的不少才子趁此時機也都慕名而來。”


    “何止是江城的才子,便是整個江州的青年才俊都來了!還不是衝著江城首富蔡家蔡大小姐會出席此賞花會而來!這蔡大小姐美若天仙,年歲正當出閣,有此家世,何愁不趁此時機……”


    “莫非這賞畫會便是蔡府尋乘龍快婿的由頭?”


    楊西與秋千兒在人群間聽著身旁的人們議論,今日難得學堂不上課,她倆便趁此機會來此賞畫會湊個熱鬧,楊忘自然也被拉上,此刻便默默跟在她們的身後。


    他打量著這一處太方畫坊,進了大門,便是古色古香的庭落,庭落連著五條長廊,長廊便都掛著一幅幅的畫圖,遊人們邊走邊賞邊評,興致勃勃。楊忘聽得有人說這五條長廊都是通一路的,因此楊西她們便隨意進了五條長廊最中間的一條。


    長廊由一根根粗實的紅木搭建而成,蓋著青瓦,廊外是鬱蔥的草與開放了的紫褐色的花。即使廊上人多,仍能聞到一股迷人的芬芳飄來。


    “這種花名為紫雲花,結花於冬末近春之時。此花花形別致,嬌豔奪目,爛漫多姿。在江州各處大都能見到。”


    有路人向身旁的友人解釋道。


    楊忘蹙起了眉頭。


    秋千兒看到有一整朵紫雲花從木枝上隨風而落,她立即站定身子。


    她閉著眼似許著願,口中喃喃的在說些什麽。


    楊西奇怪的看著她,等秋千兒睜開雙眼,鬆開手,她又看見一整朵紫雲花穩當的掉在和著草的泥土間,便連忙對著楊西說道:“楊西你也快許願,據說紫雲花落下時願望便能成真的!”


    楊西應了一聲,便合起掌,許起了願。


    “這位姑娘說的不錯,紫雲花之所以為紫雲花,是因它落下時一片花瓣也不會散,穩當的落在地間,彷如天邊紫彩色的雲朵從泥土間長了出來。更奇怪的是,紫雲花落到地間並不會馬上死去,而是一直能活過春,夏,秋三季,到了下雪時節的寒冬臘月才會枯死。自古便有一句童謠流傳,是這般說。”那人身側旁的友人張口吟誦道:“紫雲花開地上春,春去冬來不複生,一念落花一念枯,默許心願便成真。”


    “可惜,花沒枯。”有人歎息。


    如若花枯了,她們二人的心願便可能達成。


    但終究是傳說,是不大可能實現的。


    秋千兒撓了撓頭,也未多想,隻覺得有些可惜。


    楊西朝她笑了笑,拉著她隨著人流朝前而去。


    隻有楊忘看到,那落在地間的兩朵紫褐色的紫雲花,有一朵的花瓣好像在微微地張揚,且漸漸泛黃。可當他一眨眼睛,清風徐來,卻又不見了花。


    他心想道:“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楊忘跟在楊西與秋千兒的身後,在人群中向前,出了長廊,便是一處圓形狀的寬闊廣場,廣場的正北方有一座閣樓,閣樓前麵也就是廣場的正中央搭著一方高台。


    他身後的人不斷湧進來,另外四條長廊的出口也分布在這廣場的四周,很多的人進來,有些人打量欣賞著圓形狀廣場邊緣牆上掛著的名畫,但更多的人目光朝向圓形狀廣場的中央。


    高台上站著一人,穿著一身素衣,雙手抵在背後,看著台下的人說:“我王旭此番應蔡家之邀來至江州,在此太方畫坊能夠辦下賞畫會實乃感激之至!在下不才,拙作難明,便拿些往日的畫作貼在各牆邊給大家夥過過眼力。當然,也趁此時機能夠為太方畫坊招幾位精通畫理的畫師來。因此今日雖名為賞畫會,但其實也是以此做個擂台,挑選優等的畫師進入畫坊。”


    “我等仰慕王大師已久,大師可否在台上為我們畫上一幅畫作,叫我們都開開眼界!”


    “不錯,都傳王大師在京都的畫藝精湛,我等都不曾見過,便是些往日的畫作也都是陳年舊筆,不如此刻便當眾露上一手!”


    “對極!對極!”


    高台下的人都希望王旭能當場作一幅畫來,起哄的人也越來越多。


    “好,好。”王旭滿臉笑意的答應了眾人,他簡直求之不得,有機會在眾人麵前表現自己的畫藝。


    他身旁便有畫桌,便繞到畫桌前,拿起桌上一卷畫紙,掛在高台的展板上,畫紙如瀑布而泄,豎直白紙。王旭再提起筆,蘸墨,劃筆就畫,他畫的很快沒有一絲停頓,仿佛探囊取物般輕鬆自在,一點墨汁在紙上像有了靈性綻開。


    高台下已有了驚叫聲,有人說:“落筆沾而成形,手法快而不亂!”


    “真乃如同妙筆生花,宮殿隻一柱便現全貌,那殿前金麟栩栩如生,仿若要從畫中衝了出來模樣!”


    “簡直令我等歎為觀止!大師不愧是大師!”


    秋千兒在遠處一眼便認了出來,王旭畫得不是其它,正是自家所藏《太杭宮夜景》。


    她看著王旭所畫的那如同仙女一般的女子雖有些神似之處,但心中卻極為肯定王旭絕不是畫得出《太杭宮夜景》的人。


    她拉了拉楊西的手,楊西看向她,她輕聲的對身旁的人說:“楊西,那人所畫的並非是真畫,你去幫我將那畫撕了成嗎?”


    “這怎可以?且不說台上的人親手所畫怎會是假,便是我上前撕了那畫。”楊西靠近秋千的耳朵輕聲說:“這麽多些人如此仰慕高台上那位畫師,可還不得把我們都送到官府去?”


    “那畫分明便是假的!我見過真畫,楊西,那人所作之畫一定是假的,便是去官府也是假的!”秋千極為篤定的說,她緊緊抓著楊西的手,希望她能夠幫自己。


    楊西看著秋千的眼珠子片刻,終點點頭,答應她說:“好,我可是府衙大人親自來送過大匾替天行道的女俠,被他們告到官府也不怕什麽!”


    正待場間在一片人的叫好聲中,王旭擦了擦額上的汗,放下筆,讓出身來。一幅《太杭宮夜景》便如同星輝一般展示在眾人麵前。


    此刻,楊西倏忽間從人群上方踏空而來,趁著王旭未來得及反應,迅速將那展板上的畫撕了個兩半。王旭當即受了一驚,連忙衝上前一把抓住楊西的手,他怒喊道:“死丫頭,你莫不是瘋了?!”


    “那不是在偷嬰孩賊人手中救下嬰孩的女俠楊姑娘嗎?”


    “這不就是楊女俠嘛!”有人在台下驚呼道。


    “楊姑娘為何要上台撕破王大師所作之畫?莫非女俠便有理由胡亂搗鬼了嗎?”也有一些人不明白楊西為何要撕去王大師的畫。


    “你的畫是假的。”楊西的聲音如蚊般輕,誰讓她也不知畫為何是假而缺了些底氣,隻是她相信秋千兒。


    王旭當眾發笑,他朝著眾人大喊:“青天白日下,如此多人可看著我一筆一筆的畫將出來的《太杭宮夜景》,你說我這是假畫?難不成你當真以為民間所流傳的《太杭宮夜景》是出自他人之手嗎?”


    他此話一出,台下的人議論紛紛,原來當年民間所流傳之神畫竟確是王大師所作。


    “不是的!”秋千兒無助地在人群間喊道,眾人紛紛看向她,她說:“你方才畫的雖是你自己所畫,但卻是假的,《太杭宮夜景》中的女子眼裏應有一份好像想念的神情,而你畫的卻沒有,隻是一雙普普通通的眼睛。”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你畫出的眼睛竟還能看得出想念?莫說我畫不出,普天之下誰能靠著素竹墨筆能畫得出一雙含有想念的眼睛來?”王旭喊著,他拉著楊西,衝著她們二人喝道:“你們二人當眾毀卻我的畫,如若不賠,我便拉你們去見官府!”


    “對!毀了王大師好不容易所作的畫,若不賠償便送官府!”


    “送官府!”


    “送官府!”


    很多人應和著王旭指責她們二人。


    “休要聒噪!”一男子站在廣場的牆邊對著眾人喊道,他持著把折扇,從牆上踏著微風落到秋千兒身側,他護在秋千兒身前,又對著眾人說道:“人家隻是個姑娘,如何許你們這般無理?姑娘家怎會無緣無故便認錯了畫?便那畫是真是假,撕已撕了,送官府也無甚作用。既然如此,我鄭燦便出三百兩紋銀賠王大師此幅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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