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寢宮梳妝台前,宇文君微微整理景佩瑤的裙角,這是一身墨金色的長裙,色澤深沉內斂,微微晃動之間,光芒忽閃,似刀光劍影正在湧動。


    看著鏡子裏的一代佳人,宇文君恍惚看見了扶搖女帝的當年。


    整理完裙角之後,宇文君又輕微給景佩瑤打理後麵的秀發,光滑細膩,猶如寶鏡絲。


    “你今日很美,超越了你我大婚當日的那種美。”宇文君由衷感慨道。


    若是以往宇文君說出這般話,景佩瑤或許心中滋潤,也會覺得有趣,此刻景佩瑤的臉上掛著一絲霜色,言道:“莫非你隻會覺得我很美……”


    宇文君無奈一笑道:“其實也很有威嚴氣態……”


    景佩瑤險些笑出聲了聲,看向鏡子裏的宇文君,身著一襲黑色的龍服,同樣深沉內斂,同樣華美。


    這邊是書上所說的龍章鳳姿了。


    可惜他們都已不是少年少女,所謂的虛榮心與自我滿足,已被塵世消磨的所剩無幾。


    “該走了。”


    恒昌殿外,井寒清與兩位內閣成員在外麵候著。


    武宓今日並不會拋頭露麵,她需要躲在暗處,仔細觀察這個世界正在發生什麽。


    良久後,宇文君孤身一人走了出來。


    井寒清見狀,臉上流露出些許詫異,小聲問道:“夫人呢?”


    宇文君瞥了眼皇都方向,言道:“她先走一步,此刻應該已經到了。”


    ……


    ……


    晉華宮,禮樂升平,劍舞助興。


    文武百官齊聚,銅爐裏紫煙氤氳,仿佛盛世開端。


    人皇大座之下,則是恒昌宗與北海,繼而是南北二王,其次是南北名宿,文武百官。


    隨著人皇緩緩起身,禮樂聲戛然而止。


    “諸位,塞北城一戰過後,換得這短暫的和平,朕欲問明日如何,故而設下這明日之宴,諸君可暢所欲言。”人皇聲音很輕,卻響徹在每一個人耳邊。


    此言落下,諸多官員望向北海那個位置,隻有景佩瑤一人,身後無侍女,無隨從,形單影隻,在這大殿之內,顯得格格不入。


    而宇文君身後好歹還有井寒清以及兩位恒昌宗的內閣成員。


    莫非近些日子,夫妻二人感情不和?一些人心裏閃過這樣的想法。


    今日,柏小衛也在這宴席之上,近些日子,死在柏小衛劍下的好事官員雖不是很多,但終歸是死了,猶記得上一次舉行宴席,柏小衛一不小心,一劍斬斷某位北方名宿的耳朵,回想當初,曆曆在目。


    雖今時不同往日,可暢所欲言一事,在這樣的場合下,更像是一樁笑談。


    大殿內陷入了沉默,如腐朽的老樹在風中一言不發。


    國師李洪山見狀,眼角的餘光觀摩了一番陛下含蓄的神色,微微提高嗓門,對著眾人喊道:“諸位,明日之宴,是問明日如何?”


    “而非今日該當如何。”


    眾人思慮了須臾,南王謝一鳴露出一臉和善笑容,徐徐言道:“而今大爭仍在繼續,妖域雖元氣大傷,但仍有一戰之力,之戰,而今尚未分出勝負,依我之見,當養精蓄銳,以備不時之需。”


    “而今當重農,至於貿易往來一事,則一切如常。”


    “不知各位有何高見?”


    北王伏城今日不打算開口,雖然都是王,然謝一鳴成王之前就是南方領袖,成王不過是一個加冕,諸多事伏城心知肚明,他今日在這裏,最好還是別說話,以免多說多錯。


    謝一鳴言後,其餘諸位,再無言語,名宿們亦是如此。


    兵部尚書大人孔衝見狀,環顧視野,忍不住放聲笑道:“各位平日裏,均可寫出泰鬥文章,對於家國大事,頗有建言,如今實戰就在明日,諸位卻安分守己,不知諸位的風骨,還剩下幾斤幾兩?”


    一個又一個文武大臣臉色微微發黑,袞袞諸公,難道就你一人有風骨?


    此話實乃官場之大忌。


    宇文君嘴角微微上揚,事到如今,竟然無人給恒昌宗找茬,無人給北海找茬,眼角的餘光忍不住瞥了眼柏小衛,那柄劍,當真是鋒利,甚至可壓抑人性。


    既如此,宇文君便不客氣了。


    微微咳嗽了一嗓子,聲音很輕,卻在大殿之內來回縈繞。


    一個個老臣們,流露出複雜的眼神,看著那高座之上少年得誌的年輕人。


    不過部分臣子,到是對宇文君流露出些許讚賞,也隻是些許,不能太多。


    這位年輕人是一柄鋒利的刀子,他很適合當下這個時代。


    他能出現在明日之宴,就意味著明日自然能上那波濤萬裏的戰場。


    國師大人見狀,會心一笑道:“八顧之首,可有何指教?”


    宇文君神色自若,緩緩開口道:“何為明日?是求得一個太平時代,還是要屹立浪潮之上萬古不朽?”


    眾人聞後,臉上流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小小年紀,還學會打這等啞謎?


    人皇忍不住開口問道:“依你之見,當如何?”


    宇文君道:“我也不知,如今大爭之世,一人一言一劍,實在是微不足道,需得凝聚數把利劍,一同破開這混沌不堪的亂世。”


    “王道,霸道,詭道,當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少內鬥,共禦外敵。”


    此話一出,當即有一位北方名宿不樂意了,此人白發蒼蒼,年輕時也曾是廟堂一言官,陰陽怪氣道:“不知宇文宗主覺得,人族何時有過內鬥,可否舉例言說一二?”


    大殿之上,落針可聞。


    很多人都在等著宇文君如何回答,甚至就連頗有風骨的兵部尚書大人也豎起了耳朵。


    宇文君不急不躁,瞥向這位名宿,淡然一笑道:“就是此時此刻,方才你這話,可是冒犯到了我,很可惜,我不是一個記仇的人。”


    這位名宿頓時啞口無言。


    辭色鋒利,是一門很深的學問,宇文君也不過是初窺門道而已。


    孔衝卻言道:“百花齊放,是人才百花齊放,還是勢力百花齊放?”


    宇文君反問道:“那大人覺得呢?”


    孔衝微微一怔,還未反應過來,宇文君身後的井寒清又言道:“自然是人才百花齊放,如今大爭開始,還未湧現出新的將星,如我恒昌張本初,雖言是將星,還未打過一場大仗,如大將軍嶽擘,他本就是上個世代的門將。”


    “我們的確需要一些新氣象,若無新氣象,何為明日?”


    “若明日如今日這般,那還是明日嗎?”


    人皇陛下頓時一樂,大笑道:“此言猶如一縷強勁春風,甚是衝耳。”


    “諸位,頭已開了,還請暢所欲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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