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月苓從那人身邊掙脫,一邊跑,一邊哭。


    她覺得,自己此生第一次遭受這樣的羞辱。


    袁月苓有一個很喜歡的微信表情,是一個卡通形象拖著一包巨大的行李,一邊走一邊哭。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落到這地步。


    她轉過臉去,生怕那老東西追上來。


    但是並沒有。


    那人臉朝下,一動不動地趴在雪地上。


    碰瓷?


    袁月苓心裏嘀咕著,想要假裝沒看見走開,卻硬是邁不出腳步。


    假如見死不救的話,會不會更進一步把靈魂賣給魔鬼呢?


    她把手揣進褲兜裏,緊緊攥著那枚冰冷的十字架,鼓起勇氣,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老頭?老伯?”


    袁月苓歎了一口氣,沒敢扶他,打了急救電話。


    在送阿伯去醫院的路上,袁月苓把圍巾蓋過了鼻子,隻露出眼睛。


    在解決這個醋壇子鬼之前,千萬不能再讓別人看見自己的臉了。


    既然有魔鬼,說不定也有鬼魂,冤死了的找上門來,這日子就更沒法過了。


    袁月苓跟車到了醫院,申明自己隻是路人,拒絕了墊付醫藥費的要求。


    幸好,那阿伯醒了過來,也並沒有碰瓷,隻是打電話讓兒子把醫保卡送來。


    經過檢查,阿伯沒有大礙,隻是路上太滑摔了一跤。


    “謝謝你啊,女娃子。上帝保佑你,上帝保佑你。”


    阿伯說這話時沒有看著袁月苓,而是死死盯著她右手攥著的玫瑰經念珠:“歲數大了腿腳不利索,幸虧有你路過……”


    自然,絕口不提開價500元的齷齪事。


    “您沒事就好。”袁月苓朝阿伯露出一個淑女的微笑。


    一老一少,尷尬地保持距離,心照不宣。


    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袁月苓覺得這次再不接不行了。


    “你到底怎麽回事,一天不接我電話?”周嵩的聲音聽起來多少沾點氣急敗壞。


    “你什麽態度啊?讓我接電話你給我開工資了嗎?”袁月苓沒好氣地說。


    “你……你你你一天不接電話不回信息,你還怪我態度不好?”周嵩的聲音有些顫抖:“你還把app定位也給關了?”


    “有事說事,沒事我掛了,手機沒電。”袁月苓冷冰冰地說。


    “有事!”


    “說。”


    “空調的事情,校長已經點頭了,明天的審議學生會長……”周嵩盡量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了不起,這都讓你辦成了,你是想找我邀功嗎?”袁月苓打斷了周嵩的話。


    我的男朋友丟下我去給他們謀福利,他們卻把我從宿舍攆出來,現在我在冰天雪地裏無處棲身,還得給我這個親親寶貝男朋友加油打氣嗎?


    哈,可惜這空調呀,唯獨我吹不上。


    “話劇要開始了,我在大禮堂門口,你再不來我們就要遲到了。”


    “我不去。”


    “你啥意思啊你。”


    “字麵意思,我又不是你的陪玩,你想幹什麽我就要幹什麽,你想玩什麽我就陪你玩什麽,告訴你,我不看話劇,也不,我就不欣賞你們有兩個臭錢就矯情白賴的所謂藝術!”


    “你在哪,我過來接你。”


    “我不會告訴你的,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袁月苓!你有完沒完?”


    “又想殺我了,對嗎?”袁月苓冷笑著掛斷了電話。


    周嵩把電話打了回來,袁月苓想也沒想就按掉了。


    ——分割線——


    此時此刻,周嵩正站在大禮堂門口。


    他暴跳如雷。


    字麵意思的暴跳如雷。


    握緊雙拳,舉過頭頂,大腿緊實的肌肉收縮,雙腳起跳。


    一下,兩下,三下。


    雙腳振得發疼。


    手機從褲袋裏飛出來,帥帥地落在地上。


    曹操曹操曹操曹操曹操。


    周嵩連忙把手機撿起來,淦你娘,花屏了。


    雙腳的麻勁還沒過去,臉上虛空挨了一耳光。


    行啊,你,開始家暴了是吧?


    周嵩朝自己左臉揮去一巴掌,沒有用勁,但比剛剛挨的那一下要重。


    過了三秒,一記更重的耳光虛空落到周嵩臉上。


    “瘋女人!”周嵩罵道。


    他一把掏出兩張話劇票,想要撕掉。


    轉念一想。


    小了,格局小了。


    難道我周嵩一輩子就做她袁月苓的提線木偶?


    高興了就狗子親親抱抱,不高興了就肆無忌憚地作?


    然後我整個人的情緒就,跟著她的指揮棒走?


    我看你作到什麽時候!


    你不看,我自己看!


    “周公子!”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唐小潔今天穿著一身休閑裝,整個人散發著青春的光彩。


    她的身後呼啦啦跟著一大群人,都是外聯部的學生幹部。


    “小潔。胖哥,你怎麽也來了?”周嵩有點驚訝。


    唐小潔笑道:“小潔請的,怎麽,不可以麽?怎麽說也是老部長。”


    “可以,可以。”周嵩訕笑道。


    這時,周嵩才看見,胖哥的身後站著一個戴鴨舌帽,長發披肩,右手打著石膏綁帶的姑娘。


    她看周嵩的目光躲閃了一下,沒有和他打招呼,周嵩本想和她打招呼,張了張口卻沒能發出聲音。


    “愣著幹嘛呀,進去吧。”唐小潔熱情地招呼道:“噢,你要等袁部長吧?”


    “不等她,等她幹嘛。”周嵩笑笑:“走吧,進去吧。”


    這是t大話劇社的公開演出,雖然是學生社團,但曆史悠久底蘊深厚,有專業的老師指導,水準不下於專業話劇團,最關鍵的是票價親民。


    不隻是t大,整個匯南大學城的學生都想來看。


    可惜就是場次不多,因此,永遠座無虛席。


    聽說袁月苓不來,唐小潔很高興地沒收了他的一張票,給了外聯部新進的一位組員。


    落座以前,周嵩碰到幾個在話劇社認識的同僚給他打招呼。


    大一剛開學的時候,話劇社也是周嵩參加的主力社團之一,職位是編劇。


    後來因為心思都放在袁月苓身上,也就漸漸淡出了所有的社團活動。


    要是自己有好好跟話劇社活動到現在,話劇社也不至於連一個拿得出手的作品也沒有。


    周嵩之所以判斷話劇社沒有好的作品,是因為他們選擇演出的劇本是:《雷雨》。


    早知如此,當初話劇社何必招編劇職位呢。


    周嵩一邊吐槽著,一邊按著票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然後,唐小潔一臉順理成章地坐在了他旁邊。


    ???


    唐小潔朝一臉懵逼的周嵩晃了晃手中的票——她把自己那張票給了新部員,留下了袁月苓那張票。


    “不歡迎?”唐小潔揚了揚眉毛。


    “沒有,沒有啦……”周嵩賠笑著。


    他不安地看了看胖哥的位置,發現他坐在前麵。


    鬱盼望隻要不回頭,就不會看到他們……


    到底是在心虛什麽啊。


    “為啥事吵架了?”唐小潔壓低聲音問。


    “沒吵,她不舒服。”周嵩敷衍道。


    “心裏不舒服吧?”唐小潔饒有興味地說:“你現在跟小潔也開始不老實了哈?”


    周嵩沉吟了一下,從今天淩晨在沙縣,袁月苓是怎麽看到報紙上的凶殺案新聞開始,如何向他發難,自己是如何回答和勸慰的,講到袁月苓今天一天如何對他愛答不理,最終對自己在電話裏發難,原原本本講了一通。


    “你犯了個錯誤。”聽完周嵩的講述,唐小潔直截了當地指出:“女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而這也是袁月苓對你最缺乏的,過去這兩年的事情,就像一根刺,要徹底拔掉是不容易的。”


    “我知道。”周嵩幹巴巴地說。


    “你正確的思路,是竭力和報紙上的那個殺人犯撇清關係,切斷她的一切聯想。”唐小潔繼續分析道:“但是你居然承認了你有過這個想法,這就很討厭了。”


    “我不是,我沒有……”周嵩驚道。


    “你給她講的那些大道理,都是對的。”唐小潔繼續分析道:“但是沒有用,女孩子是聽不進去的,女孩子要的是愛,是安全感……


    “而你,不能給她安全感,反而是壓迫感……”


    一個微信提示音打斷了唐小潔的說教。


    是袁月苓發來的。


    “狗子,對不起,我今天有點過分了。”


    周嵩喜上眉梢,心裏憋著的一塊氣通暢了。


    然後,他把手機放回了兜裏。


    “不回嗎?”唐小潔笑道。


    “不回。”周嵩淡淡地說:“看完話劇再回。”


    “行啊,小夥子,”唐小潔後仰:“pua長進很快啊。”


    “我不想p什麽ua。”周嵩解釋說:“我隻是不想一輩子就這麽被她牽著鼻子走。”


    “噓,開始了。”唐小潔把食指放到唇上。


    周嵩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戲劇上。


    雜念,玩蛋去吧!


    ——分割線——


    袁月苓沒有在醫院陪那位阿伯太久。


    約莫半小時左右,阿伯的老伴和兒子就趕到了。


    阿伯的老伴對袁月苓千恩萬謝,顫巍巍地從一個針織小布包裏,拿出五張紅票子,想要感謝袁月苓。


    袁月苓猶疑了一下。


    老伴又問袁月苓,是怎麽發現並搭救自己的老伴的。


    阿伯對袁月苓投來一個哀求的神色:“小姑娘,你一定要收下我們的感謝,千萬不要客氣。”


    袁月苓從醫院出來以後,久違的饑餓感襲上心頭,找了一家幹淨的小店,點了兩葷兩素。


    店家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身材姣好的小姑娘,吃下足足四大碗米飯,隨後把筷子放在碟子上,長長出了一口氣。


    店家疼愛地把電飯煲搬了過去:“小姑娘,慢慢吃,這裏還有,不收錢。”


    吃完晚餐,袁月苓還想看看房,可是時間太晚了。


    她坐在洗手間裏,想著今晚的去處。


    房子沒租到,去開賓館的話,眼下雖然不差錢,但出門的時候沒帶身份證。


    去網吧過夜?經曆過一次就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最理智的選擇當然是趁著宿舍還沒鎖門趕緊回去。


    小賤人還敢把我鎖在門外不成?


    把我逼急了,我就放周嵩咬她。


    隻是……實在不想看到那兩個人。


    巫毒娃娃的事,說實話,仔細想想,何思蓉的嫌疑比較小。


    何思蓉這幾年對自己怎麽樣,袁月苓心裏也有數。


    何思蓉這麽幹,作案動機何在?


    但若說100%排除她的嫌疑,袁月苓倒也沒有那個信心。


    無論怎麽說,因為不想看見某些人,就讓自己睡在橋洞下麵,那也太蠢了,無非是親者痛仇者快。


    周嵩……


    他怎麽還不回自己信息?


    翅膀硬了?


    自己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礙和自尊心,放下麵子去主動道歉服軟,他居然……不回?


    打電話過去,居然還關機了?


    袁月苓猛地從馬桶上站起來,一陣頭暈目眩襲來,她趕緊扶住了衛生間的牆。


    眼前一黑一亮,自己已經坐在了學校的大禮堂中。


    ???


    就像那天周嵩在賓館,看到袁月苓和杜鵬飛在前台說話一樣,袁月苓同樣花了幾分鍾,才搞明白眼前是個什麽狀況。


    原來那天,周嵩就是這麽看到自己和杜鵬飛說話的。


    先前周嵩說是因為共生,自己還不信,隻以為他在一旁偷聽。


    這台話劇叫什麽來著……哦,對,《雷雨》。


    舞台上,一個戴圓框眼鏡,留胡子的老爺凶巴巴地對他的妻子說:“為你的兒女們做一個服從的表率!”


    袁月苓中學的時候讀過《雷雨》劇本,記得這老爺名喚“周樸園”。


    周嵩輕聲叫了一句:“好!”


    ……


    那滿臉憂苦的妻子喝下那碗苦藥,直奔上樓。


    周樸園卻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對身旁的兒女和下人們說道:“有病就要吃藥,這有什麽不對?”


    “說得對啊。”周嵩說。


    “周公子,想不到你還挺大男子主義的。”坐在一旁的少女笑道。


    大男子主義可不太好,袁月苓想。


    “這不是大男子主義……”周嵩解釋道。


    等等,坐在一旁的少女???


    袁月苓沒有注意周嵩具體說了什麽,隻聽唐小潔嬌笑道:“周公子真的是很有思想深度的,與隨大流的常人不同,和周公子聊天很長見識。”


    周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沒有啦,就是從小喜歡看書,然後喜歡胡思亂想。然後最近認識鬱盼望以後,和她聊天的時候,她給我輸出了很多新觀點……”


    “新觀點?”唐小潔笑道:“來自中世紀的新觀點?”


    “對我來說是新觀點。”周嵩認真地說:“不管我認可不認可她說的,她都給了我很多新的思考和啟發……”


    好啊,周公子,你很好,大哲學家,思想有深度。


    我在外麵流浪,你一點也不著急。


    台上周老爺逞威風,台下周公子話劇麽看看,唐小老婆鬱小老婆左擁右抱……


    此間樂,不思苓也!


    袁月苓在內心口不擇言地一通亂罵,好像全然想不起,是自己不搭理人家,隻怨恨這姓周的是渣男。


    短時間內情緒波動太大,她被斷開了聯結,又回到了冰冷的衛生間。


    她聽到沒有關緊的水龍頭,滴下的水滴,所發出的聲響。


    “小姑娘,你怎麽進去就不出來啦?我們要打烊了咧!”


    衛生間外傳來飯店老板的聲音。


    “來了來了,馬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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