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藝術展如期而至,安宰臣為向日葵預訂的展廳,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可是臨到進展和布置時,這個男人已經永遠不可能再出現了。展廳由向日葵和秋葉原共同布置,畫室的姑娘們都來幫忙了。他們進場晚,許多展廳都已經布置好了,他們這邊還四壁空空的。


    “安宰臣心真野,租這麽大一個展廳……”


    “是啊,都來不及弄什麽新作品,隻能噴繪些彩稿,半新不舊的,隨便混混吧。”她雙手插在巴寶莉的風衣口袋裏,和其他展廳的藝術家們打扮的都不一樣,她一點標新立異和奇裝異服都沒有,更像是一個時髦的資助方。而且一臉倦容,看起來好像對這次展覽意興闌珊的。


    “半新不舊?不是吧,你看你剛才叫工人搬進來的那幅作品是什麽,包得這麽嚴實,新作?”秋葉原指指剛搬進門口的一座大型作品。


    “嗯,新作品。”葵回答得很隨意。


    “是什麽啊?拆開來看看。你最近這麽忙,還抽空畫了新作品,看你這樣子,還以為你對這次展覽沒興趣呢,原來準備了殺手鉗啊,一定很讚,給我們看看?”


    “先別拆,全布置好了,把它放到大廳中央,最後拆。”


    “超神秘。看你眼睛都熬得紅紅的,最近晚上都在趕這幅畫稿吧?”


    “嗯。”


    “那我拭目以待。”


    “嗯。”她不在狀態,“我去吸煙區,一起嗎?”


    “不了,你現在煙癮真重。”秋葉原搖頭。


    這時外麵匆匆有人過來,是畫室裏的姑娘,一進門就嚷嚷,“誒誒,知道我剛才下去買水,看到了誰!看到壽小年,她在頂樓的非邀請區,自己出錢租了展廳在辦畫展誒!”


    屋裏知道壽小年的人全愣了愣。


    向日葵朝往走的腳步也停住了。


    “還有大新聞,你們知道她的展廳名字叫什麽!叫《漣漪?風波?晨曦》!你們懂了吧!她為連波西開畫展誒!她的模特是連波西!”


    “哇!去看,去看!”女孩們都嚷嚷起來了,圍到一起想往外走。


    “全待在這兒。”向日葵冷冷地喝止她們,誰也不準出去。然後她拔腿往外走,風衣揚了起來,她忽然轉身一指,“誰也不準拆這幅作品!”


    喝斥完,她揚長出去,氣勢凜人。


    當她踱進壽小年的展廳,壽小年正在給小工們結帳,最後一些收尾工作結束了,她給他們買了水,然後很仔細地數錢給他們。


    向日葵冷笑,因為不久前,她剛支援過這個姑娘一筆錢,相信全用在這裏。壽小年背對著她,沒注意到她來了。


    向日葵正好顧自環視展廳,《漣漪?風波?晨曦》是三幅噴繪的巨幕作品,剛好懸掛在三麵牆上,畫中的人物都是連波西。


    《漣漪》中的他,沉睡在午夜的巨大浮萍上,薄霧如紗輕遮著他的美好身軀,藍螢點點,像是一縷縷夢中的幽思,若隱若現,白紗下的溫存少年,在魂縈夢繞的靜地,不知等誰的一次吻醒;《風波》中的他,騰飛在山巒之上,肢體肆意舒展,仿佛風神附體,長發淩亂,眼神迷離,不知要隨風舞向何處,或是在風中舞蹈嬉戲;《晨曦》中的他,發絲被陽光染成了鉑金之色,沐浴在旭日之下,雙手微微環胸,像是一位虔誠晨禱的受洗者,寧靜之美溢於言表。


    壽小年心中的連波西竟是如此溫柔細膩,仿佛飽含著豐富的感情,那眼角眉梢流露的都是絕色與濃情蜜意,看得人心裏一陣陣暖流交融。


    向日葵不說話,但她心裏明白,若是世上不存在一個連波西,沒有讓壽小年遇到,以她的畫藝,絕對不能描繪出像今天這樣精湛的作品,若不是深深迷戀,絕不會用心到癡的地步。壽小年的畫如此之美,出乎她預料,甚至超越了樓下葵展廳中的一部份作品。


    葵鼓起掌來,小工們一早就望著這位不速而來的美人。


    壽小年這才後知後覺得轉過身,看見葵,嚇了一跳,手上的錢都撒到地上。


    “你不用像作賊一樣。”


    壽小年尷尬得低頭撿錢,嘴裏說著應付的話,“我不知道你會來。”


    “你真不知道我會來嗎?”葵拆穿她。


    壽小年把錢撿起來,看著葵,緊緊咬住嘴唇,忽然橫下心來,大聲對她說,“是,我知道你會來,而且知道你會看見。但是我決定來,就不怕麵對你,沒錯,我是畫了連波西,我想放在現代藝術展上展出,讓更多人看到!”


    “都會有人看到的,沒人能阻止你,你急什麽,先把錢給人家。”葵卻話鋒一轉,變得陰柔起來。


    壽小年哪會這些變臉的技巧,傻傻地又聽話了,把錢數好給小工們。


    小工們拿錢走人,有個色膽大的經過向日葵身邊還吹口哨。


    葵自然不理這些,當他們透明的。


    “那五萬元租完展廳,布置完,也用的差不多了吧,是不是還倒貼了?”葵笑著問。


    “嗯,用完了。”壽小年梗著脖子,像是堵著氣,仿佛在說,這是我的錢,我怎麽花是我的事。


    “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就是個意氣用事的姑娘,凡事都是想到什麽做什麽,沒一個長久打算。現在看來,你決定辭職,也是一早準備把時間都用在為這次展覽的準備上,精心準備了這三幅作品。怎麽,連波西親自給你當模特了嗎?”


    “沒有,我問他要了點照片,他不知道我畫畫的事,也不知道我在這兒辦展廳。”


    “真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是我一廂情願的事!”壽小年的拳頭忽然攥起來了,非常討厭向日葵這樣一句一句套她話,“我就是想給他畫畫,讓更多人看到我的畫,讓更多人看到連波西!讓他重新回到大眾的視線!”


    “喔,猜到了,你不用叫得這麽響。”向日葵笑。


    “但是你想怎麽樣?!”壽小年傻得連話也不會問,聽起來特別凶特別直接。


    “這是個充滿炒作的世界,你以為就憑你畫的漂亮,模特漂亮,就可以引起人注意了?會來看展覽的人到底有多少水平,有多少本事,包括那些記者,就算喜歡這些畫,不給好處就能報道你?你想的太美好了吧。也許他們看完樓下大藝術家們的展品,都懶得上這層來,就算拍也給一個模糊的全景,最後剪輯時都隻露一小角,你現在覺得你還有自信嗎?”


    “那我也要試一試。”


    “是啊,畢竟是個大展,說機會也還是有的。”向日葵說話半真半假,不置可否,欲擒故縱的樣子,著實令壽小年討厭。


    “我憑我自己本事嘍,至少我爭取過,我不後悔。”


    “所以我為你鼓掌呀,如果成功的話,既為你自己,又為連波西,一舉兩得,其實是個妙招,虧你想的到。而且還有我這樣的好心人,及時給了你資金。”


    “是的,這件事上,我非常感謝你。”


    “可是你做這麽大一件事,為什麽不讓連波西知道呢?你獨自完成,若成功,他坐享漁翁之利,若不成功,錢你虧了,精力你出了,他卻一點也不知道,也不會感激你。這種付出有什麽意義呢?難道你不是想爭取到他,讓他會喜歡上你嗎?”此時,向日葵把話說的好透好明白。


    但壽小年卻又無力回應了,“我覺得,這是我自己的事……”


    向日葵在房間裏踱了幾步,笑,“我以前常常會想,如果兩個人互相喜歡,那麽他們要不要在一起。”


    “他不喜歡我!他喜歡的是你!你才是自欺欺人好不好!你總是捉弄他,你不接受他的感情,卻把他拴在身邊,他都不能解脫!”壽小年激動了。


    “他對你說的?”葵笑。


    “不是,我又不是傻子!我一直在看著。”


    “也不過是你猜的。”葵很鎮定,“我又不愛他,在一起,不可能。”


    “你真不愛他嗎?一點也不愛?”


    “以前吧,但現在真的不,我愛錢啊,明白吧?”她語調真是傲慢,“但我覺得你和他倒真有可能,以你現在這樣的堅持和付出,不過你必需讓他知道你在愛著他,不能全藏在心裏,否則他也會裝傻,裝到你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為止。”


    “你在說什麽?我不懂。”


    “是啊,以你的段位,弄不懂連波西,也許真弄懂了,你也就不愛了,像我一樣。”葵笑,擺擺手,“好了,好了。我忽然決定了,送你一件禮物吧。”


    “什麽東西啊?你不要再給我錢了。”壽小年拒絕。


    “瘋了嘛,你再也別想從我這裏拿一個子去了!”她大笑,“但是我會給你一件不錯的東西,很襯這裏。”


    她拿出手機,給秋葉原打電話,“叫幾個小工,把我那件沒開封的作品搬到樓上來,對,少問,就他們送上來,你在下麵布置吧,我等下就回來了。”


    “到底什麽啊?”壽小年不明白。


    “等等就知道了。”葵不急不慢。


    於是作品被搬上來了,巨大的扇形擺件,葵讓小工們把它放在展廳的正中間。


    “到底什麽啊?”壽小年又納悶又好奇。


    “把外包裝撕了吧。”葵吩咐小工們,那些層層遮擋的紙被撕掉,裏麵是潔白的幕布。


    “一起掀開?”葵邀請壽小年。壽小年皺著眉頭,但還是伸出手,兩個女人一起把幕布揚了起來,朝後拋去。


    那扇形的水晶座出現在眾人眼前,扇麵中的激光印畫帶著流光溢彩,竟是耀眼奪目,像是傾一國之力而完成的珍寶。畫麵中赤裸雙肩,淚眼婆娑的男子,發絲像銀線一般絲絲分明,晶瑩的淚滴浮在麵上,綻放鑽石一般的亮光,而他淚眼半含,無辜的迎向走進展廳的每一個人,眼神中有著驚心動魄的魔力,雙唇柔潤飽滿,誘惑卻又委屈。


    壽小年呆住了,如果她的三幅作品已經完美的相互輝映,這扇形水晶座在中央一立,卻又好像是畫龍點睛之筆,讓連波西整個兒立體起來,呼之欲出,美得令人流連望返。


    “不……會……吧……”壽小年也通畫技,又是向日葵的粉絲,怎麽會不佩服的五體投地。但她除了無可置信,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送給你。就擺這裏了。”葵說道,語調竟是難得的真摯真誠。


    “為……為……為什麽……”壽小年都傻掉了。


    “相襯啊。整個展館,難道還能找出一個比這裏更適合擺放它的地方?”葵指指另三幅畫,確實契合的完美絕倫。


    “可,可這是你為他畫的啊!”壽小年忽然急得冒眼淚,不爭氣的問,“你明明也畫了他,你你!其實心裏也想幫他對不對!可你為什麽要把它給我!我不要!我不要!”


    “你怎麽不先問問這件作品的名字?”葵始終很有耐心的。


    “我知道!”壽小年還是哭了,很激動的回答她,“這畫是說‘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對不對?!”


    “你這麽聰明,就不該輕言放棄,不要做了99步,還畏首畏尾。不要把我當成你的假想敵,我不是你們這個故事裏的任何角色,我會離開連波西,他是你的,但你也要勇敢,敢作敢當也敢認。”


    “你為什麽跟我說這個!”


    “因為我相信他看得到你,而且我會幫你。就像我今天把這件作品送給你一樣,是你接近他的99步中的一大步,我相信你有機會,至於你信不信,接受不接受就是你的事了。”葵取出一片紙巾來,友善的遞給她。


    “你幫我?你真的不要連波西了?你真的幫我?”壽小年反複詢問著。


    “除非你不要他。否則我也想不出他身還有什麽好姑娘值得他去愛。”


    “難道不是你嗎?”壽小年愣愣地問。


    “你真是個傻姑娘。別再讓我心疼你了。”葵大笑起來。


    “可是我……”壽小年接過紙巾用力擦著眼淚鼻涕,“可是我覺得我一點希望都沒有。看看你,再看看我,他永遠都不會喜歡像我這樣的,永遠不會。能默默為他做些什麽就很開心了,其實我不指望什麽的,真的。”


    “嗯,我信。”葵點點頭,“但他會愛上你的,會的。”


    壽小年將信將疑得看著她。


    “隻要不放棄,絕對不放棄,不改變你的初衷,他會是你的。”葵轉過身,“好了,不想再和你說這個人了,對於我來說,這個人的名字早就像蒼蠅一樣討厭,趕也不趕不走,但今天開始,我會下狠心去做這件事,無論我怎麽樣傷他,你陪在他身邊就好,你不用改變什麽,你就做你的壽小年,然後等他為你改變。”


    葵說完,絕決地往外走。


    “可是你的作品。”


    “就把它當成是連波西,在這兒陪著你吧。”她走了,頭也不回,扔下自己的作品就像扔下一件雜物,多時的心血卻給的一點也不可惜。仿佛從來沒有畫過這幅作品一樣。


    她知道壽小年會越來越接近連波西,而她也知道自己,變得越來越強大,越來越無堅不摧。她會成事業的勝利者,幾乎揚手就觸到巔峰王座上的金冠,她知道自己腳下走的路。


    正是如此,她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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