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若雪那迅若驚鴻“傘中劍”一閃而逝,隻短短一瞬,月光般的窄窄劍身便又重歸於傘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洛千離先看了一眼燕若雪,見她確實無礙,才將目光轉向夜七殺。


    隻見他還維持著平平刺出一劍的姿勢,連眼珠子都未曾動一下,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但洛千離卻能確定,他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


    燕若雪調息了片刻,理順幾乎要暴走的內力,才開口道:“抱歉,在下功力不足,施展這一招力有不逮,不能完全控製,害閣下受傷了。”


    夜七殺此時才一口鮮血噴出,踉蹌著退了幾步,在跌倒之前,將手中細劍紮向地麵穩住身形,聲音略嘶啞卻仍冷淡:“姑娘不必說抱歉,我是殺手,學藝不精殺不得你,是我自己的問題。”


    洛千離也毫不吝嗇的點頭稱讚:“能接下這招‘傘中劍’而不死,足見閣下劍法超群,‘永夜莊第一殺手’的名頭實至名歸。”


    原本在一旁樹下乘涼看戲的籍無名“嘖嘖”兩聲,歎道:“離郡王果然是命不該絕嗎?我永夜莊數十次出手都不能取你性命,反而折了我們數十個殺手……”


    洛千離看向他,微笑道:“與其說是我‘命不該絕’,不如說是我‘得道多助’,無名先生不妨多想想。”


    籍無名搖搖頭:“多謝好意,不過不必,在下隻需聽莊主之命行事即可。”


    “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


    洛千離微微感歎了一句,接著道:“那我便祝先生與夜莊主……百年好合。”


    籍無名似乎對他這個祝福十分滿意,笑著說了聲“多謝”,便自轉身離去。


    夜七殺看看籍無名慢悠悠走遠的背影,又看看洛千離四人和燕若雪,低聲道:“撤!”


    一群殺手便毫不拖泥帶水的撤走,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便走了個幹淨。


    洛千離徹底放下心來,轉眼看向燕若雪,連聲音都柔和了幾分:“燕姑娘,今日多謝你。”


    燕若雪搖頭:“不必客氣——剛剛那個人叫你‘離郡王’,你是當朝的哪個郡王?”


    洛千離一聽她這直白的問話,便知這燕若雪實際是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女子,而且應當出身不凡——普通人見了朝廷的“郡王”,無不戰戰兢兢、小心謹慎,哪怕是自稱肆意灑脫的“江湖人”,也會縮手縮腳自降一等,怎麽可能像她這般,問的如此直白,還沒有半點敬畏?


    雖然轉得飛快的腦子幾乎在一瞬間裏就將燕若雪的真實身份給猜了出來,卻也絲毫不妨礙洛千離依舊溫柔的回話:“我姓洛,名千離,家父是當朝忠義王,因當今聖上這些年對我忠義王府打壓太過,且去歲年初我與兄長抵抗北方部族犯邊有功,陛下不得已才給我封了個‘郡王’頭銜以作安撫……”


    燕若雪微微皺眉,側著頭道:“若是皇帝信任你們,要封也應該封你的兄長,你確定他這是安撫而不是分化?”


    她隻是單純不諳人情世故,卻聰明絕頂。


    洛千離心中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欣喜,笑意更加溫柔:“嗯——沒想到東海蓬萊閣的少閣主不但資質絕頂、武藝驚人,還有一顆玲瓏心,聰明絕頂。”


    燕若雪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誇我有什麽用?我又不會幫你去打皇帝。”


    洛千離聞言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又失笑,哭笑不得的道:“我也沒打算讓你去犯這個險——不過你遠從東海而來,又一路來到靈州,可是有什麽事?”


    燕若雪狐疑的看向他,洛千離趕緊解釋道:“對中原的人物、山川、地理,我總要比你熟悉的多,姑娘你若是信得過我,我應該能幫得上忙。”


    燕若雪想了一下,說道:“我是來找溫神醫的,但我隻知道溫神醫在神醫穀,神醫穀在靈州——可我已經在這周圍轉了近十日,還是未曾尋到神醫穀的一丁點消息。”


    洛千離聞言便是輕笑出聲:“這不就巧了,我此行要去的地方,正是神醫穀,姑娘不若與我一同上路?”


    說完這句,洛千離指著前麵的路道:“這一條山道,叫做‘白龍道’,出了白龍道便是靈州府,再往南可以到蒼岩縣,蒼岩縣西邊是青岩鎮,神醫穀便在青岩鎮。”


    燕若雪十分疑惑:“我便是從那個方向一路往北尋來的,為何並未發現神醫穀?”


    洛千離想起她剛剛是從湖對麵的山中出來的,恍然道:“你竟然獨自往深山之中尋找神醫穀?那肯定找不到啊!”


    “哦?何出此言?”


    “神醫穀就在青岩鎮西邊的山穀中,並未藏在什麽深山老林裏,你這一路盡往深山之中尋幽穀,自然是找不到的。”


    燕若雪愣了一下:“神醫穀竟不在深山之中?我還以為像神醫穀這種超然世外的地方,必然是在深山中的某處世外桃源呢!”


    “雖然它並未隱於深山,但神醫穀也確然當得起‘世外桃源’的評價,到了你就知道了。”


    燕若雪又感歎了一句“竟然不在深山之中”,這才向洛千離道:“多謝你告知此事,同行的話便不必了,我習慣一個人。”


    說完,她嘬口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便聽得一聲長長雕鳴自空中傳來,接著一隻青灰色的巨大鳥兒俯衝下來,帶起一陣狂風,接著收攏了翅膀,站在燕若雪身邊。


    洛千離見那鳥兒鐵喙如鉤,雙眼炯炯有神,收攏了翅膀站在燕若雪身邊竟比她還要高上幾分,不由十分驚訝:“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巨型海雕海東青?”


    燕若雪摸了摸那鳥兒光滑的羽毛,答道:“正是。”


    洛千離讚歎不已:“果然名不虛傳!它看起來比書中描寫的還要神駿。”


    燕若雪笑笑,拍拍海東青脖子部位的羽毛,輕道:“燕雲,我們走吧。”


    那頭名叫“燕雲”的海東青回應了一聲,展開翅膀便起飛,又帶起一陣狂風。


    燕若雪身形晃動,輕盈又迅速的坐上雕背,一人一雕便迅速消失在青山之間。


    洛千離看著燕若雪消失的方向,隻覺佳人仙姿渺渺、飄然若雪,心底竟升起幾分悵然若失的感覺。


    玄風一貫冷冰冰的臉上也帶了些許豔羨:“如此神駿的海東青,若是咱們玄影衛能人手一頭……”


    洛千離回頭就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你在想屁吃!海東青無論大型品種還是小型品種都極其罕見,價格堪比絕世名駒不說,還有價無市,可遇不可求——行了,走吧,接下來的路應該能安生一些。”


    玄風應了聲“是”,看著洛千離上了馬車才坐上車轅,玄三和影四得了洛千離吩咐,也一起上了馬車。


    才走幾步,玄風輕輕咳嗽一聲,有些不自然的問道:“主子,剛剛那位‘無名先生’……是什麽人?屬下的情報當中,並沒有他的半點信息……”


    聽到玄風問起此事,洛千離倒也沒有怪他,隻略帶感慨的道:“這位無名先生姓甚名誰並無人知曉,他自己也從來不提,隻道‘籍籍無名之輩,不足為外人道耳’,故而外人也隻能以‘籍無名’來稱呼他,雖說他總以‘籍籍無名’自謙,但‘永夜莊’能有今日,那還真是全靠他。”


    玄風點點頭,又道:“主子,您剛才說,祝他和夜莊主百年好合,難道屬下情報有誤,這永夜莊的莊主夜辭歌竟是個女子?”


    “不,”洛千離搖搖頭:“夜辭歌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但卻美豔不可方物,勝過世間萬千女子——江湖之中有一個《名花榜》你知道吧?夜辭歌以男兒之身常年高居榜單前十。”


    玄風的冷臉瞬間出現幾絲裂痕,麵色古怪的道:“所以……這籍無名跟夜辭歌……”


    洛千離輕笑:“就是你想的那樣。”


    聽著洛千離的笑聲中並沒有嘲弄的意味,反而帶著幾分感慨和佩服,玄風便也沉默下來,心中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評價這兩人那驚世駭俗的感情。


    沉默之中,馬車終於在下午酉時初到了靈州府北城門外。


    距離城門還有三四裏距離的官道上,密密麻麻的站了四五十個官員,紅紅綠綠的官服連城一片,煞是醒目。


    玄風在百丈開外停下馬車,輕聲道:“主子,前麵便是靈州府城,刺史陳同知帶著四十多個大大小小的官員在長亭外候著。”


    那些官員遠遠看到馬車,趕緊隨著中間那位著緋色官袍、佩金魚袋的官員迎了上來,一齊跪拜下去:“臣,靖州刺史陳同知,攜治下官員恭迎離郡王殿下!”


    馬車裏,洛千離突然就變得有氣無力,聲音中甚至還透著虛弱:“玄風,請眾位大人平身,本王……身體不適,就不與眾位大人見禮了……咳咳咳……”


    眾官員放輕了呼吸,生怕喘氣聲大點兒就聽不到這位王爺說了什麽。


    聽著他說一句話喘三喘,末了還連咳嗽都咳的虛弱無力的樣子,一行官員隻覺自己胸中都憋著一口氣出不來。


    玄風聽到吩咐,手一撐跳下車來,上前將那身穿緋官袍的刺史陳同知扶起:“王爺吩咐,陳大人快請起。我家王爺身中劇毒,這身體實在虛弱,禦醫吩咐了,路上不能吹風,這就不出來跟大家見禮了,還請陳大人及諸位大人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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