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縱橫交錯的鐵軌有一排排的貨架子,整個站台上到處是帳篷。


    其中一些是商鋪,其他的多用作於人們的住所。有些印著字母的,那是讓旅客過夜的地方。


    蘇夢帆向人群中走過去,向兩邊看著,注意到左邊的軌道上停著一列巨大的藍色火車,它足殘破的,一共隻有三節車廂。


    車站裏有一種無祛形容的喧鬧感,似乎這裏的人一刻也安靜不下來。


    他們隻是小停地說、叫、唱、激烈地爭論、哭笑,幾處喧囂中夾雜著一陣音樂,讓這裏的地下生活有一種不尋常的節日的氣氛。


    在{隼鳥站},也有人情緒高昂地唱歌,但是那裏的情況與這兒是截然不同的,那裏隻有幾個彈吉他的人。


    他特別清楚地記得一些阿富汗民歌。


    那是凱奇非常喜歡唱的——盡管這些歌中沒有多少難以理解的地方,但其內容全是關於失去朋友的悲傷和對敵人的仇恨。


    凱奇唱得那麽好,以至於所有聽他唱這些歌的人都被深深感動了。


    凱奇向蘇夢帆解釋過,他說阿富汗是一個很棒的國家,他描述它的大山、峽穀、山澗小溪、村莊、直升機和華麗的棺材。


    連凱奇也沒去過阿富汗,當時他還太小,隻是後來從他的軍人老朋友那裏聽過這些歌。


    這裏的音樂真的和{隼鳥站}那兒的一樣嗎?


    不,{隼鳥站}的歌曲惹人哀思,就像安德裏亞和他憂鬱的民謠。


    再聽聽這個大廳裏歡快熱鬧的旋律,相比之下,蘇夢帆驚訝地發現它們是如此不同,但這些音樂都是多麽觸動人的感情的啊!


    走到離他最近的音樂表演者附近,蘇夢帆不自覺地停下來,加入了人群中,一是想聽聽隧道冒險故事,二是要聽聽音樂。


    他好奇地看著彈奏音樂的人,這是兩個人:一個留著油膩的長發,把一根皮帶綁在額頭上,穿著一件怪怪的五顏六色的破衣服,吉他彈得叮當響。


    另一個人從相貌上看是一個年邁的老頭,禿頂,戴著一副顯然修過多次的眼鏡,穿件褪色的舊夾克,他正在用一種可汗稱之為薩克斯的管樂器取悅他的聽眾們。


    蘇夢帆已經好久沒有聽過用薩克斯彈奏的樂曲了。


    他更喜歡的管樂器就是樂管,有人知道怎麽把這種用絕緣管切割成不同直徑的樂器演奏好,但{隼鳥站}的人不喜歡樂管。


    他們製造出來通常隻是為了出售,那東西的聲音就有點像薩克斯,有時候警笛偶然被堵住壞掉了,它也會被臨時用來替代警笛發警報。


    演奏者旁邊有一個打開的吉他包,裏麵有十幾盒磁帶。


    那個長發的人唱完他的歌之後,又說了些有趣的事兒,還做些有趣的鬼臉,人們高興地邊笑邊鼓掌,於是就有一枚硬幣當嘟一聲落在了演奏者的箱子裏。


    關於可憐魔鬼的流浪之歌結束了,那個長發飄飄的家夥靠在牆上放鬆,穿夾克的薩克斯樂手又接著開始彈奏一個蘇夢帆陌生的主題。


    但是它顯然在這裏很流行,因為人們開始鼓掌,又有幾個硬幣從空中飛進了演奏者的箱子裏。


    蘇夢帆在那裏又待了一個小時,聽著簡單的歌曲,若不是演奏突然被強行打斷,他還會繼續站在那兒聽下去的。


    兩個壯漢突然一搖一晃地走到了演奏者身邊,他們很像蘇夢帆與納撒尼爾在車站的入口見到的那些暴徒,穿的衣服也像。


    一個人走過來蹲下,毫不客氣地拿走了箱子裏的硬幣,裝進他夾克的口袋裏。


    長頭發的樂手衝向他,想阻止他,但是肩頭立刻狠狠地挨了一拳,他被打倒了,暴徒把他的吉他搶過去,他要把它摔到圓柱上去。


    年邁的薩克斯樂手想要過去幫助他的朋友時,另一個暴徒稍用了一點力就把他推得踉踉蹌蹌,撞在了牆上。


    音樂人周圍站著的觀眾沒有一個人插手。人群明顯地變少了,留下來的人或者是擋住眼睛,或者假裝在看附近貨架子裏的商品。


    蘇夢帆為他們也為他自己感到羞愧,但是他也決定不插手。


    “你們今天已經來過了!”長頭發的樂手帶著哭腔說著,把手舉了起來。


    “你們聽著!哪天你們運氣好,我們就運氣好,知道吧?難道你不打算跟我們分享?難道你想去貨車嗎?你這個多毛的火柴杆兒!”


    暴徒朝著他又叫又罵,然後把吉他扔給他―很明顯,他把吉他舉起來亂晃不過是個警告。


    一聽到“貨車”二字,長頭發的樂手立刻停止反抗和哭訴,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什麽也沒再說。


    “懂了吧……火柴杆兒?!”暴徒說完,輕蔑得朝長頭發的樂手的腳吐了一口唾沫,樂手卻什麽也不敢說。


    把這兩個可憐蟲鎮壓下去之後,兩個暴徒不慌不忙地揚長而去,他們又尋找下一個受害者去了。


    蘇夢帆有點兒沮喪,他朝四周看了看,發現旁邊有個剃了光頭的人一直站在旁邊認真地看著這一幕。


    “那些暴徒是什麽來頭?”蘇夢帆困惑地問。


    “你覺得他們看起來像什麽呢?”光頭反問道,“其實隻是一般的土匪罷了。


    {戈梅斯城站}沒有執政的權力機構,隻有兩個集團控製著它。


    這一半由斯拉夫兄弟控製,所有{克羅茲科站}——{裏茲斯卡雅站}線的流氓聚集到這裏,通常他們被叫做柯羅茲克。


    他們中的一些也被叫做裏茲斯卡雅,但是你在{卡盧加站}或{裏加站}就看不到這樣的人。


    但是,在那裏,你看小橋那邊,”他指向站台中間向右上延伸的樓梯。


    “有另一個大廳,和這個一模一樣。那邊沒有這種非法勾當,但是那裏由高加索帕拉吞負責——基本上是阿德拜疆和尙臣。


    那曾經是雙方爭奪領土的焦點。最後,他們從那裏把車站一分為二了。”


    光頭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蘇夢帆看到光頭竟然回答了自己的問題,顯得有些驚訝。


    對麵的光頭似乎沒有看到蘇夢帆的表情,仍然繼續著自己的言論。


    “現在這兩個集團和平相處,”光頭繼續說。“他們攔住那些想進入{戈梅斯城站}的人,收稅賺錢。”


    “兩個大廳的費用是一樣的——三個硬幣——所以無論你從哪頭進站都一樣。


    當然,這裏根本沒有秩序,他們也不需要秩序,唯一的秩序就是你不能生火。”


    “如果你想買些煙草?去吧。想要喝些酒?想買多少買多少。你想用能夠占領半個地鐵係統的武器來武裝自己?也沒問題。


    這裏還賣y成風,但是我不讚成這種東西。”他有點兒尷尬地小聲嘀咕著個人的意見。


    “那貨車是指什麽?”


    “貨車?是他們的總部。


    如果有人不聽他們的話,拒絕付錢,欠他們錢或類似什麽事,那麽他們就把你抓進那裏。


    裏麵有一個監獄和一間酷刑室——貨車就像一個債坑,最好不要進那裏!


    你餓了嗎?”光頭轉移了話題。


    蘇夢帆點點頭。


    鬼知道自從他和那個老人在{斯莫格利站}喝茶那天起,又過去多久了。


    沒有時鍾,他已經喪失了把握時間的能力。


    他在隧道充滿了奇怪經曆的旅行可能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也可能隻是短暫的幾分鍾?也可能是幾個月?蘇夢帆無法判斷。


    隧道裏的時間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不管怎樣,蘇夢帆確實想吃東西了,他看看四周。


    “烤肉串!熱乎乎的烤肉串!”這是站在附近的一個黑黝黝的商人在叫賣,他濃濃的黑眼眉下長著一個突兀的拱起來了的鼻子。


    他的發音有點怪,他不發爆破音的“k”,並且用“o”音代替了“a”音。


    蘇夢帆以前見過用異常語調說話的人,但他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特別注意過。


    蘇夢帆很熟悉這個詞。


    他們{隼鳥站}也賣肉串這東西,蘇夢帆喜歡吃,但他喜歡的是豬肉的。


    可是在這兒,無論那個商人如何揮舞,總感覺不對勁兒。


    蘇夢帆仔細看了很長時間,最後認出來那是被燒焦爪子的扭曲的老鼠屍體,這讓他感到頭暈目眩。


    “你不吃老鼠?”光頭同情地問他。


    “你好!”他朝那黑黝黝的商人點頭。


    “他們不會給你豬肉的,但是老鼠是可以吃的,”光頭一邊解釋,一邊饑餓地審視著燒烤架。


    “我也曾感到厭惡,現在我習慣了。當然,有一點殘忍,它們是那麽小的小動物。


    此外,它們還有一點氣味。但是這些奧博克人,”他又看了燒烤老板一眼。


    “知道怎麽烹製老鼠,沒有人比得上他們。他們用一些東西泡著老鼠,把它們變得像乳豬一樣軟,再放上香料!好吃,而且更便宜!”


    蘇夢帆用手掌擋住嘴,深深地吸氣,試圖想些別的東西分散注意力。


    但是烤肉叉上的變黑的老鼠屍體總是在他眼前遊蕩:烤肉叉從屍體的後麵插進去,再從小老鼠們張開的嘴裏出來。


    “隨你的便,這蠻好吃的!所以一起過來吧,三個硬幣一串!”光頭決定了,邊說邊朝燒烤架走了過去。


    蘇夢帆跟光頭打了個招呼,說他要在車站附近轉轉,找點別的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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