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洛陽夜市十分熱鬧,什麽衣帽扇帳,盆景花卉,魚鮮豬羊,糕點蜜餞,時令果品,應有盡有。


    僅從風味小吃來看,李仁坊賣澄沙團子,秦安坊賣十色湯團,市西坊賣泡螺滴酥,太平坊賣麝香糖等。


    洛陽大街,買賣晝夜不絕,夜交三四鼓,遊人始稀;五鼓鍾鳴,賣早市者又開店。


    有些城市冬季亦有夜市,尤其是娛樂場所,飯店酒肆營業至深夜;一般賣到三更以後,除固定攤點以外,還有頭頂肩挑沿街串巷叫賣的零擔。


    集市的喧鬧,沒有時間去思考別的東西,生活的壓力,使那些商家無不賣足了勁吆喝著,此街非彼街,怎奈何世態炎涼?窮者汗流浹背,富者坐享其成。


    話說張統與弟兄們遊春作樂,驀遇二嬌豔婦人,伴著一紅衣女子,從堤上緩步行來。三人佇目看那紅衣女子時,生得十分標致。但見:眉同翠羽,齒若瓠犀。玉貌何須傅粉,丹唇豈倩塗脂。舉止輕盈,不讓當年飛燕;豐姿豔冶,宛如昔日貂蟬。行來數陣麝蘭香,盼處一泓秋水溜。


    張統見了,不覺眉留目亂,魂揚心搖,一路隨行,不住的凝眸偷覷。王衝忙扯住道:“此是人家處女,兄何孟浪如此,倘彼看破麵詬時,何以解之?”張統道:“臣死且不避,麵詬安足辭?”不顧王衝,一直尾後而去,轉彎抹角,追隨三二裏地麵,那女子一行人下船去了。張統跨上石凳,憑高眺望,那船已漸漸去的遠了,兀自呆看不走。王衝和張統見了這光景,一齊掩口不住,笑道:“好癡漢,那女子不知到什麽去處了,你兀自在這裏呆想,雲低日脯,速宜返舍!”張統無言,隨二人取路回家。行思坐想,徹夜無眠。


    這“如意樓”在最熱鬧的東大街上,是帝都數一數二的大酒家,菜色遍布五湖四海,又以鬆子百合酥,桂花馬蹄糕,荷花蓮藕酥等八道點心最為人稱道,這會兒還沒到飯點,大堂便已是座無虛席,人聲鼎沸,遙遙可聞。


    張統將馬車停在店門外,夥計見有客到,便殷勤地迎了出來,恭敬地問,“客官裏麵請,幾位是打尖還是住店?”


    “打尖!”


    張統下了馬車,再轉過身來伸了手,將若兒扶了下來,那夥計有些見識,最是眼尖的,瞧著是個有錢的主兒,當下便把他們往樓上雅間帶,沏上了茶,問明了吃什麽,不多時便有跑堂端了點心魚貫而入,帶來滿屋誘人的甜香。


    其中那道鬆子百合酥最是養眼,形似百合的酥餅放於潔白的瓷盤上,點綴著鮮豔的花瓣,香氣四溢,叫人饞涎欲滴食指大動。


    張統含笑夾了一塊喂到她唇邊,她簡直有些等不及了,張嘴便咬了一口,嚼了起來,隻覺表裏酥脆,清香可口,實在是好吃,便就著他的手,多吃了兩塊,既然他願意侍候她,她倒是不反對。


    隻是,吃完了,便又覺得想吐,胃裏直往上冒酸氣,她不能讓他看出端倪,便隻有咬牙忍著,這時,街上卻忽然起了一陣騷亂,又傳來了男人粗魯的謾罵和女人的哭泣哀號,甚為熱鬧。


    庾長寧隱約覺得那女人的哭聲有些耳熟,往窗外一看,便見一個滿臉橫肉目露凶光的男人正在數落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那女人雖蓬亂了頭發,卻生得極為標致,一雙眼早已哭得通紅,涕淚交加地跪在地上,拉扯著那男人的衣擺,“求大爺大發慈悲,放我回家吧,銀子我會還你的,一定還你!”


    “少在這兒跟老子拿腔拿調的!”那男人嫌惡地瞪著她,一副欠揍的表情,“你男人沒本事,收了老子白花花的銀子,將你賣給了老子!如今老子手裏有你的賣身契,便是告上官府,老子也占個理字!你就乖乖跟老子回去吧,等老子玩膩了你,說不定還能放了你,要不然,老子就在這大街上把你剝光了,讓大家見識見識,一個破鞋有什麽本錢值那麽多銀子!”


    那女人又驚又怕,本能地就想逃,那男人卻一把將她抓了回來,劈頭蓋臉就是幾巴掌,又招呼著兩個家丁對那女人拳打腳踢的,邊打還邊把那女人的衣裳撕了!


    那女人單薄的衣裳被撕破,裏麵穿的墨綠色肚|兜裸|露出來,她蜷縮在地上,雙手竭力護著胸口,哭叫著掙紮,但再怎麽掙紮,卻抵不過那些人淩厲的攻勢。


    街上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有人去勸的,也有人叫好的,一時間亂成一團。


    那男人“性”趣高昂,又要去抓她,下一瞬,卻被追出來的魁梧大漢。一腳踹倒在了地上!


    “哎呦!”


    那男人霸道慣了的,哪裏嚐過這個,當下捂住痛處,呼天搶地地哀嚎起來,齜牙咧嘴地讓手下家丁為他報仇!


    當地有一夥潑皮無賴,平日均著一身開襟短褂,腰纏布帶斜戴帽子,雙腳倒拖著布鞋,左手握一根尺餘長的柳枝,右手托著一個鳥籠,籠中還有隻活蹦亂跳的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這夥人每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當地的街坊商旅對他們都是又恨又怕,一見他們便遠遠避開,唯恐一不小心惹來禍端。


    每天一早他們便聚集在街市茶館中飲茶,過往行人隻見茶館的房簷下一字掛著數十個鳥籠,籠中百鳥鼓翅喧鳴不已。


    而這夥閑人慣於好強鬥勝,往往因為所養之鳥的優劣而爭論不休,為此互相辱罵打架如同家常便飯一般。


    這天早晨,諸人又如往日一樣聚在茶館中,剛將各自的鳥籠掛上,忽見一人手執鳥籠也進了茶肆。


    其中有一個陰險狡詐的無賴之徒名叫劉三,隱隱然是這夥潑皮的頭領,此刻在旁甚是眼熱,欺外來客身單力孤,便和幾個狐朋狗友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欲將此鳥用計奪取過來。


    正在幾人商議間,忽見旁桌一個身材魁梧的長腳漢子騰的一聲站起身來,轉頭對劉三等嗔目大呼道:“你們幾個縮頭烏龜隻敢在下麵說說,如何不敢行動呢?”


    可他隨即便想到憑著自己一身的武力,在此地何曾怕過誰,更別說這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客商了,就算自己恃強淩弱,晾他也不敢放個屁出來,何況此時還有這麽多兄弟盯著自己,劉三在旁更是虎視眈眈,這個麵子無論如何是丟不起的。


    想至此處,他手臂隻停了一停,仍是高高舉起,眼看手掌已經托住了鳥籠,隻需稍稍用力便能將其取下。


    正在這時眾人忽見人影一閃,荊客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迅捷起身來到王二狗身旁,伸出一指輕輕點在他的腰下。


    王二狗正欲發力將鳥籠拿走,不意大漢一指點在他腰下,當即便覺全身一震,隨即四肢猶如僵直一般沒了知覺,而那隻手臂依然保持著高高舉起的姿勢落不下去。


    大漢此時才緩緩上前將鳥籠取下,然後放下籠布徐徐走出茶肆。


    眾人見大漢出門遠去,而王二狗卻身體僵直,始終保持手臂上舉的姿勢,既是滑稽又是古怪。


    有人上前叫他,他口中雖答應,可卻連腳趾頭都動不了一下,眾人見狀大駭,心知這定是方才大漢一指所為,正議論紛紛不知如何是好,忽見劉三站起來對眾人道:“解鈴還須係鈴人。眼前之際要趕緊將荊客追回,如此才能救下竹篙。”


    眾人一聽深以為然,於是便和劉三一起出門,向大漢行走的方向急追而去。


    眾人直追了半柱香的時間,方才遠遠看見大漢手托鳥籠不疾不徐的正在前麵趕路,忽聽身後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轉身一看卻見劉三帶著一夥人追來,以為他們要替王二狗報仇,當即便輕輕將鳥籠放在地下,隨即氣定神閑的站在原地一語不發的看著他們。


    不料劉三追至身邊卻上前對他深鞠一躬道:“不知先生身負絕藝,剛才得罪了先生還望海涵。”


    大漢聞聽此言不由大感意外,隨即雙手拱起還禮,口中謙辭不已。


    劉三又道:“我那兄弟是個粗人,又不懂什麽禮節,一時起了貪心以致於冒犯了先生,還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將他饒恕則個。”大漢聽罷將手一擺淡淡說道:“在下隻是一介普通行旅,哪有什麽技藝,你們定是弄錯了。”


    劉三聽他矢口否認心中大急,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下拉著大漢的衣襟對他道:“我那兄弟有眼無珠冒犯了您,確是罪該萬死,隻是希望您念在他家中還有七十歲老母的份上饒了他,如此我們兄弟都對您的大恩大德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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