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湖湖底,群英樓。


    五禽散人對於林子寧的到來還是很重視的,特地吩咐後廚整治了一桌上好的酒水美食。


    酒過三巡,五禽散人就開始恭維林子寧:“王公子真是年少有為啊,我與鬥湖君相識幾百年,從未見他如此重用一個青年,更別說你我與他本是異族了。”


    五禽散人這話雖是誇獎林子寧深得鉤淵的信任,但也點出林子寧與自己是同族,而與鉤淵乃是異族的關係,挑撥離間隻在尋常的言語中。


    “散人謬讚了,樂成一介平民,既沒什麽道行,又沒什麽閱曆,不過是入了君候的眼,看我辦事還算勤勉罷了,可不敢說年少有為。”林子寧並不接五禽散人的話裏的尾巴,隻是自謙,並不多說。


    五禽散人見林子寧並不上套,又把話遞過來:“樂成太見外了,你我一見如故,沒必要說些外道話。怎麽還叫我散人啊,我亦是楚州人,雖然常年在外遊曆,但我師兄楊任也算得是楚州的父母官。你我之間,哪裏要這樣客氣,若是不嫌我倚老賣老,便叫我一聲前輩。如何啊,哈哈哈。”


    不知道五禽散人原來的聲音如何,想來能成為靈虛宮宮使靈德真人的弟子,應該不會像現在這般尖細吧?可真叫人難受。


    林子寧忍住心中的不適,做出驚喜狀,提高了幾個聲調,才說道:“能稱散人前輩,實是樂成三生修來的福分,怎敢提‘嫌棄’二字,前輩不要嫌棄我道行低微、法力淺薄才好。”


    五禽散人見自己倚老賣老,拉近了與林子寧的關係,甚是開心,又勸了林子寧幾杯酒。


    酒喝到此時,話說到此處,就是開場已過,進入正題了。


    五禽散人夾了幾粒花生米送到嘴裏,嘎吱嘎吱咬碎了咽下去,又美滋滋喝了一杯酒,“哈”了一聲,甚是愜意,這才說起今日的正題。


    五禽散人人老成賊,先是提起無關緊要的事情:“樂成啊,我聽說鬥湖君後日就要啟程去給東海三太子祝壽,不知可有此事?”


    鉤淵此去東海祝壽,乃是鬥湖人盡皆知的事情,林子寧脫口就說道:“君候今日坐堂時說了,後日巳時出發。”


    五禽散人裝作非常有興趣的樣子,說道:“哦,那他為何要在此時任命你為檢閱使,整理鬥湖的賬目財庫呢?”


    林子寧並不接話,一臉平淡地回道:“我亦是好奇,卻不知君候為何要如此安排。”


    無情三人也沒希望林子寧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他隻不過要把話題引出來罷了:“那你可知鬥湖君為何要安排你這個外人來辦這件事?”說完這話,五禽散人怕林子寧誤會自己,又補充道:“雖則樂成你是難得的英才,可鬥湖君也太過容易信任你吧?你說是不是”


    林子寧點點頭道:“我亦覺得君候在此時安排我處理此事,怕是另有隱情。”


    五禽散人見林子寧很是上道,便繼續引導林子寧:“其實若想整理鬥湖的賬目財庫並不急於一時啊,便是等他回來再做也未嚐不可啊,樂成以為然否?”


    說到這裏五禽散人有些興奮,不僅聲調變得更為尖細,眼白也翻了出來。


    林子寧不想繞來繞去兜圈子,便問道:“前輩的意思是,君候非是要我整理賬目財庫?”


    聽到林子寧這麽一問,五禽散人心中暗暗竊喜,心道:“想不到這小子倒有幾分智謀,竟然如此上道,倒是省得我浪費口舌。”於是五禽散人故作深沉,裝作有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子寧知道,凡是有些經驗的騙子,在施展騙術時,並不會一路拉著你,而是會在適當的時候推你一把,如此推拉幾回,你便自己上套,上杆子求他騙你了,等到你被他買了個底朝天,卻還心裏念著他的好,想要為他數銅板銀兩呢。


    不過,林子寧昨日得了鉤淵贈予的天魔大法,到今日有想清楚了鉤淵這兩日安排的緣由,卻是已然將五禽散人的底給掀翻了。


    便隻說一句話,白一先生敢在林子寧十五歲時放心讓他一個人獨行千裏,就足以看出林子寧心智如何成熟了。而今不僅多了在四海貨棧迎來送往買賣東西的閱曆,更是在生死邊沿彈跳了幾回,怎還能上五禽散人的惡當。


    林子寧思緒一轉,計上心來。裝作可憐巴巴的樣子哀求道:“還請前輩看在我遭遇大難,孤身一人,無所依靠的份上,替我指點迷津,也好全了前輩與我的一番恩義啊。”


    說著,林子寧起身就要朝五禽散人下拜,這卻是做戲要做全套,求人不能隻動嘴皮子。


    不過五禽散人也就是做做高人的樣子而已,如何會讓林子寧真的下跪?看林子寧動了真格,五禽散人連忙站起來托住林子寧的雙臂,不讓他跪下去,還裝作埋怨道:“樂成,你這是幹什麽?你若跪下去不是在打我的臉嗎?這一聲前輩可是白叫的?你我之間不需如此,我剛剛隻是在思考該如何向你解說此事才好。你且坐回去,我說與你聽就是了。”


    看到五禽散人這樣一副嘴臉,林子寧心中暗自咒罵道:“你這老匹夫,做了婊/子,還要給自己立貞潔牌坊,真是不知羞恥不當人子。他日若是落到我的手裏,定要讓你好看!”


    林子寧雖然心中暗罵,臉上卻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當自己被五禽散人按在椅子上時,很是動情地說道:“倘若今日不來拜見前輩,他日樂成怕是連屍骨的不存了。”


    五禽散人見林子寧這副模樣,自然以為自己智珠在握,已經把林子寧握於股掌之間,便有些肆意起來。


    他並不落座,反是在房裏轉了幾圈才說道:“樂成,我本不想說這些話的,因為這些話說出來,怕是有背後饒舌的嫌疑,隻不過你我之間情意非同尋常,我才勉為其難。不過我說的這些話,隻能是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切不傳與六耳。”


    林子寧三年前獨行千裏、遊走江湖時,見慣了這樣的把戲。卻是江湖騙子在逮住了一隻肥羊,已然鎮住了此人時,在騙取財物前必然要說的話,江湖人稱入扣,又稱紮口袋。


    對騙子來說,入扣好壞決定了騙術能否成功,這隻肥羊能否被宰。對此時的五禽散人亦是如此,他若能將林子寧騙的團團轉,便不需要戳穿林子寧的本來麵目,一上來就將底都露給林子寧怎麽行?這不是讓他提前有了防備嗎?


    林子寧自然是將自己代入肥羊的角色,鄭重其事道:“前輩放心,樂成定然是守口如瓶,不敢說與第三人知道。”


    看到林子寧很是乖覺,五禽散人十分得意,笑眯眯道:“我自然是相信樂成的,不過事關緊要,小心駛得萬年船。”


    林子寧附和道:“前輩老成之言,晚輩受教了。”


    五禽散人道:“好說好說。你仔細聽了,我與你細細道來。”


    “嗯。”


    “於鬥湖君而言,鬥湖的賬目與財庫如何,並不是最緊要的事情。因為鬥湖曆來富庶,便是有賬目不清、人員貪汙之事,亦是疥癬之患,動不了筋骨的。樂成以為,我此言是否有理?”


    厲害的騙子往往是七分真三分假,遇到頂級的騙子,人家能說九分真的事情,隻在細節處稍作修飾,便能讓你鑽進去出不來。


    五禽散人非是那種沒有跟腳的無名小卒,而他也知道,別看林子寧現在任他使喚調教,若是盡說些沒有根據的話,也是不好糊弄的。他這話說的卻是真知灼見,沒有摻雜私活。


    林子寧聽了,點點頭道:“前輩所言甚是,故而我亦有幾分疑惑,不過並無頭緒。”


    真正厲害的騙術是什麽?便是我知道你在騙我,騙的還很入迷,而我也很是配合你,更在配合你行騙的過程中騙一騙你。


    五禽散人聽了林子寧這話,暗道:“你這小子,倒真有幾分火候,我可得仔細一些,莫要陰溝裏翻了船。”


    看出了林子寧的幾分本事,五禽散人立刻收斂心神,咳嗽了幾聲,說道:“樂成你之所以沒有頭緒,乃是因為對這鬥湖君所知不多,若你知道鬥湖君的底細,便知道他為何如此做了。”


    誒,五禽散人的說法甚是有理,林子寧在得知鉤淵的底細後,便清楚了他采取這番舉動的原因,就不知道五禽散人是否知曉鉤淵的底細。


    林子寧配合道:“還請前輩直言。”


    “鉤淵在鬥福宮的內庫實則分為兩個,一個是存放珠寶銀兩的財庫,此庫由蚌天成掌管賬目,由錢水燮負責運行,若是財庫出了問題,直接審問這兩人即可,無需大動幹戈。但是另一個卻是鉤淵的秘庫,秘庫之中藏的都是他搜刮來的珍寶和修道秘籍,整理秘庫才是他目的所在。”


    聽到此處,林子寧心裏一驚,暗道:“這五禽散人倒是費了不少心思,原來他竟是打鬥湖秘庫的主意。就是不知道他如何來說動我與他聯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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