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說的師叔?”


    “是的!”


    “怎麽可能?”


    “可事實就是這樣,真的不能再真了。”


    “你這人說話就沒一句真的。”


    站在河岸上的蘋果臉的姑娘望著被驚擾了清夢隻能憤憤另尋他處的灰貓,隻將眼睛笑作一彎月牙兒,一邊挽著木音的胳膊輕輕晃動著,“還是我木音哥哥好,從來不騙人哩!”


    抵在兩團綿軟之間的胳膊被少女牽動,左右摩挲猶如風吹麥浪,起伏之間自成風景。


    江離長歎一聲,舉頭望月,心想本來好好的說話,怎麽風向突然變得膩歪了起來。


    從醒來便一直有些悶悶不樂的木音,用另一隻手輕拍著少女的手背,算是回應了少女的話兒,隻是臉上的笑容略顯得有些牽強。他轉過身來,對著江離誠摯的感謝道,“江離兄弟,這次多虧有了你,不然……”


    這個梗直的漢子話還未說完,便已紅了眼眶,梗咽了起來。


    “你是條真正的漢子,我敬佩得很。”江離看著那個黝黑的少年在自己麵前低泣出聲,心中不由生出一陣同情,輕聲說道,“你從來沒有放棄過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所以千萬不要覺得自己對不起誰。”


    “我一直在不遠處看著你。”江離沉默了片刻,老實道,“如果你心裏真想著妥協,那麽我可不會站出來幫你們。”


    “嗯,當然可能也會。”江離不小心瞥見一旁梅子幽怨的眼神氣鼓鼓的瞅來,連忙非常認真的更正道。


    梅子尖挺的鼻子裏輕輕的哼了一聲,少女的玻璃心碎了一地。在她天真的想法裏,那些習得一身本事的大俠客,不就應該路見不平撥刀相助的嘛,怎麽到了江離這兒就那麽別扭,連說上幾句豪言壯語都也不會。


    畏畏縮縮的,一點都也不男人。


    江離隻作未見,轉頭望著河麵出神,此刻水位較前又漲了不少,遠處自己原本準備棲身的淺灘已經被水沒過,好在此處位於高地,暫時看起來沒有淹水之虞。


    “所以,還是木音哥哥好啊。”梅子皺了皺鼻子,轉頭望著身邊的木音,真心的感慨道。


    木音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經過江離的一番開解,又有心上人的安慰,心中鬱結的鬱悶之氣總算排解了些。他向著江離拱手作揖,學著中原的禮節來表達自己的謝意,然後不無擔心的提醒道,“江兄弟,這甘昊炎可不是好惹的,你要不要找個地方避避風頭?”


    望著水麵出神的少年並沒有收回自己的視線,離開了篝火的照亮,黑夜中的河流像是沒有化開的墨線,濃稠深沉。湍流連著波浪,鍍上了一層銀亮的月輝,像一艘艘銀色的小船,在被黑暗吞噬的河麵上,浮遊著劃向遠方。


    江離站在河堤上的身影顯得清冷而孤單,隻是他從不會這麽覺得,隻是嘟囔著感慨道,“也不知道等將來你成了老木薑那樣的時候,還會不會開口問這一句?”


    木音隻望見江離說了句什麽,隻是聲音湮沒在河流湍急的嘩嘩聲中,連一個字都沒聽清楚。正待要問時,卻聽著聲後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他猛然回頭,隻見是老木薑帶著一幫族人趕了過來,走在前排的幾人手裏都握著刀,刀麵在月色下反射出慘白的光芒。後麵那些青壯年沒有什麽像樣的武器,基本上屬於有什麽拿什麽,扛著草叉木棍什麽的跟了過來。


    “爺爺,甘昊炎早已經跑了,你們這是……”木音話剛出口,望著眾中手中參差不齊的兵器,像是突然明白了些什麽,他惶急的看了看江離,又看了看老木薑,急切的道,“是他救了梅子,我們不可以……”


    梅子姑娘還沒有從這突如其來的陣勢中回過神來,臉上還浮現著一臉懵懂的表情,便被木音一把拉住,一起攔在了眾人麵前。她訝然抬頭,喃喃的問道,“這是怎麽了?”


    沒有人回答,四周一片靜寂。


    隻有老木薑手裏的火把偶爾劈啪作響,爆出的火舌在黑夜裏張牙舞爪,像是在深淵中偷窺人心的妖物,映照得各人臉上陰晴不定。


    江離望了望攔在自己與老木薑等人中間的小情侶,突然開心的笑了起來,他拍了拍手,對著神色緊張的木音與梅子,一臉輕鬆的道,“你們這小兩口緊張啥,想歪了不是。我有筆大買賣要與老族長商量,事關機密,老族長小心些總是對的。”


    木音自小一直跟著商隊走南闖北,自然不比那些未見過世麵的三歲小孩般好騙,市井之中的鬼域伎倆或是江湖中的爾虞我詐,早已見怪不怪,不然也不會在剛才的第一時間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隻是此時見著江離說得雲淡風輕,煞有其事的樣子又不像作偽,於是滿臉狐疑的望著江離,指望著能從他臉上望出些端倪來。


    老木薑幹咳了一聲,臉上的褶皺在火把的照耀下像是刀刻在木頭上一般,一筆一畫蒼勁有力充滿了歲月的滄桑。他有些遲疑的看了看自己的孫子,見他堅定的站在自己的麵前一步不退,想著自己在他這般年紀的時候大概也是如此的血性剛直,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欣慰的神色來。


    “傻孩子,你和梅子先回屋裏等著。梅子今天受了驚嚇,你先帶她去安心歇息。”老木薑低聲說道,“我有些事情要和這位小兄弟商量一下,還有甘昊炎的事情也總要討論個周全的辦法不是,你和梅子在這兒總歸有些不方便。”


    這話真真假假的,木音聽了便有些遲疑不定,原先死活不走的打算終於有些鬆動,眼神在老木薑和江離之間遊走不定。


    江離攤了攤手,示意木音大可放心。這才看著木音拉著梅子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缺少了中間地帶的緩衝,突然安靜下來的河岸上氣氛顯得有些凝重。


    看著老木薑帶著一幫人圍在河岸上,既不向前,卻也沒有退走的意思,江離揉了揉瞪得已經有些酸澀的眼睛,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麽下去總不是個辦法,要不要我叫上兩聲應個景兒?”


    老木薑麵容一僵,使著勁搖了搖頭,老樹皮一般的臉上硬是擠出了一絲笑容,連道不敢不敢。


    江離長歎了口氣,想著這沒完沒了的,著實有些苦惱。隻是望著老木薑蠢蠢欲動的樣子,隻怕由不得就此再拖下去,於是連連向後退了幾步,直到站在河堤退無可退才止住腳步,指著老木薑的腳下急道,“別,別動,不然我就跳河啦。你別以為我不敢跳!哼!我這人狠起起來可是什麽做得出來的,你可莫逼我。”


    老木薑剛要邁出去的腳連忙收了回來,想著麵前的少年不按套路出牌,實在也是無奈得很。他愕然的掉頭看了看,才發現身後諸人也都和他一般麵色古怪而茫然,更有好幾個用力的咬著嘴唇,生怕一個不小心笑出聲來。


    “哎,少俠你這……”老木薑咳了兩聲,如此浮誇不實的演出實在很難忍心再看下去。他帶著眾人前來,自然不是如木音想像的那般僅僅是因為畏懼火靈門的誤會,而想要恩將仇報把人拿了送往火靈門賠罪。


    開玩笑,能把甘昊炎嚇跑的人物,哪是自己這些人惹得起的。


    老木薑雖然年老,卻絲毫沒有半點老年人常有的昏聵,加上商人精於計算的本性,自然不會淪落到分不清利害的地步。他帶領族人如此大張旗鼓圍了上來,自然不是想著為難江離,反倒是想送上門去挨一頓痛打。


    到時候若是當真甘昊炎回來秋後算帳,責問起來,自己總有個交代不是。


    不是自己不想,實是能力不濟。到時就算甘昊炎再不講理,總也不能借此由頭為難族裏。


    氣勢洶洶的帶著族裏的丁壯一起過來隻為求頓痛打,這件事情想著就有些尷尬,隻是為了演得稍許真實些,老木薑也隻挑了幾個親近的提前告訴了事情的原委。


    所以此刻看到後排的幾個少年因為江離的退讓而起哄不已,更是有幾個不長眼的家夥揮著手中的物什叫陣了起來,老木薑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隻是那些小子們官話學得並不地道,此刻說的都是南夷的土話俚語,雖然話語極其粗鄙不堪入耳,料想中原過來的少年並不能聽懂。


    若是這幾個毛頭小子誤打誤著激怒了江離,倒也算是殊途同歸,想到這裏的老木薑並沒有想著去攔住他們,甚至還有些期待那些氣勢十足的叫罵裏麵也能蹦個幾句中原官話來。


    江離哭笑不得的望著那幾個少年郎跳上跳下,指著自己鼻子嗚哩哇啦的一陣鬼喊,看那樣子也知道定然不是什麽好話,他有些痛苦的撓了撓腦袋,愁眉苦臉的老實說道,“就算我聽得懂,我也不會打你們的。”


    “我都做了回好人了,自然要做到底啊,不然回頭我的木音兄弟可怎麽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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