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預想中的骨頭散架並沒有發生,金嬌嬌感覺自己即將著地的後背好像被一股柔和的風給托住了,一隻溫暖有力的臂膀環住了她的腰身,將她抱了起來。


    耳畔傳來關切地責備,“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丟下我一個人亂跑,重友輕色的老婆。”


    這語氣,不是趙炳煜又是誰。


    金嬌嬌側目看向他,“你不是……”驚訝於他出現得如此及時。


    趙炳煜一手拉住那孩子,一手環著金嬌嬌,將兩人拉將回來站定。


    金嬌嬌胸口悶得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來。


    趙炳煜反問道:“不是什麽?不是應該被你遠遠甩開了嗎?”一邊輕柔地幫她順著背,“笨蛋老婆,你真當我傻嗎,你那麽大個人不見了我還能看不見。要不是我遠遠跟著,我就要未婚先鰥了。”


    那中年男人怒氣未消,還要動手,趙炳煜手疾眼快地將那孩子扯到自己身後護著,一拳打到中年男人油光滿麵的臉盤子上。


    中年男人被打得踉蹌後退幾步,睜著難以置信的眼睛怒視趙炳煜,咒罵道:“哪兒冒出來的狗東西,也敢打你爺爺我?你小子活膩歪了吧。”


    作為回應,趙炳煜又朝他另一邊臉招呼了一拳,中年男人被打得暈頭轉向,那小孩兒微微抬起頭看向慘叫的中年男人和下手不留情的趙炳煜,亂糟糟的頭發下是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此人正是偷溜出添香閣草料房的陳念。


    趁中年男人還在發懵狀態,趙炳煜將陳念和金嬌嬌拉到一旁的石凳邊背對著那中年男人坐下。


    他屈膝蹲在陳念麵前,溫柔道:“小妹捂住耳朵別回頭可好?”


    陳念點點頭,乖巧地捂上雙耳。


    趙炳煜又轉向金嬌嬌,“笨蛋老婆也一樣。”


    “幹嘛?”金嬌嬌不解。


    “聽話,一會兒讓這畜牲過來給你磕頭叫姑奶奶。”


    金嬌嬌掃了眼畜牲,聽話地捂上了耳朵,順帶閉上了雙眼。


    安置好了一大一小,趙炳煜收斂起微笑,手掌交握,指關節發出清脆的哢啦聲。中年男人總算找回了神誌,還欲再罵,被趙炳煜眼裏的狠厲震懾得毫無底氣道:“你要幹嘛?我表哥可在衙門當差,得罪了我可沒你好果子吃。”


    趙炳煜一步步走向他,心道你表哥在衙門又怎樣?我表哥還在大理寺當差呢,我爹還是皇帝老兒呢,我橫嗎?


    中年男人感覺他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臉上一樣,沉重又堅硬。


    “你耳朵聾了嗎?”中年男人兩片厚嘴唇顫抖著,嘴裏放著讓人聽了不痛不癢的狠話,“識相的話就趕緊滾,打了我不會讓你在汴京好過……”


    他話還沒說完,下巴直接被趙炳煜臨空而起的飛腿給踢得變了個形狀,與臉上肥肉耷拉在一起,脫臼了。


    在民間這十年,趙炳煜見多了此等仗勢欺人的狗,他們把自己當個東西,視人命如草芥隨意逗弄取樂、碾壓欺辱,殊不知多行不義必自斃,正如這霸道中年男人今日的報應就是趙炳煜。


    赤鬆真人常常教導他要心懷仁慈之心,以善渡惡。趙炳煜讚同前半句,反駁後半句,“善雖能渡惡,但用如此溫和地方法渡化惡人豈非太便宜他們了,惡貫滿盈之人必要以更狠辣手段加以懲治才能讓他們心生畏懼。”


    他也確實這樣做了,對待惡人小人,向來鐵血手腕毫不留情。


    捂住耳朵實則並沒有多大的作用,光是聽這殺豬般的嚎叫聲,就知道那中年男人被揍有多慘。陳念偷偷扭過頭去看,中年男人被揍得滿地打滾,血水混著口水,場麵慘不忍睹,趙炳煜一拳一腳猶如暴徒,全然沒有之前溫柔大哥哥的模樣,她卻並不害怕,麻木的心湖如雨滴打過,泛起了一圈圈漣漪。


    圍觀的人不關心身影單薄的陳念剛才被中年男人那一腳踹得有多重,反而議論趙炳煜下手太狠。


    陳念掃過周圍冷漠觀望的人,重新收回視線坐好。或許在這些人看來一個衣衫襤褸、無家可歸的小叫花的命輕賤得不值一文。


    可誰又知她曾經也是有父母疼愛,衣食無憂的小姐呢?


    趙炳煜總算停了手,掏出手絹擦幹淨手上的血跡,語調平緩道:“還不快滾過去給兩位姑奶奶賠罪。”


    “是是是。”之前叫囂的中年男人像條狗一樣爬到金嬌嬌和陳念麵前,一邊磕頭一邊哭著懺悔,“姑奶奶們,小的知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姑奶奶高抬貴手,讓這位爺放過我吧。”


    金嬌嬌嫌惡地移開眼睛,趙炳煜重新蹲在陳念麵前,又變成了一副溫和公子哥的樣子,問:“小妹,你說要不要放他一條狗命。”


    陳念低著頭,嗯了一聲,趙炳煜隨即轉向中年男人厲聲道:“還不快混。”


    “謝謝姑奶奶,謝謝公子饒命。”中年男人托著自己被打折的腿,連滾帶爬跑了。


    緩了好一會兒,金嬌嬌才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重新歸位,周圍看熱鬧的人散了,又重新投入到猜燈謎的活動中去了。


    趙炳煜拉起陳念的手,她纖細的手腕上一大片青紫,由於衣服破爛,就那樣赤裸裸地露在外麵。陳念陡然縮回自己的手,站起來後退了幾步,趙炳煜以為她害怕自己是壞人,安慰道:“小妹莫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幫你檢查一下傷口。”


    “不是,公子誤會了,”陳念將手背在身後,將頭低得更低了,自卑道:“我很髒……很臭,別弄髒公子的衣服。”


    趙炳煜愕然,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才能不傷害她的自尊。


    “她這淤青不像新傷,肯定經常被人欺負,剛才那男人下腳那麽重,估計還有內傷,”金嬌嬌提議:“要不送她去醫館看看?反正馬車也剛好就在附近。”


    她語氣和眼神中裏既無同情也無鄙夷,態度上甚至比剛才圍觀的人顯得還要冷漠。但她並非是覺得人家的命賤,相反金嬌嬌認為大家生而為人,本不該有高低貴賤之分,但世道如此,世上可憐之人何止千萬,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唯有強者權者方能隨性而活。


    趙炳煜脫下外袍披在陳念身上,輕柔地撫摸她已經打結的頭發,陳念鼓起勇氣抬頭打量自己麵前的男人,他與任何人都不同,漂亮的眼中帶著悲憫,被他注視的時候就像躺在春日的陽光裏,暖洋洋的。


    這樣的人,這樣厲害又溫暖的人,若是在殺手屠殺滿村的時候出現該有多好哇,說不定她爹就不會被玄鐵捅穿身體了。


    “那是公子的馬車嗎?”陳念突然指著撈月樓下的馬車問。


    趙炳煜笑道:“是啊,那是哥哥未婚妻的馬車,小妹乘我們馬車一起去醫館可好。”


    金嬌嬌望著趙炳煜,感覺心裏怪怪的,她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能對路邊髒兮兮的流浪兒露出這種關切的神情。


    “馬車真漂亮啊!”陳念像孩子一樣感歎,若是她與乳母也能乘坐如此豪華的馬車上京,乳母也不會病得那樣嚴重了。


    陳念心裏明白,乳母孔氏沒有幾天日子了,就連她自己恐怕也再聞不見故鄉的茶園清香了。


    “公子與小姐都是天仙一樣的人物,將來一定會幸福美滿的。”她說完,脫下外袍還給了趙炳煜,朝二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轉頭一溜煙跑開了。


    人潮擁擠,但大家對這個突兀的瘦弱身影卻避如蛇蠍,生怕沾染上她身上的汙穢之氣。


    陳念剛才眼睛裏的情緒不是羨慕他們馬車多大多漂亮,裏麵是絕望,掙紮,痛苦,還有希冀。趙炳煜愣愣望著她逐漸被人海所淹沒,他不明白那樣複雜的神色怎會出現在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身上。


    “別看了,人都沒影了。”金嬌嬌走到趙炳煜身後出言提醒。


    “但願她能平平安安。”


    金嬌嬌揶揄道:“想不到輸錢公子嗜賭愛財的外表下還藏有一顆大慈大悲的心”


    趙炳煜突然轉過身一把抱住金嬌嬌,嗡嗡道:“老婆,我覺得我有點難過。”


    “……”


    金嬌嬌從未與人有過如此親密的動作,而趙炳煜卻一而再再而三毫無忌諱地靠近她,就好像他這個人天生與人自來熟一樣,無論是親昵地稱呼還是擁抱,仿佛換一個人他也一樣能如此自然。


    “我覺得你有點病。”金嬌嬌一把推開他,心裏又出現了那種奇怪之感,她覺得自己不高興了,因為趙炳煜這種與生俱來的親和。


    趙炳煜揉著胸口嘿嘿笑了兩聲,恢複了那種吊兒郎當的樣子,“老婆,我們不要再生氣了,你看咋們現在連一張月娘帖都沒有收集到,一會兒就沒法去遊湖了。”


    “我什麽時候生氣了,明明是你自己陰陽怪氣。”金嬌嬌反駁。


    “還不是因為你重沈輕我,你一點都不在乎我。”


    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什麽重沈……輕你?”


    “就是親我呀,”趙炳煜繞在金嬌嬌身邊,“親我一下嘛。”


    像隻嗡嗡嗡的小蜜蜂。


    金嬌嬌睨了他一眼,嘴角不經意上揚罵了句臭不要臉,趙炳煜狐狸眼尖,一下就撲捉到了她臉上的微笑,心滿意足拉住她的手,兩人總算握手言和,又投入到了熱烈的集帖氛圍中去了。


    而此時撈月樓頂樓雅間,一位身著淡紫色華服的少年將兩人在街上發生的事盡收眼底,手中悠閑地逗著籠子裏的金絲雀,他身側站著一個手持彎刀的侍衛,右側臉上有道駭人的陳年刀疤,目光冷厲。


    少年薄唇輕起:“他就是杜侖想要招攬的門生,看著是有點兒能耐。”


    侍衛問:“殿下可是想要用此人?據屬下所知此人胸無大誌且嗜賭成性,為了錢甚至不惜入贅聲名狼藉的金家小姐,屬下認為此人雖有文采但不堪大用。”


    少年輕笑:“這人若是毫無弱點可就不好掌控了,你說是吧?雀兒。”


    金絲雀逐著少年手中的羽毛,低低叫了幾聲像是回應。


    “去吧,通知望玥該收網了。”


    刀疤侍衛恭敬地行了個禮,微風拂過角簷上的鈴鐺,他轉眼便消失在了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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