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福客棧是瑜洲城最豪華的客棧,沒有之一。距離城中最繁華的的地段隻有兩條街,地理位置優越。


    客棧門口矗立著一塊高大的純天然石碑,上麵龍飛鳳舞寫著:


    瑜洲城裏歇客棧,地上應無天上有。


    南遊商販過一宿,臥向白雲深洞口。


    這間客棧一共五層,每一層房梁上都掛著大大的紅燈籠,若是將夜宿的房間訂在頂樓,還能有幸一觀落日餘暉中大江東去,千帆過盡的盛況。


    四人同另外一行人一同進入店中,巧的是那幾人也是住店的。


    店小哥熱情地迎出來,向眾人拱手道:“各位見諒,小店營業的廂房隻剩兩間了,還請貴客們去其他客棧借住。”


    咣當—


    一個裝滿銀子的錢袋子被一隻手拍在櫃台上,趙炳煜內心狂喜,那一行人總共八人,還帶著老人小孩兒,兩間廂房根本住不下,就算擠著住也極其不方便,廂房歸他們莫屬。


    “正好,這兩間廂房我們要了,先預訂五日。咦,掌櫃的呢?”


    “這兒呢。”


    一隻枯瘦的手率先從櫃台下伸出來,趙炳煜心想這掌櫃的可真矮,整個人都被櫃台遮住了,於是伸頭往櫃台內張望,隻見一個屁股在地上扭啊扭,突然眼底一黑,一個身影突然從他眼前竄起。


    “總算找到了,我的寶貝靉靆。”


    此人竟比趙炳煜還要高,瘦骨嶙峋得跟個從棺材裏跑出來的骷髏一樣,渾身的營養似乎都用在了身高上。


    要不是客棧燈火通明,大家還以為活見鬼了。他嘀嘀咕咕地擦幹淨撿起的靉靆重新戴上,眼睛亮了亮,遲鈍地看向眾人,“客官們住店嗎?”


    店小哥囧著臉繞到櫃台後,拉著他衣袖背對眾人輕聲道:“祥叔,咋們隻有兩間廂房了。”


    掌櫃的嗯了一聲,咧嘴笑著打嗬嗬,笑得極為驚悚,趙炳煜將錢袋子推到掌櫃的麵前,讓他登記。


    誰知那一行人不願相讓,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直接掏出兩腚銀子擺在櫃台上,也說:“廂房我們包了。”


    喜兒剛想上前與掌櫃說些什麽,被金嬌嬌一把拉住了。店小二和掌櫃的一臉為難,對那男人道:“客官,不然就將廂房讓與這幾位公子小姐如何,他們四個人剛好能住下,你們幾位往前再走幾步,那邊還有一間水雲客棧,應當還有不少廂房。”


    其中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小聲道:“我們剛從水雲客棧過來,那邊已經客滿了。”


    “你怎隻我們就住不下?”男人吹胡子瞪眼,將銀子重重地磕在櫃台上,不悅道:“我們就要這兩間廂房,大不了我們加錢,你讓他們去別處住吧。”


    掌櫃的隻好可憐巴巴地將目光轉向趙炳煜,希望他能做出退讓。趙炳煜十分看不慣那男人強勢跋扈的模樣,不就是有錢嘛,誰沒有呢?


    “我們也加錢。”趙炳煜征用安安的錢袋,加到了剛才的錢袋上。


    難題又丟給了店小哥和掌櫃。


    “並非是錢的問題,實在是小店沒有多餘的房間了。”掌櫃解釋道,將錢通通還給了他們,想了個折中的法子,“不如這樣吧,給您二位一人一間房,至於怎麽住,就看你們安排了。小店可以給你們免費加床。”


    “兩位意下如何?”


    魁梧男人似有妥協之意。這時那女人抱在懷中的孩子啼哭起來,男人連忙接過孩子安撫,趙炳煜立刻就心軟了,心想別人一大家子也不容易。


    “算了,讓給他們住吧。”


    掌櫃的感激涕零地將兩袋錢退給趙炳煜,他收回錢袋,失望地往客棧外走。


    這時,金嬌嬌給喜兒遞了個眼色。


    喜兒從包袱中拿出金府私印遞給店小哥道:“頂樓雅間可收拾幹淨了?”


    店小哥眼睛一亮,小心接過私印查看,立刻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祥叔,祥叔,是主家小姐到了。”


    正在登記的掌櫃停下筆,扶了扶鼻梁上的靉靆,上下打量起金嬌嬌來。


    “祥叔,七八年不見”金嬌嬌上前兩步,“怎麽,不認識我啦?”


    “哎呀,哎呀,還真是你這小妮子,真是女大十八變,小時候才這麽丁點兒”祥叔在自己腰間比劃著,又拽著金嬌嬌原地轉了一兩圈,感歎道:“這怎麽眨眼功夫就長大了,看來祥叔老喏。”


    店小哥殷勤地接過他們的包裹插嘴道:“祥叔前幾天收到你們的來信,早就吩咐下人將頂樓雅間收拾得一塵不染,隻盼著小姐能早日到呢。”


    “有勞祥叔了。”


    “你跟祥叔還客氣什麽。”


    祥叔掃了眼金嬌嬌身後的趙炳煜,突然像意識到了什麽,笑臉立刻變成了冷漠臉。


    接著又召來兩個夥計,吩咐道:“你們安置好其他客人,我帶小姐先上樓休息。”


    然後才領著金嬌嬌他們上樓,“你這次來可一定要多玩一陣子,瑜洲城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又趕上麵具廟會,正適合你們年輕人參加。”


    趙炳煜看著兩人熟絡的樣子,想詢問這是否也是金家私產,奈何根本插不上話,隻能屁顛屁顛地跟著他們往樓上走。


    祥叔年輕時候是個跑江湖的,年少輕狂又性子衝,為了一個青樓女子和幫派上一個老爺結了梁子,將那老爺打成了殘廢因此吃了個大官司。青樓女子並未等他,狠心嫁作他人小妾,而他則處處遭人排擠,出獄後整日渾渾噩噩。


    祥叔在揚州混不下去的時候是金嬌嬌母親南靜苼對他伸出了援助之手,祥叔感念這份恩德,自願成為南靜苼的私仆,默默守護在她身邊。


    南靜苼還未成親前喜愛遊曆與美食,最愛的當屬瑜洲城的辣火鍋,於是就在此處小住了半年,開了這家長福客棧。南靜苼死後,將長福客棧贈予了祥叔,這些年他一直守在瑜洲城打理長福客棧,也算是對故人的一種緬懷。


    五樓總共四間大廂房,每個房間都已經被收拾得一絲不苟。南靜苼當年在瑜洲城小住的時候,就住在五樓,她故去後,祥叔就隻對外營業二樓、三樓、和四樓,五樓專門留給金嬌嬌住。


    推開窗台,仿佛能聞見山間青鬆的芳香,全身上下的疲倦霎時間被掃去一大半。


    房間格局很大,金嬌嬌道:“祥叔,我們四人也住不下這麽多間房,不如讓出兩間給剛才的客人住吧,他們那一大家子,兩間房也住不下呀。”


    趙炳煜一聽就樂了,兩間房意味著和老婆同床共枕有望。


    “怎麽住不下,你們四人剛好一人一間啊。”祥叔並不想讓外人吵到金嬌嬌休息,且刻意忽視她和趙炳煜的關係。


    但打著壞主意的某人偏要在他麵前找存在感,


    “祥叔,我覺得夫人說得甚是在理,咋們就給他們讓出一兩間廂房。我與夫人同住一間即可,至於喜兒和安安,他們想住一間就一間,想住兩間就兩間。”


    祥叔橫了他一眼,明知故問道:“你是誰?”


    金嬌嬌帶著姑爺回揚州的消息早就傳到了瑜洲,他又怎會不知金嬌嬌身邊的人是誰。隻是見趙炳煜第一眼,祥叔就看不上他,就像當初南靜苼領著金文回揚州說要嫁與此人時,他也看不上金文一樣。


    純粹是一種護犢心理。


    在一樓的時候,趙炳煜就感受到了來自祥叔的敵意,也不惱,厚著臉皮自我介紹道:“祥叔,你好呀,我是賈銘,嬌嬌的新婚夫君。”


    祥叔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年輕人氣性挺大,挺愛逞威風嘛。”


    他指剛才趙炳煜和彪悍男人叫板的事,拿著老婆的錢耀武揚威,算什麽男子漢。


    趙炳煜看出了他眼裏的輕蔑,摸摸鼻子沒說什麽,繞到內間收拾行李去了。


    內間隻點了一盞昏暗的燈,金嬌嬌掃了眼他獨自進去時的背影,就像融浸入潮濕落寞中的沙洲。莫名地,她覺得趙炳煜在向她訴說著無聲的委屈。


    “祥叔,多年不見,你還是喜歡把我們當小孩兒逗。”金嬌嬌朝他眨眨眼睛,以開玩笑的口吻緩和氣氛道:“對他好點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成親呢!”


    “這小子借你的勢耀武揚威,明顯就是看上你的錢,你爹怎麽給你選了這麽個人?”祥叔不滿問道:“莫非你也喜歡這繡花枕頭?”


    “不喜歡又怎樣?喜歡又怎樣?我和他都已經成親了。”金嬌嬌坦然道:“祥叔,人哪有處處完美的,您和他就是接觸不深,他為人其實挺善良的。”


    祥叔不敢苟同,但最終還是同意了她的提議,騰出了兩間房給剛才的客人,又和金嬌嬌閑聊了幾句,讓下人上了瑜洲特產的茶水點心、新鮮瓜果,就下樓招呼客人去了。


    吹了會兒涼風,金嬌嬌見趙炳煜還不出來,內間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她心生疑惑,試探著叫了一聲“賈銘?”


    沒有回應。


    繞過珠簾走到內間,趙炳煜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輕閉的眼睛彎成了兩條細細的線,淺淡的睫毛安靜地垂著,鼻息很輕。金嬌嬌放輕腳步向他靠近,最後蹲在床邊支著下巴好奇地欣賞他的睡顏。


    房間裏靜悄悄的,喜兒和安安已經去另外一間房打點行李了。欣賞了一會兒,手都酸了,趙炳煜沒有轉醒的跡象,她換了個姿勢將頭側躺在臂彎上,如同上癮一般,就那樣明目張膽地注視著趙炳煜。


    時間渲染上了魔力,光陰的小船在銀色長河裏驟停,他毫無預兆地睜開雙眸,悠揚的山風承載了這場無人所知的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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