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鬼門多了個名喚挽淚的姑娘,留在他身邊,作為他貼身侍女,既是侍奉,卻也是義父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睛,更成為橫在他和月漓之間,一根永遠無法拔除的刺。


    白英目光冰冷,望向挽淚的眼底,隱隱帶著恨:她明知義父今日回來,卻選擇瞞而不報。不愧是義父的人,最是忠心不二!


    見狀,挽淚憶起他最恨自己觸碰,下意識探出去的手一哆嗦,緩緩收了回來:“公子息怒。”


    突然,白英輕笑兩聲,再仰頭大笑,直笑得他一張臉逐漸猙獰,複帶著殺意低下頭來,望著那張臉恨道:“義父許了你何等好處?”


    挽淚慌忙搖頭,急聲辯解道:“奴婢沒有!奴婢豈會害公子?隻是、隻是門主說,您一直留在鬼門,隻看得見她一人……公子!即便此去封朝,您還有奴婢,奴婢今後定會陪在您身邊,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


    白英猛地出手,掐上那脆弱的脖頸,五指如杠精鐵骨攥得死緊,直逼得她眼珠凸出,因窒息麵色漲得通紅,額角暴露出蜿蜒青筋。


    這三年,礙於是義父安插的眼線,他不得不將她留在身邊,作為貼身侍女,不許她進房,不準她碰自己,更不讓她隨意出現在月漓麵前,豈料卻還是百密一疏,令她存下不該有的心思!他眼中有痛苦,還有後悔和暴戾,悔不當初。


    很快,挽淚眼皮一沉,身子軟了下去。


    就在這時,白英手腕吃痛受了一擊,掌下力道倏然一鬆,回頭發現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石子,落在地上“噠噠噠噠”蹦躂了幾下,停了下來。


    挽淚倒地,陷入昏迷。


    門外,月漓由婢女攙扶著立在那,麵無表情。


    她認識的白英,懂得審時度勢,收斂鋒芒,也明白韜光養晦。在鬼門這些年,從未有任何把柄被人攥在手裏,唯有在遇見她的事上,惹得門主諸多不滿。以至於,門主不惜在外尋個與自己相像的女子,送到他房中。


    三年前那晚,她正要熄燭睡下,忽聽門主派來的婢女有請,道白英酒醉得厲害,吵鬧著要她去一趟。


    月漓不疑有他,隻圖省事在身後披了一件外袍,連燈都懶得點,趁著月色摸黑往他住處走,方才站在門前,未來得及出聲,那道門被人從裏麵拉開。


    清冷月色下,他神色慌亂而緊張,她看得一清二楚。


    白英向來注重儀態,不論何時皆是一身白袍,即便仲夏烈日炎炎,依舊廣袖寬袍,腰束錦帶腳蹬白靴,而他那時外袍搭在臂彎,潔白的中衣內外反穿,敞著衣襟露出胸膛,兩條褲腿一條塞在靴內,另一條蕩在半空。


    月色下,兩人四目相對皆怔在原地,未來得及待誰開口,屋內傳來女子啜泣聲。


    饒是她再蠢,也猜了個七七八八,隻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此,轉身想逃。隱約間,她似是聽見身後傳來他帶著顫聲的呼喚,卻不敢應,隻顧著腳下越走越快,疾步如飛。直到一路飛奔回住處,才發覺原先披在肩頭的外袍,竟不知掉在何處。


    次日清晨,她剛走出門主院落,抬眼見到那個女子跟在白英身後,往此處走來,隻得閃身躲在假山後,背靠牆壁,抬手捂著眼底陣陣刺痛,內心百味雜陳。


    難過麽?亦或是生氣?


    月漓分不清那是何情愫,下意識不想見他,更不願見那個女子,然而同在一個屋簷下,要想不見著實不易,她唯恐他來解釋,更怕他一句都不解釋,如此思來想去反複折磨自己半日,不願再這樣下去,遂向門主自請,去最遠的封朝。待她完成任務,再回鬼門時,兩人心照不宣,誰都沒有再提起那晚。


    她不去問,他也沒有來解釋,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著,她也再沒見過那個女子,卻知道她還在鬼門,也確實跟在白英身邊。


    月漓不懂,三年都過去了,今日又是鬧得哪出?要打要殺何不趁早,偏等到今日,莫非兩人情淡,又或是做給自己看的?


    白英望向門外,眼眶微紅:“月漓……”


    “白英,你的事原輪不到我插手,我不過來提醒你一句:打狗還得看主人。”說完,轉身離去。


    婢女小心翼翼攙著月漓,待兩人轉出院門,離了身後那道視線,咬咬牙恨道:“姑娘,您身上帶著傷,何苦管那賤人死活,倒不如讓公子一把掐死她,咱們都省心。”


    月漓蹙著眉頭:“桃紅,慎言!”


    聞言,桃紅瞪大了眼睛,驚呼道:“姑娘!門主留她在公子身邊,頂著那樣一張臉在鬼門裏進進出出,您可知那些弟子背地裏,如何議論您和這賤人的?依奴婢看,殺人誅心亦不過如此。”


    月漓閉了閉眼,心力交瘁:“別說了。”


    桃紅怒其不公,恨其不爭,當即腳下一頓立在原地,抬手擼起了袖子,磨了磨牙再道:“不成!姑娘好脾氣,咱們桃紅卻不是,姑娘且在此坐著歇歇腳,奴婢去去就來。”說著轉過身。


    月漓驀然轉身:“回來,不許去!”


    桃紅回過臉,望著月漓已然動怒,跺了跺腳氣結道:“姑娘……”


    “方才你同我講,門主要趕白英出鬼門,可有說去哪?”


    “封朝。”


    月漓垂眸遲疑片刻,再掀起眼簾時,麵上似笑非笑,“如此甚好!”


    桃紅擰眉不解:“封朝據此千裏,那裏氣候潮濕,夏天又悶又熱像個蒸籠,冬天屋裏較室外還冷上三分,洗過的衣裳晾起來,整日都幹不透,這也叫好?”


    月漓伸出手,喚道:“你過來。”


    桃紅快步上前,接下她遞來的那隻手,下一刻冷不防被拉至近前,嚇了一跳。


    月漓傾身朝她耳邊湊去,用隻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你以為,白英脾氣如何?”


    桃紅愣了愣,略略思索片刻:“公子待人溫文有禮,整個鬼門都道他脾氣好,不論是下人還是鬼門弟子,從未見他與人發生口角,平日裏連句重話都極少說。”


    月漓眸色深了深,往下接了句:“你我身在鬼門,皆在門主眼皮底下,一舉一動尚需謹小慎微,何況是他?”


    聞言,桃紅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


    月漓勾起唇角,給她一個“孺子可教也”的眼神,適才回眸望向大堂方向:“你要記住,別人讓你看的,不過是希望你看見罷了,至於這個挽淚……”她笑而不語。


    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可憐人,冤有頭債有主,要算賬也當算到柏青頭上,不是麽?


    夤夜。


    郊區外,有男子著白袍披著黑色鬥篷,在月色下如約而至。他抬手摘下那遮去大半張臉的帽子,隻身走向叢林深處。


    四周靜謐,偶爾吹過一陣風,樹葉沙沙作響。


    茂密樹林中,有人負手而立,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頭也未回道:“不是說好,隻傳信不見麵?”


    “明日一早,我將動身離開大淵。”


    聞言,那人沉默半晌,緩緩轉過身來,抬眼望向十步外的白英:“去哪?”


    白英道:“封朝。”


    “何時回來?”


    白英默然,良久道了句:“歸期未有期。”


    “發生何事?”


    白英搖了搖頭,表示不需他過問:“我來找你,是希望你幫我辦件事,算是……完成你對我的承諾。”


    一陣風過。


    那人衣袂飄飄,抬腿朝白英緩步走去:“何事?”


    白英又道:“救人!”


    “何人?”


    白英再次沉默,心有猶豫,亦在掙紮。他不知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也不知今後,事情會朝怎樣的方向發展。


    可惜此去封朝,鞭長莫及。


    那人似是有些不耐,腳下一頓停在他三步之外,催促道:“欲言又止,不似你作風,莫非你在此處欠下情債,竟打算逃之夭夭,棄你多年心血於不顧?”


    白英冷哼一聲,緩緩開口:“你我相交多年,當知我不會,說起來,此事皆因你而起。”


    那人猶豫片刻,疑道:“閻羅敕令?”


    白英轉過身,將鬥篷的帽子重新拉起,遮住了大半張麵孔,腳下疾步如飛,在風中幽幽輕道:“三日後,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帶走鬼門新任護法。”


    那人見著白英背影徹底消失,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不多時,有黑衣少年從遠處的樹上跳了下來,走至男子身後道:“少主,人走都了您怎麽還站這?”


    江楓眯著眼,似是想起了什麽,笑得很是危險:“淩風,你說鬼門的護法,值多少銀子?”


    淩風愕然:“啊?”


    江楓抬腿,朝著樹林外走去:“吩咐林叔準備下去,三日後前往鬼門。”他很好奇,不知她見到自己是何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


    鬼門。


    月漓立在窗下,冷不防打了個噴嚏,抬手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子,伸手將麵前的窗虛掩了半扇。


    她睡不著。


    明天一早,白英就要離開鬼門,她實在不願當這麽多人麵去送他。思來想去,倒不如趁著現在,去他門口道個別。


    聽風苑。


    月漓站在院內,望著他那屋漆黑沒有燈火,猶豫一陣緩步走上前,立在窗下輕聲喚道:“白英……”


    片刻後,她未聽見屋內有動靜傳出,遂猜測他許是睡得熟,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後腳下退了兩步,縱身跳上了屋頂,百無聊賴的坐在屋脊處,望著黑夜中的鬼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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