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月漓疲憊的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右手幻鈴發出一聲脆響,她劍指輕點柏青眉心,將他魂魄從體內提了出來。


    柏青眼皮沉了兩沉,緩緩闔目。


    月漓雙手在身前結印,以靈力在腳下劃出一道陣法,最後劃破指尖凝出一滴血,點在柏青的眉心,隨後揮手招出生死界門。


    不多時,仵官王快步走出,朝月漓躬身一禮,喚道:“大人!”


    “呂岱,此乃凡人柏青,他生前罪犯殺孽,修魔功禍世,我已將其生魂剝離軀殼,你速速領他生魂去歸位。至於這軀殼……現以生靈封禁之術所束,留在凡界隻會徒生事端,一並交由你帶去酆都,萬不可讓其逃出冥界!”


    呂岱不敢怠慢,領命而去。


    就在這時,鬼門外傳來馬的嘶鳴聲。


    月漓回頭,遙遙望著大門方向,不由得輕笑一聲:“來的真晚!”


    五日前,她便已傳信白英,將柏青入魔消息告訴了他,讓他以鬼門門主義子的身份,即刻回鬼門主持大局。


    果然,他來了!


    白英一襲白袍,翻身自馬背跳下,風塵仆仆立於門前,遙遙望著鬼門內,一臉擔憂。


    月漓揮手,撤去所設結界,雙手負在身後,緩步自大門內走出。


    遠遠地,見著那道身影,白英聲音有些顫抖:“月漓……”一時間,竟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


    他不該走,不該留她一人獨自麵對柏青。


    這一路,他策馬狂奔五天五夜,一刻都不敢停歇。生怕自己趕不及回來,更怕回來見到另一種結果,眼下見她除了麵色疲憊,衣擺處沾著血漬,看上去與往常無異,暗暗鬆了口氣。


    月漓腳下邁過門檻,麵上似笑非笑:“白英,我給你的符何在?”


    白英撫上心口,回道:“在。”


    月漓朝他懷中望了一眼,又道:“將符埋在聽風院樹下。”說話間,她快步上前翻身上馬,整個動作一氣嗬成,似行雲流水。


    白英腳下上前一步,麵上有些擔憂:“傷勢如何?”


    “無妨,隻是留下這麽大一個爛攤子,卻是難為了你。”月漓說著,抬頭朝遠處望去。


    柏青主身死,整個鬼門必將動蕩不安,須召集回人在外,卻未身負任務的殺手,還需修書一封給惜月,將事情經過講明,令她重回鬼門。


    無論如何,在外人眼中,柏青死於她手。


    隻是……


    她最擔心的,是惜月。


    惜月,鬼門少主,柏青之女。三年前,柏青修習魔功走火入魔,神誌不清下險些錯手將她殺死,被白英發現時已奄奄一息,之後便送去藥王穀,至今未歸。


    白英見她愣神,連自己說話都沒有回應,腳下上前一步,急聲喚道:“月漓?”


    須臾間,她被這聲音喚回神來,攥著韁繩的手緊了緊,適才收回目光,居高臨下的望著白英,卻一臉鄭重:“白英,我一定會回來,等我!”


    無論對鬼門,亦或是麵對惜月,都需要一個交代,不該讓他一人背負。


    白英重重頷首:“好!”說著,把手裏的馬鞭遞了上去。


    月漓接過馬鞭,不禁莞爾道:“你就不問問,我闖下這麽大禍,要逃去哪?不怕我經此一去,再也不回?”


    聞言,白英目光有些柔和:“習慣了,你不說我便不問。”


    月漓心下一暖。


    這麽多年,身後總有一雙手攙扶著自己,無論她要做什麽,他都會默默相助,不需任何一句解釋。


    一如五日前,她靈蝶傳信。


    他接了,也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


    就在這時,月漓目光落在他肩頭,見那裏有些許浮塵,遂傾身向前伸出手,替他撣了撣灰:“白英,如今柏青已不在,倘若你想離開……”


    白英目光灼灼:“那你呢?”


    月漓手下動作一頓,沉默著直起身,收回手重新攥上韁繩,眉眼間恢複了冷清,用一個“你明白的”眼神,默然不語。


    白英見狀,麵上訕然一笑,腳下退後一步:“去罷。”說著,抬手揚起巴掌,狠狠抽向馬背。


    馬兒吃了痛,當即揚起兩隻前蹄,扯著嗓子嘶鳴一聲,衝了出去。


    望著那背影越來越遠,白英雙手緩緩攥成拳,悵然道:“月漓……我若離了鬼門,屆時以鬼門為首的七大派,不知掀起何等風雲。”


    這天下,又何時能安?


    想到此,他旋身朝鬼門內走去,抬腳邁過門檻時,麵上已恢複往日的堅定:哪怕隻能替你守好這方寸之地,足矣!


    三日後。


    江楓昏昏沉沉中,聞見一股狐狸身上的臭味,幾乎是被熏得醒了過來,一睜開眼便見著那隻紅狐狸的臉,距離自己僅咫尺之遙,心中不由得一沉。


    在這深山之中。


    四周光線昏暗,江楓想也不想便猜到,眼前這隻狐狸是來取自己性命的。


    自被困此處以來,他未進滴水粒米。


    此時,江楓已連說話的氣力都不剩幾分,重重垂下腦袋,似是歎氣,又像是在自問自答:“這麽快?”


    那狐狸見他如此,不禁嗤笑一聲彎了彎眼睛,張開嘴時有口涎自齒縫淌出:“到今天,正正好第三日,小郎君……可還記得約定?”


    江楓沉默片刻,又問:“現在什麽時辰?”


    “嗯?剛過了戊時,你不會以為,她能在一個時辰內趕來救你罷?”


    江楓閉了閉眼:“你想吃了我?”


    狐狸傾身,軟軟伏在江楓肩頭,用勾人心魄的聲音再道:“你長得這樣好看,就這麽吃了,的確有幾分可惜,不如……臨死前讓我探一探你的心?”


    說話間,四麵八方躥出好幾隻狐狸。


    狐狸道:“小的們,這公子與那些尋常糙貨不同,你們可要輕手輕腳些,莫要傷著了他。”


    很快,那些小狐狸“吱……吱吱”叫了兩聲,四下散開。


    江楓緩緩側首:“你又做什麽?”


    狐狸一隻手撫上他心口,嬌嗔道:“小郎君這便急了?所謂長夜涼如水,急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小狐狸抬出一個人。


    江楓又餓又渴,眼前仿佛霧裏看花,霧蒙蒙一片看不真切,隻認得那人一身青衣,一動不動沒有反應,不知死活。


    狐狸又道:“我修煉三百多年,才堪堪修成人身,這張臉至今也修不成,曾有幸得郡君點化,或吃一百個貞男童女的心,又或吃下仙族人的心,皆可助我修得圓滿。”


    江楓眼底帶著鄙夷,道:“妖就是妖!竟妄想成人?”


    “小郎君,你們凡人追求長生,不也曾修道修仙?我生來便是隻妖,一心想修成人,這有什麽錯?”說著,她站起身緩步朝對麵走去。


    這時,那些狐狸將抬出的人緩緩立了起來。


    狐狸掩著半張臉,學著勾欄女子癡癡的笑,走上那立著的人身邊,對江楓幽幽問道:“小郎君認一認,他是誰?”


    江楓抬起沉重的腦袋,定睛看了半晌,原本蒼白的麵色漸漸轉青,那人雖死死閉著眼,可那眼睛眉毛,那張臉分明是他,可他明明坐在這裏……


    一時間,他頭皮有些發麻,毛骨悚然。


    “那一日,我用狐族媚術喚你,卻不見你動半分情欲,足見你定力與心智如此之好,放眼這天下,也難找出第二個似你這般,而今我隻想剖開你胸膛,看你究竟有何不同!”


    說話間,狐狸抬手便是一柄三寸彎刀,揚手朝手邊江楓胸膛刺了進去。


    “不……!”江楓隻覺得胸膛仿佛真的被人剖開,劇痛自四肢百骸傳來,他如此清晰的感覺到疼痛,望著立在那的自己,此刻已被人打開了胸膛,鮮血和內髒落了一地。


    他下意識低頭,往身前望去。


    這廂。


    淩風紅著一雙眼,衝到山林間那座破廟,嘴裏喃喃自語道:“破廟、破廟……就是這裏!”說著,他跌跌撞撞衝了進去。


    破廟內,沒有人影。


    淩風轉身正欲朝外走去,他肩頭的那隻蝴蝶揮動著翅膀,緩緩落在地上,停在那沒了動靜。


    見狀,他蹲下身扒開散在地上的草垛,看見下麵掩著的油紙包。


    蝴蝶在他靠近時,揮動翅膀停在半空,見著他打開那油紙,又落在那被咬了一半的白餅。


    淩風神色緊張,兩眼盯著那隻蝴蝶,也不管它聽不聽得懂,張口就問:“怎麽樣?”


    不多時,蝴蝶揮動著翅膀,朝著破廟外飛去。


    淩風麵上大喜,手中攥著那半張餅,緊步跟著蝴蝶飛去的方向追去。


    穿過一條溪澗,又鑽過兩處灌木叢。


    再抬眼時,淩風已身處一片漆黑的深林,盡管此時已臨近亥時,可這裏的黑,足以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


    藍色靈蝶飛在半空,帶來比螢火蟲還微弱的光。


    淩風順著蝴蝶指引,不知東南西北的又走了一陣,最後來到一處石壁麵前,他愣住了。


    蝴蝶圍繞著石壁,來來回回飛了幾圈。


    淩風伸手探上石壁,翻來覆去看了好幾眼,也沒看出這石壁有什麽蹊蹺,不由得急眼:“你是不是引錯了路?”


    下一刻,蝴蝶“嗖”的一下躥上天,不見蹤跡。


    “哎……”淩風見那蝴蝶飛走,下意識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一時間又氣又惱,暴躁的撓了撓頭,直犯難。


    他盯著那石壁看了又看,最後拔出劍,在整個石壁挨個敲個遍,最後驚愕道:“空的?”


    淩風四下望了一眼,想找個什麽東西點個火,好照個亮。奈何這裏實在太黑,連一步之外是什麽都看不清,於是伸手摸向了懷中。


    他隨身帶著火折子。


    淩風動作麻利的脫下外衫,蹲在地上用火折子燃起一片衣角,再揮動衣服,施展輕功踏著石壁而上。


    待他見著衣服火勢變大,便奮力朝著上空扔了出去。


    至此,他也終於看清,這哪裏是石壁,而是整座山,他重新跳回地麵,圍著石壁摸索著,尋找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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