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漓氣極,身形不住戰栗,含恨的眼中泛起淚光,顫聲罵道:「厲溫!本尊即便死……亦絕不嫁你!」她明明動彈不得,脖頸硬得可以,憑那隻鐵掌如何奮力摁壓,仍舊跪在那裏紋絲不動,不肯低頭。


    她乃地仙!


    在凡界,便是冥界的人見她尚要客氣幾分。一朝入幽冥,被人封了法器,禁了靈力,還要淪為一殿之妃,要她如何甘心?


    見狀,另一隻大掌覆上,雙手齊力摁下。


    陰魂唱道:「一拜天地!」


    月漓終是抵不過,被外力迫使著,額前磕下第一個頭,眼淚簌簌的落下,砸在身前濺起淚花,凝著鮮血的舌尖,顫著聲低吟念道:「九天諸神,幽冥陰靈。」


    陰魂又唱道:「二拜高堂!」


    月漓脖頸生疼,又被陰魂連推帶搡,額前重重磕下第二個頭:「請與我霽族以血立盟,以吾之血。」緊接著,被人強行拉扯著,轉了個方向,透過蓋頭下縫隙,露出對麵厲溫一身黑袍衣擺。


    她閉了閉眼,最後念道:「助我開啟弑神血咒。」


    再有陰魂高唱:「夫妻對拜!」


    須臾間,一道金光自九天落入冥界,光柱所照之處,陰魂淒厲慘叫一聲,瞬間飛灰湮滅。


    見狀,一堂的陰魂動作快的尚還能逃,跑不掉的頓時在這光柱中灰飛煙滅。


    一瞬,厲溫掌下拍地而起飛身退離,急忙施一道鬼界,邁步躲了進去,結界在他進入後關閉。


    月漓口中猛地噴出一大口血,蓋頭隨她倒地緩緩滑落,露出她慘白麵孔蜷縮在地,口中不斷嘔血。


    金光逐漸縮小,最後化作一條光線,徹底消失。


    不多時,厲溫重新從鬼界走出,緩步來到月漓身前蹲下身,望著她縮作一團瀕死抽搐,一臉不可置信:「你竟為一個凡人,不願與本殿成婚,不惜念霽族弑神血咒?」


    月漓五髒六腑皆在劇痛,口中已言不出一句話,帶淚的眼怒視著厲溫。


    厲溫雙手緊緊攥成拳,明知她恨極了自己,卻還是不管不顧將她一把撈入懷中,見她近乎蠕動著要逃離自己懷抱,他眼裏含恨:「月漓,本殿一片真情!真心實意心悅你,你卻連一個機會都不給本殿?」


    他想不通!


    那人既已身死,有何可依戀?


    他乃十殿之一,不論是凡界又或是幽冥,走到哪裏不是威風得意?


    厲溫不甘心,自己從未動過情,偏偏頭一回動情便逼得人以死相逼,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遂咬牙切齒問:「本殿威立兩界,和你一樣與天地同壽,霽月漓!本殿究竟何處比不上那一介凡人?你竟為他不惜豁出性命?」


    月漓望著他那張麵孔,很努力的抬起手,本想狠狠扇他一個耳光,可她實在太虛弱,最後隻是不輕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垂落時被他及時伸出的手,緊緊攥入掌心。


    厲溫擰眉,見她如此含情脈脈撫摸自己的臉,更是不解:「你既待我有情,又何必做此姿態?」


    月漓氣結。


    自己何曾對他有過情?


    她氣得指尖發麻,手不住顫抖,卻偏偏口不能言。


    厲溫歎氣,心力交瘁的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將她橫抱在懷,一路狂奔。


    混沌中,月漓聽見梵音低吟。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好像看見有人左手持寶珠,右手執錫杖,盤膝坐於千葉青蓮花上。


    很快再次昏了過去。


    月漓再次醒來時,厲溫手裏執著一卷書,靜靜守在床邊,望著這張俊朗側顏,不由得一愣:誰救了她?


    厲溫下意識伸出胳膊探上月漓的手,眼睛沒有離開手


    裏那本書,然而他手下撲了個空,遂下意識轉過眼望去,正好見她縮回手躲開,一臉慍怒的望著自己。


    他執書的手放下麵前,心底暗生幾分欣喜:「醒了?」


    月漓想要坐起身,卻動彈不得,她一雙鋒利的眼刃瞪向厲溫。


    厲溫麵上難得溫柔,被她這道目光所逼,目光沉了沉道:「尊主大人好本事,不惜以命相逼,也不願下嫁本殿,你贏了!」


    月漓麵上微微一怔。


    厲溫意味深長道:「不過!你我二人婚書在手,雖未禮成,但不論天上地下,你都是我厲溫的二殿妃。」


    聞言,月漓一個驚坐起,抬手捂著心口,血自唇角漫了出來,隻得微微張口喘著氣息。


    厲溫麵上一緊,探出手便要扶她:「莫要急……」


    「啪!」


    月漓揚手,一巴掌狠狠甩在厲溫麵上,以一紙婚書綁著她,令她如何不氣不恨。


    厲溫眼中寒光一閃,麵色鐵青。


    就在這時,呂岱一推門從外麵走了進來,抬眼見兩人一副劍拔弩張的氣勢,下意識轉身欲逃。


    「四殿來得正好!本殿有事,須先走一步,此間交予你來照應。」厲溫說完,掌中緊緊攥著那卷書,憤然起身朝門口走去。


    呂岱見他一身肅殺之氣,轉過臉朝床上望去,疑聲道:「敢問尊主大人,您做什麽了?」


    月漓側著臉,斜眼瞧呂岱端著一隻碗,啞著嗓子道:「呂岱!你告訴本殿,如何能把他手裏婚書奪回來?或是直接毀了?」


    她明知,這婚書既寫了便毀不得,即便燒毀依然作數,可她心裏那個氣啊!


    恨不能將厲溫剝皮抽筋,想到這裏,她暗自試著用法力,發現幻鈴依然被封,頓時氣結。


    呂岱手裏端著半碗藥,欲言又止的緩步上前,躊躇道:「這個啊……」


    他有些猶豫,自己該不該說呢?


    這廂,月漓氣得直落淚,哭得眼眶微紅,暗自歎她此生要被厲溫困在冥界。


    「大人?」呂岱頭一回見她落淚,不由得愕然。


    月漓匆忙抹了眼淚,別開臉望著床內道:「本尊隻是劫後餘生,有些激動。」


    呂岱沉默,伸手遞上手裏的半碗藥:「尊主喝藥。」


    月漓扭回臉,往他手裏看了一眼,伸手端起碗便一口飲盡,最後把碗還給他道:「本尊睡了多久?」


    呂岱答道:「回大人,半個月。」


    月漓微垂著眼眸,遲疑半晌問道:「他的幽魂……」


    呂岱「啊」了一聲,誠然道:「不知是陰差陽錯,又或是此人運氣十分好,他一縷幽魂竟還留在尊主眼中,並未神形俱滅。許是尊主方醒,身體尚未恢複,所以察覺不到。」


    月漓微微一怔,抬手扶上左眼,半信半疑的轉臉望向呂岱:「當真?」


    呂岱一臉認真:「下官不敢蒙騙尊主!」


    月漓往他臉上打量半晌,暗暗點頭道:「本尊信你!」說著,她放下手頓了一頓,又問:「何人救了本尊?」


    她記得,最後看見的人是厲溫,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還是不願相信,他豈會有如此好心,救她回來還不是為了繼續折辱自己?


    呂岱抬眼,小心翼翼看過她麵色,適才道:「二殿閻王,厲溫。」


    聞言,月漓絕望的閉了閉眼。


    呂岱又道:「當日,二殿抱著您去找首殿,說尊主以霽族弑神血咒,打算與他同歸於盡。虧二殿反應靈敏,以逃去鬼界才保住性命,他雖是保住了性命,您卻……


    弑神血咒,本就是以命換命的咒法,霽族創此咒,其目的以防族人被控製身心,乃一


    道玉石俱焚的咒。下官不敢說謊,確實是二殿抱著您去找首殿。」


    月漓自是清楚,她那時悲憤交加,不願受其折辱,更不願受製於人,實在不得已而為之。


    而今她半死不活,人家倒是活蹦亂跳。


    月漓又問:「他很閑麽?本尊聽聞,那日北方鬼帝敕令急招他去羅酆山,何以本尊睜眼便見他守在床前,他可是在軟禁本尊?」


    呂岱猶豫道:「這……那日二殿將您送去首殿,接著便被敕令招了去,三日前才回來酆都城。至於他守著您,許是因著您身體太虛弱,二殿擔心旁人侍奉不周,是以親力親為罷?」


    月漓氣結,忍不住腹內氣血翻湧,以手掩著口鼻,手心咳出一口血來,垂眸望著掌心那片血跡,指尖微微發顫。


    呂岱見狀,十分不解:「尊主大人,何至於聽聞是二殿救了您,竟氣得如此?」


    月漓忍不住白他一眼,張口便問:「呂岱!倘若本尊有命自幽冥返回凡界,下一回招你來時,定不忘將你施了定身術,捆在我們大淵山峰之巔。


    讓你在太陽下暴曬個七七四十九日,教你嚐遍每一種符,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將你救回來。」


    聽到此處,呂岱麵色微僵,沉默半晌躬身揖了一禮:「下官明白了。」


    月漓神色黯然,思緒漸漸飄遠,如今僅剩江楓一魂未收回,全無線索。


    呂岱遲疑著立在床前,欲言又止。


    月漓怔然半晌,轉過臉見他還未離去,不由得一愣:「還有何事?」


    呂岱道:「尊主大人,您若肯聽下官一句勸,便不要再尋那人魂魄下落,何必再去做無用功?您先前去靈鋪,並未尋來龍血,靈鋪店主亦不肯割讓罷?」


    月漓擰眉:「厲溫同你說的?」


    呂岱又道:「大人,您留在酆都城未走,除了找尋那人魂魄下落,下官想不到還有何事能絆住您的腳,再者沒有龍血相助,還陽一事說成癡人說夢亦不為過,又何必……」


    月漓眯了眯眼:「呂岱,你何以如此擔憂,本尊找回他魂魄?若本尊有本事,便可尋回他散落的魂魄,無論成功與否,頂多費些氣力和時間,而你一再阻撓本尊,到底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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