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抬眼,見她坐在那望著茶杯若有所思,再抬眼朝初盈望去。


    初盈會意,即刻再端起一盤點心,擱在月漓的麵前,柔聲道:「說起來,初盈還未向月漓姑娘致謝,若非姑娘出手,而今東琉國主之位,怕是也難輪到我姑母頭上。」


    月漓忙活大半天,此刻腹中雖是不餓,但見著吃的在麵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畢竟出門在外,下一頓吃喝還不知在哪。


    想到此,月漓微低頭頂朝江楓道:「多謝江公子!」再轉過臉來,伸手拿起一塊糕點遞到嘴邊咬了一口,「不敢當!順手而已。」


    江楓見她吃喝起來,適才靠在車板闔目假寐。


    初盈手中剝著瓜子,一粒又一粒飽滿的瓜子仁,被她十指尖尖纖細的手指取出,再聚在一隻小巧的銀碗中:「月漓姑娘此行去往哪裏?」


    月漓咽下口中糕點,端起茶順了順喉嚨,回道:「南晉!」


    聞聲,江楓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神色複雜的朝月漓望去,似是想從她麵上探尋些什麽。


    初盈輕笑一聲,剝瓜子的手繼續忙碌著,又道:「真不湊巧,一會入了城我們便不準備繼續往前行,隻能送姑娘入城尋個落腳之處。」


    月漓暗自點了點頭,並未將這番話放在心上:「自然!總不好耽誤江公子正事。」


    初盈抬起眼簾,望向月漓時彎起唇角,笑得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下意識察覺一道冰冷目光,扭頭望向江楓時,嘴角笑意倏然消失,趕忙轉回眼低頭剝瓜子。


    入了城。


    淩風將馬車停在一間客棧院內。


    初盈抬手招了店小二來,張口便道:「三間上房!」說完,她似是恍然想起還漏了一人,下意識望向月漓,張口問道:「月漓姑娘,不知你是與我們一同住?還是自有去處?」


    聞聲,江楓順勢望向月漓。


    月漓微怔,她之前跟在江楓身邊,毫無用銀兩的去處,是以並未隨身帶著銀兩,而今被架在這個境地,多少有些窘迫:「不必麻煩,我自有去處。」


    初盈轉過身,又朝店小二道:「去罷,再備好熱水。」


    月漓轉身,欲朝門外走,忽然被人一把拽住胳膊,扭頭一看竟是江楓,不由得一愣。


    江楓收回手,抬眼朝門外天色打量了一眼,幽幽道:「再有兩個時辰便要天亮,既是跟著我們,哪有再去尋住處的道理,今夜便委屈月漓姑娘宿在初盈房中,如何?」


    月漓愕然:「我睡她房,她睡哪?」


    初盈麵色有些緊張,望向江楓時眼神閃爍,她的確有意少要一間客房,而今江楓連問都不問,擅自將她要睡的房讓給月漓,遂轉身去喊店小二:「再要一間上房!」


    說著,轉過臉望著月漓笑吟吟道:「總不好委屈了月漓姑娘。」


    哪知,店小二聽聞後,支支吾吾的伸出三根手指道:「客、客官,實在對不住,小店今夜僅剩三間上房……」


    聞言,初盈麵上微微一怔,心道:如此,豈不是要讓自己睡在馬車上?


    淩風適才走進來,正好聽見店小二的話,隨即走上前樂道:「好說!我那間房給月漓姑娘睡,屬下在馬車上將就一晚。」


    月漓道:「不必了!左右還有兩個時辰就天亮,月漓還急著趕路,隻是這會尋不到取銀兩的錢莊,不知可否請江公子幫我要一匹快馬,下回再還你銀兩?」


    江楓聽出,月漓聲音有些著急,將她仔細打量兩眼道:「縱使再急,也不急於這兩個時辰,總得休息好才有精神趕路!三間上房足矣,初盈要的那間原就是給你的,她不過沐浴換身衣裳而已。」說著,轉身朝初盈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


    初盈心底一沉,袖中雙手扯著裙擺,惶惶不安。


    淩風瞬間了然,恍然大悟「啊」了一聲,一拍腦袋應道:「還是少主想得周到!屬下一時也忘了,初盈還要去您房中,這房空著也是空著,豈不是正好給月漓姑娘睡?」


    至此,初盈牽強的扯起嘴角,緩步朝江楓身側走去,麵上帶著三分小女兒的嬌羞道:「少主……您怎好當著外人麵,講出此話來?想來,月漓姑娘從未宿過他人房罷?一會我沐浴後,屋子裏各處淌水,倘若姑娘嫌棄初盈使過這房……」


    話說一半,最易令人浮想聯翩,況且初盈一副嬌羞,紅著麵龐的模樣,更是容易讓人想到些什麽。


    月漓聽得直擰眉,她本不欲相爭,也曾言明自己著急趕路,隻想同江楓借匹馬。


    哪知事情忽然不受控製,上演好大一出戲?


    江楓垂眸,望著初盈的眼神有幾分風雨欲來前的模樣,正琢磨著該如何把話圓回來。


    忽然,月漓輕笑一聲道:「初盈姑娘多慮了,莫說是睡過人的屋子,又或是各處淌水的房,即便是墳頭樹上,月漓都能睡得安穩,你且放心梳洗,我在大堂等你收拾妥當。」


    說完,轉頭朝店小二又問道:「小二,待會初盈姑娘梳洗過後,可否請你幫我收拾下?」


    店小二當即滿口應好。


    月漓再轉過眼,見著初盈麵上驚愕的模樣,頓時心情大好,隨即轉身走到一處桌前坐了下來,耐心等候。


    見狀,江楓眯著眼眸色微沉,低聲道:「不必等了!」說著,伸手撈起月漓臂彎便往樓上拽,「正巧我傷口疼得緊,月漓姑娘坐了一路馬車,豈能不付出點車馬費?不如幫本公子瞧瞧傷勢,如何?」說話間,兩人一前一後上了二樓。


    初盈望著江楓背影瞪著眼,一臉不可置信。


    淩風更是「哇」的驚歎一聲,躡手躡腳朝樓梯口湊去,正仰著腦袋往上偷瞧,卻不知什麽東西從半空掉落下來,得虧他脖子縮得快,險些砸個正著,一臉後怕的拍了拍胸口,逃之夭夭。


    二樓。


    月漓奮力奪回胳膊,抬眼望著江楓沒好氣,陰陽怪氣道:「江公子,月漓未曾對你做什麽,便引來初盈姑娘好大敵意,您讓我睡在你房裏?我怕見不著明兒一早升起的太陽。」


    江楓輕笑一聲,腳下上前一步直逼她麵前,壓低聲音道:「月漓姑娘連鬼都不怕,又何懼活生生的人?」


    月漓啞言。


    忽然,江楓沉著目光,望向她手背幻鈴,問道:「傳言,鈴鐺素有招魂之效,邪氣得緊。月漓姑娘非但不怕不吉利,戴在身上,還有畫符驅鬼的能力,實在令本公子好奇,你究竟是何人?」


    月漓顫了顫唇,說不出話來。


    腳步聲,從樓梯下方走了上來,店小二來領兩人入房。


    入了房。


    月漓望著那一張床微微擰眉。


    江楓走上前,立在她身後動手脫衣,青色外衫落在地上,很快露出裏麵純白棉質中衣。


    月漓倏然轉過身,望著他動作低聲驚呼道:「做什麽?」


    江楓手下繼續解著衿帶,一本正經道:「既說請你查驗傷勢,能做什麽?」說話間,他中衣褪至臂彎,將整個胸膛袒露在外,腳下朝月漓再逼近一步,麵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然你以為,該做什麽?」


    月漓麵皮發燙,別開臉不敢看他眼睛,嘴裏卻不依不饒,冷哼一聲斥道:「驗傷而已,江公子何不順便連褲子一並脫了?」


    江楓麵色微沉,他見過的姑娘,哪有敢站在他麵前問他這種話的?


    若非見著她別開臉,當真以為她不知羞恥。


    很快,江楓重新掀


    起中衣,慢慢穿回身上:「隻怕江某敢脫,月漓姑娘也未必敢看,罷了!今夜就請姑娘在此好生歇著。」說著,彎腰撿起地上外衫,抖了抖沾的浮灰,轉身朝門外走去。


    月漓直到房門被人從外麵帶上,適才咬著牙跺了跺腳,兩手捂著發燙的麵皮,歪著身子倒在床上,心道:怎的就這般沒有骨氣?


    從前與江楓不甚相熟,尚且敢剝了他衣裳去瞧。


    而今熟了,反倒不知忌諱個什麽?


    橫豎在這世上,江楓也不過僅見自己兩三麵,她倒是先弱了氣勢,叫人看了笑話……


    不多時,店小二帶來熱水。


    月漓好容易收拾完,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索性懶得再去困覺,直接上路。


    剛走下樓,抬眼便瞧見江楓與淩風坐在大堂。


    淩風聽見動靜,見著月漓信步走下來,滿麵堆笑的招著手喚道:「月漓姑娘,果然我家少主沒有猜錯,他道你心中惦記著事,急著趕路,特令小二準備了些吃食,快來!」


    江楓執竹箸的手微微一頓,斜眼冷冷覷淩風一眼。


    淩風麵上笑意僵在麵上,隻得低頭去夾菜往嘴裏送,好堵住口。


    月漓走上桌前,瞧見桌上擺著清粥,並著三盤小菜,遂順勢坐了下去,不忘朝江楓道謝。


    江楓一夜未眠,被淩風拆了台麵,臉上似是有些掛不住,對她道謝的興致不怎麽好,隻淡淡「嗯」了一聲,端起碗喝了口粥。


    月漓在心底暗道:不去看他!隻當他這個人不存在。


    如此想著,便心底輕快了許多,嘴上道了一句「不客氣」,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就在這時,店小二手中端著一屜包子,朝著桌前走來:「三位客官,後廚剛剛蒸了一籠包子,特意拿來給三位嚐嚐味道。」


    淩風急道:「哎!我們可沒要包子,沒銀子給。」


    店小二道:「不用給,不用給!隻須三位客官嚐過味道,給小的提點意見就好。」


    聞言,淩風這才痛快的接了過來:「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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