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雖口口聲聲,言明自己僅代為執掌鬼門,可她自小未曾接觸門中事務,想拿回那個位置有多難?如今月漓扶持白英,便等同於告訴眾人,白英將坐上門主之位。


    那她呢?


    教她這個少主情何以堪?


    明明離開前,爹爹還好好地,為何忽然有入魔跡象?明明離開前,鬼門還是自己家!何以如今再歸來,竟似她才是那個外人?.


    她錯了麽?


    她隻是想回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何錯之有?


    白英麵上帶著慍怒,望向惜月時雙手緊緊攥成拳:「惜月,三個月前,我傳信至藥王穀,原以為最遲不過月餘,你便能趕回鬼門,替義父扶靈。


    沒想到,這三個月來你遲遲未歸,竟是為拉攏各門各派?你可知鬼門能在眾門立足,憑的便是義父排除異己不擇手段!


    六大派表麵對鬼門歸順,實則虛與委蛇!而今義父身死,六大派再無任何顧慮,你……你捧著義父靈位逼上門,是想逼死她?」


    惜月轉過臉來,捧著柏青靈位的手局促不安,滿麵驚恐,暗自搖著頭辯解道:「不!不是這樣的!」


    她從未曾想要月漓死,不過是心中憤恨,再加這些時日,眾門派給自己說得清楚,她如今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鬼門少主,倘若流落在外,勢必要遭受名門正派剿殺。


    除了回鬼門,她還有何路可走?


    惜月伸出手,指著白英一臉悲憤道:「他們道:是你!是你與她狼狽為女幹,殺害我爹爹,奪了鬼門門主之位,是你們對不住我!


    我何曾想要誰死?從頭至尾,皆是她囂張跋扈,她的命是我爹爹所救,卻恩將仇報!她殺我爹爹,卻到頭來你卻怨我脅迫相逼?


    白英!一直以來是你執迷不悟,你是我爹爹義子,何以為一個外人對付我?」


    白英快步上前,兩手掐著惜月雙臂,瞪著一雙快要爆出眼眶的眼睛,奮力搖晃著她喝道:「惜月?醒醒罷!三年前你受義父重傷,被發現時氣息隻存一夕之間,若非月漓以命相護,不準陰差帶你入幽冥,你早已是一縷陰魂,又何至於還有命計較這個位置?


    再者,我暫代門主之位,何嚐不是等你歸來?這鬼門也好,門主之位也罷,又豈是我二人覬覦?你真當她稀罕留在此處?樂意留在鬼門?」


    惜月麵色煞白,茫然的搖著頭否認道:「不可能……」


    白英氣極:「我的話你不信,卻偏信一群外人,你不敢相信這真相,隻願意信我二人有負於你,卻不願承認你錯了。


    你細想一想,這些年她與你的情分,你都忘了嗎?她當真是那種會為鬼門、為門主之位,殺你至親之人?


    惜月!你並非愚昧無知,我相信你隻是聽信讒言,假以時日你定能想得明白……」


    哪知,他這廂話未說完,惜月已奮力掙脫他雙手鉗製,腳下退了兩步:「我沒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何錯之有?


    你傳信於藥王穀,不過做給我和外人看,你道她不稀罕?我卻說她欲鳩占鵲巢!


    她殺我爹爹,不怕六大派逼上門,不怕無顏麵對我爹靈位,而今更是敢以一人之力,力挑六大派。


    白英,你說我爹爹為排除異己不擇手段,她與我爹爹比起來,豈非有過之無不及?隻可惜……惜月無用,無能替爹爹報得了仇!」


    白英頓時一個急火攻心,喉嚨裏湧起血腥味,他強自按捺著,不欲再與惜月多爭辯,抬首朝月漓方向望去,見不遠處鬥得如火如荼。


    他隻心中又氣又急,恨自己將事處理的不夠圓滿,又恨惜月小小年紀識人不清,更恨一切的始作俑者,這六大派今日必定是有備而來,月漓……她一人如何應付得了?


    他然想去幫她,然而腳下剛走兩步,頓時傾身噴出一大口血。


    見狀,惜月眼瞳微震,伸出手上前欲打算扶他。


    白英抬手,將她動作攔在身外,鮮血順著他口角往下淌,他麵冷,聲音更是冷得恍若結冰冷,道:「不必了!既然少主不信,白英願交出暫代門主之位,自今日起,再不是柏青義子,你名義上的兄長!


    隻一點,倘若月漓命喪六大派之手,願惜月少主仍不悔今日之舉。


    白英在此,祝少主早日攜領七派,一統江湖!」說著,抹去唇角鮮血,抬腿朝前方走去。


    惜月瞪大了眼睛,嘴裏不可置信的喊道:「白英!你回來……」他竟為月漓,不惜做到如此?


    白英步伐堅定,頭也不回。


    至此,惜月嗚咽一聲,雙手死死抱著靈位,當場跪坐原地泣不成聲,眼睜睜望著白英背影越走越遠。


    為何?


    為何她留不住他……


    她並非不知月漓心性,實在是不敢去賭。


    爹爹沒了,如今連這個名義上的兄長,都不願留在自己身邊,僅憑她柏青之女的身份,該如何在鬼門生存下去?


    如今,她已不是從前那個肆意灑脫的少女,再無人可依靠,無人為她打算。


    人群中。


    月漓與小白靠背而立。


    先前使毒的三位護法,皆被她治在地上動彈不得,冒著毒煙的香爐,被她驅以結界罩得那叫一個結實。


    至於花籃,如今歪斜著倒在地上,散落一地形狀各異,顏色豔極的花瓣,卻給她一張符紙少了個精光。


    再看那條兩指寬毒蟒,竟被小白一爪子拍在地上,緊接著露出一隻鋒利的狐爪,朝毒蟒腹中一劃,須臾間,墨綠色蛇膽竟被它連帶著腸子一齊挑了出來,最後隻能扭動身子,痛得在地上翻騰著打滾。


    這邊剛倒下,即刻跳出一群人。


    月漓打得正激烈,卻見白英忽然跳了進來,她微微一怔慌道:「你來做什麽?」


    白英一柄折扇出手,揚手將迎上來的人揮退,默然不語。


    月漓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罷了!


    正巧她一個人對挑六大派吃力地緊,多個人幫手總是好得,遂不再起攆人的心思,與白英伸出手道:「扇子拿來!」


    轉瞬間,白英麵上神色稍許柔和,轉手將折扇遞到她手中,無聲歎道:「你且愛惜些,今日出門急,實在沒有多餘備上一把!」


    忽然,人群外響起一道聲音,「哪個要扇?接著!」緊接著,一柄掛著青色玉墜的折扇,自半空而落。


    白英適時伸出手,正正好將那柄折扇握在掌中,「啪」的一聲打開來,見扇麵繪著一副水墨蘭草,邊上並著一首五絕,不由得暗自讚好。


    月漓聽出說話者是何人,唇角微微一動,揚聲喚道:「多謝蒼門主!」


    赤峰頓時急眼,扭頭朝身後喝道:「蒼藍小兒!你是何意思?」


    赤峰個頭雖小,在六大派中歲數卻最是年長,唯他一人敢如此喚。


    蒼藍隻聽這聲,便知赤峰急了眼,麵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色,抬手撩起袖子歎了句:「還請赤堂主見諒,實在是本門主近來年老昏聵的緊,恍以為聽見你要扇子,遞錯了人!」


    一時間。


    眾人再次亂鬥了起來。


    月漓與白英將扇子舞得飛起,雖是各自為戰,卻又時常交換錯位,以至於對手打著打著,不知挨了誰一扇子,直打得措手不及。


    這廂打起來。


    鬼門眾弟子便聞聲趕來,自有人衝上來幫手,也自有人兩手抱懷立在


    一旁看戲。


    惜月哭了半晌,再見那廂打鬥得陣勢越來越大,又看著門內弟子參與進去,她這才胡亂抹了把臉,紅著眼睛朝看熱鬧的弟子身後走去。


    一個說:「按理說,以白門主的修為,在門中也算排得上名號,從前為何隻待在厲風堂?竟不願在江湖立威留名?」


    另一個道:「這你就不懂了?你瞧瞧如今厲風堂由何人坐鎮?厲風堂總管門內一應任務,雖是看起來不起眼,也並非誰人都能做得,白門主自幼便待在老門主身邊,自是最信得過之人!」


    還有個人講:「不對啊!我記得老門主還有個女兒,前幾年送去藥王穀,至今未歸,何以不見小少主回來為老門主扶靈,主持中饋?」


    惜月見提到自己,下意識再往前走了兩步。


    「你說惜月少主?她一個女兒家,隻管安生長大成人,將來總歸是要嫁出去的,倘若由她做門主,鬼門豈非落入他人之手?」


    「不錯不錯!如今白門主做得就挺好,他自幼掌管門內事務,而今做得門主,事事皆處理得遊刃有餘。我聽聞小少主從未管過鬼門事務,交予她手,隻怕難嘍……」


    眾人議論紛紛。


    惜月一張麵色白了紅,她從未想過如此長遠,隻知曉如今朝不保夕,哪裏算得著將來?


    她從未管過事,論起門主一職,白英處理事務,自然比她做起來容易許多,得門內弟子心服口服也是情理之中,而她要做的,便是逆流而上。


    思及至此,惜月沉聲問道:「依你們所見,那小少主當真棋差一招,便不配做得鬼門門主了?」


    聞聲,眾弟子回身朝她望去一眼,見她一個女娃娃,恍以為是隨著哪門哪派來湊熱鬧的,是以並未放在心上。


    一個瘦子道:「白門主勤而好學,曾聽聞他隻用了一個月,便將厲風堂繁瑣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旁人最少要三個月才學得入門,由此可見一斑!」


    惜月沉默片刻,出聲道:「我倒覺著,即使如今做不好,一日兩日,一年兩年,他白英用一個月學會的東西,即便是廢寢忘食,日夜不眠不休,也定會在半個月內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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