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淮頓時氣結,他肯將能力讓外人知曉,已是不得也為之,不該叫他知道更多,卻擔心再耽擱恐月漓撐不下去,隻得咬牙應道:「好!」


    整整一夜,兩個人誰都沒有睡。


    直到天邊方亮,雲淮慘白著一張臉,強忍著胸腔內一點一點撕裂的疼痛,雙手因痛苦而微顫。


    看到此處,江楓驀然起身拉門而出。


    淩風站在甲板,聽見腳步聲順勢回頭,卻隻見江楓獨自沉著一張臉從船艙走出來,隨即快步迎上前,再往他身後望了一眼,問道:「少主,此人究竟是何來曆?」


    江楓沉聲道:「血峰堂掌事,雲淮。」


    「雲淮?這名字聽著有些耳熟,好似在哪看見過?又或是在哪聽過……」


    這時,小白打著哈欠站起了身,她因擔心月漓不肯回船艙去睡,又恐雲淮與江楓一言不合打起來,更是寸步都不敢走遠。


    如今見著江楓如此,遂猜測他二人應是達成了某種約定,遂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往船艙走。


    一整夜,睡不著的又何止兩人?


    淩風見小白往船艙走,伸手拽住她道:「你幹什麽去?」


    「我去看看尊主,雲淮該撐不住了罷,我去替他照顧尊主,你放手!」


    聞聲,江楓轉過臉問道:「你認得雲淮?」


    小白擰著眉仔細思索了片刻,如此說道:「認是認,卻與他不甚不熟,先前隨尊主來北武時,與雲掌事起了衝突,就是那時候認識的啊!」


    江楓適才轉過臉。


    「不過……雲掌事對尊主來講,有些特別!」


    一句話,江楓與淩風不約而同異口同聲道:「什麽特別?」


    小白將兩人來回看了兩眼,煞有其事道:「我也說不太清楚,你們知曉我是走獸,旁的不敢說,嗅覺這一塊自是無人能比!他二人身上似是有同一種氣息,是你們凡人都看不出來,唯有我能聞出來的。」


    江楓微怔,將這兩個字反複念在唇齒之間,擰眉思索道:「氣息?」


    雲淮講,他祖上與仙族有些淵源,身體裏流著一半仙族血脈。


    月漓,身為霽族地仙。


    他二人之間,會有何關係?


    難道……


    所謂氣息,是指他們本是同根同源,雲淮祖上有誰人是霽族人?


    想到此,江楓麵色頓時大變,轉身便往船艙裏衝。


    淩風見狀,以為出了什麽要命的事,遂二話不說追了上去,小白見他們主仆二人如此,愣了一愣也跟著追。


    待江楓一把推開艙門。


    映入眼簾的,雲淮胸前衣襟上全是血,背靠床沿坐在地上,口角不斷有鮮血湧出。


    幾乎在同時,月漓緩緩坐起身,張口喚道:「雲淮?」


    聞聲,雲淮強自咽下口中鮮血,奮力掙紮著想要站起身,然而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他隻得艱難的翻個身,跪在床前應聲道:「大……人,屬下、屬下在!」


    月漓眼不能視物,鼻尖聞到非常濃鬱的血腥味,遂擰了擰眉問道:「你怎麽了?」


    雲淮沒有做聲,望著月漓閉著眼側耳聽動靜,扭頭朝艙門望去一眼,艱難道:「屬下…隻是有些激動,還好!大人總算醒了過來,屬下還以為…再也、再也見不到大人。


    可惜,大人的眼傷,屬下無能為力…」


    聽到這裏,月漓眉結紓解,輕聲歎道:「怎麽會?你放心,我是不會輕易就死了的,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去做。


    至於這雙眼,即便沒能搶來亢悔木,倒也不是因著你的關係,大不了今後再想辦法就是了,雲淮……隻是從今以後,要你照看我,至


    少等錦繡他們來到西嶼。」


    她絮絮叨叨說了半晌,也就最後一番話最是要緊。


    雲淮如何聽不出,她前麵的話不過是哄著、寬慰自己罷了,這個女人為了讓自己聽話,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過去,盡使一些雷霆手段,或逼或威脅。


    而今她覺著自己示弱了,盡挑一些軟言軟語來哄著自己,唯恐他當真趁她危,要她命似的。


    想到此,雲淮忽然忍不住笑出聲,眼裏漸漸有些水氣,抬眼望著月漓闔著雙眼,整個人前所未有的恬靜,心口的疼痛似乎也不那麽明顯了。


    「雲淮……你怎麽不說話?」


    月漓伸手探向床邊,被一雙冰涼的手接住,冷得她下意識想要縮回去,忍不住歎道:「好冷,你的手為何如此冰冷?你冷麽?」


    冷麽?


    雲淮兀自想了想,他的的確確有些冷,全身的血液幾乎快要流盡,快死了罷?


    如此想著,他心有不甘的攥緊了月漓的手,應聲道:「大人…屬下,以後倘或不能…不能陪著您,您…一定要多…保重。」


    月漓終於聽出些許異樣,神色緊張的反握上雲淮的手,急聲道:「這是什麽話?出什麽事了?難道……難道你為帶我離開鐵木島受了傷?傷在哪?」


    說著,她便伸手欲要探上雲淮身前,哪知正好摸到他衣襟,於是收回手在指尖摩挲著。


    幾乎頃刻間,月漓便確定了,是鮮血沒錯!


    月漓一聲驚呼:「雲淮……」當即神色緊張的探出手。


    下一刻,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至,一隻手仿佛鷹爪一般鉗製著她手腕,緊接著冰冷而隱忍著怒意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夠了!淩風,帶人下去治傷!」


    月漓適才一愣,茫茫然喚道:「江楓?」


    淩風聞聲而動,即刻走上前扛起半死不活的雲淮,轉身朝門外走去。


    「尊主,還有我!」趁此,小白一聲糯糯的呼喚,張開雙臂便衝上前要抱抱。


    哪知小白將將湊上前,卻被江楓側目冷冷斜來的目光所逼,整個人腳下一頓,停在床前三步外,再不敢往前邁一步,遙遙望著月漓,一臉委屈癟著嘴。


    月漓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隻惦念著方才在雲淮身上摸到的血,揚起麵孔朝江楓問道:「雲淮傷勢如何?」


    江楓扭過臉,望著月漓臉上黑得隱隱發青:「你很擔心他?」


    月漓不明所以,雲淮為自己受傷,擔心他有何不對?


    小白將二人看了個來回,小心翼翼朝月漓提醒道:「尊主,我們來鐵木島時,聽聞鐵無雙說你與雲掌事以夫妻名義登島,方才……你又與雲掌事那樣親昵,顯然……江公子這是醋了。」


    江楓登時扭過臉,朝小白怒目而視,厲聲喝道:「哪個醋了?」


    小白被他喝的渾身一個激靈,躊躇著啞口無言。


    太可怕了!


    發起怒來的江楓,與厲溫有得一拚。


    月漓奮力扯回胳膊,另一隻手揉著被他捏得生疼的手腕,冷聲道:「江公子,你我之間無非昔日定下口頭盟約,本尊的神獸,幾時輪到江公子親自過問?」說著,朝小白方向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見狀,小白三步並做兩步,乖順的坐在月漓床沿,揚起小臉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朝江楓望去。


    那模樣,瞧著甚是無辜。


    最終,江楓氣得拂袖而去。


    月漓適才得了空,朝小白低聲問道:「方才你可瞧見,雲淮傷勢如何?」


    「瞧不出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必然與尊主傷在同一處的位置。」小白說著,


    伸手指了指月漓衣襟,比著她被亢悔木藤蔓重傷後,衣裳上留下的破洞。


    至此,月漓原本就不甚好看的麵色頓時煞白,伸手覆上自己胸前,察覺到掌下並未有傷,不覺驚道:「我睡了幾日?」


    小白不明所以,誠然道:「哪有幾日?不過一夜罷了,我們昨日登島,也是昨日將您帶離了出來,如今船正往西嶼方向開,您可是睡迷糊了麽?」


    月漓以為,自己能醒來不過是霽族不老不死的功勞,哪裏想到是有人替她受過。


    這倒也怨不得她。


    雖然身上傷勢由他人承受,卻仍舊受著傷勢之痛。


    再加上她方才醒來,恍以為又過去十天半個月的日子,一時有所誤以為,亦情有可原。


    月漓當即便要下床,急匆匆道:「快……快帶我去見雲淮!」


    小白連忙從床沿站起身,伸手將她推回床上坐著,阻攔道:「尊主!方才您也瞧見了,江公子才生了好大一場氣,眼下他們主仆二人定是守在雲掌事麵前,您這個時候去,豈非給他上眼藥?」


    月漓氣道:「亢悔木的傷,即便是我也難承受,他一個凡人之軀,如何……如何承受的起?你、你究竟是我的人,還是江楓的?」她這廂動了氣,尤覺著傷處較先前更痛了些,遂隻手捂上胸口。


    小白急得直跺腳,登時猶如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


    月漓見她為難,頓了一頓出言哄道:「我明白,你不願見我與他爭執,哪怕他這廂氣著,回頭要我怎樣賠罪,再無不可!


    隻是眼下人命關天,再耽擱下去,怕是大羅神仙也難救!」


    小白直覺得月漓說的有道理,可她一想到江楓恨不能吃人的眼神,心底沒由來的發怵,隻得咬了咬牙道:「即便要去,也不可當麵觸他黴頭,我想法子引開江公子,最遲不超過一炷香工夫。


    尊主,您可得動作快些才好!」


    月漓自是滿口答應。


    另一邊,淩風將人抗去了自己住處,待他剝了雲淮一身沾血的紫袍,見著胸前碗口大的傷口,比他攥起來的拳頭還要大一拳,頓覺頭皮發麻。


    他一臉猶豫的往身後望去,試探著問道:「少主,還要救麽?」


    江楓如何不知,傷成這樣即便神仙見了也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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