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灰獄之後是屍汙獄。


    還未到,莊倚橋就嗅見了一股腐朽刺鼻的氣味,他用手捂住鼻子,好像行走於這世上最糟糕的下水道中。


    「不忘姑娘。」


    他有些含糊地輕喚一聲,希望黑袍女人能迷途知返,她那樣一個佳人豈能進入這等汙穢之地!


    前麵。


    黑袍女人終於停下,等莊倚橋上前一看,他已無法呼吸,無數具殘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血肉形成了一處一望無際的泥潭。


    成千上萬隻遊魂東倒西歪地陷入其中,不斷掙紮,一隻隻擁有鋒利細牙的怪蟲正啃食他們的皮肉。


    遊魂屍首分離。


    怪蟲也是。


    他們已被斬首,隻不過時間不久,仍舊依靠身體裏的慣性做著一直做的行為。


    望著這一幕,黑袍女人淡聲道:「蓮出淤泥而不染,這世間有汙穢必然就有美麗。」


    說著輕輕掠起,踩著一個個遊魂的肩膀前行。


    這裏是獄域,尤其隨著越來越往下,一些未知的規則在壓製外來者,在外麵興許可以一步萬裏,可在這裏麵就要大打折扣。


    莊倚橋瞧著黑袍女人那淩波身法,認為她說得在理,跟在她的身後,不敢太近,也不敢太遠。


    保持著一個合適的距離。


    然而接下來他看見的一點都美麗,或者說有一種別樣的,令人不禁頭皮發麻的美麗!


    屍汙獄之後是刀刃獄。


    這裏白刀叢生,滿目皆是,遊魂不能飛,想要過去必須一步一步從鋒利地刀刃上踏過去。


    踏時足底割破,血肉模糊,抬腳時又複原。


    走過這片刀海就到了一片樹林中,裏麵長著一顆顆參天大樹,樹葉如刀劍般銳利。


    遊魂每每經過時,冷風吹過,樹葉簌簌掉落,將他們的身體呼吸間切割成碎片。


    化為肉泥時又複原。


    再受此難。


    緊接著又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樹林,不同的是遊魂不知為何都要去爬樹,而且這是長著密密麻麻鐵刺的怪樹。


    爬時鐵刺戳下,將遊魂身體戳成馬蜂窩。


    下樹時仍舊被戳。


    另外還有一隻隻四隻眼睛的烏鴉棲息在樹枝之上,不時襲擾,用尖嘴啄他們的身體。


    這些遊魂自然也被人削了腦袋。


    等走完刀刃獄,莊倚橋後背已濕透了,不僅因為這一個個慘景的恐怖,更因為這種恐怖此時看起來如此不堪一擊。


    對。


    不堪一擊!


    按理說都已經到了這裏,遊魂的實力肯定強得令人發指,但卻被人猶如割草一樣割了腦袋!


    「那個古怪遊魂到底是什麽人?難道是孤獄的?又或者是地域總部另派的其他強者?」


    莊倚橋一時無法想通。


    黑袍女人沉靜道:「如果是總部派的,為何要殺那四個老東西?如果不是,為何身為遊魂不殺了我們倆?」


    她越來越好奇了!


    兩人皆意識到自己正一步步不如深不見底的深淵,他們應該停下,但他們已無法做到。


    一股莫名的力量正牽引著二人繼續,他們已如兩個提線木偶在危險中越走越遠。


    無極河到了!


    這是近邊獄中最後一個獄,河水濤濤,滾滾沸騰,但這並非真正的水,而是銅鐵之水!


    融化了,燒沸了的銅鐵!


    無數遊魂深陷其中,肉從骨架上脫離下來,沒有一絲鮮血。


    有的正被獄卒按在地上,用這些銅鐵之水灌入喉嚨。


    現


    場沒有慘叫,沒有咒罵,隻有鐵水沸騰的聲音,這些遊魂和獄卒也全已被斬首!


    此地明明很熱,莊倚橋卻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覺得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將這些不斷遭受折磨的遊魂真正殺死,也算是幫助他們解脫。


    但他知道,這根本無法做到。


    要不了多久這些遊魂就會複活,繼續遭受折磨,因為這是獄域,不死不生之地。


    而遊魂則是不死不生之物!


    莊倚橋忍不住心中一問:「是誰創造了獄域?創造了這種悲慘不盡的恐怖之地!」


    作為人類,他痛恨遊魂,但此時此刻,他卻有一絲同情這些家夥,畢竟他們的精神早已瘋狂。


    被人折磨瘋的!


    莊倚橋抬頭望天,天空黑壓壓的,讓人窒息,他忽然明白了,設立監獄的人自然是世界的至高強權!


    是仙!


    是神!


    神仙建立獄域以懲罰那些凶惡的罪人,威懾蠢蠢欲動的世人,這是必須的,也是必要的!


    黑袍女人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冰冷道:「但那些凶惡的罪人又是誰創造出來的?」


    莊倚橋脫口而出:「是人心!人心貪婪,人心善妒,因此惡向膽邊生,犯下罪惡!」


    他對自己的回答很滿意。


    黑袍女人卻搖搖頭,美眸深處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偏執:「你說的或許有理,但我認為是:不公。」


    「凶獸被踩在腳下,被當做畜生,認為不公,這才縷縷進犯人域。」


    「人域地小而人眾,這才嫉恨相對地多人寡的地域。」


    「窮苦之人嘯聚山林,為非作歹,因為他們出身低微,家徒四壁,不受世界待見。」


    「富貴之人隱隱含恨,染指權力,因為他們備受桎梏,縮手縮腳,甚至任人宰割!」


    莊倚橋心中應該是受寵若驚的,在他想來,恐怕鮮有男人能讓淳不忘一次說這麽多話。


    但他更是熱血上頭的。


    七尺男兒,誰沒有一顆濟世的心?


    他聽完黑袍女人的話,思量片刻道:「那依照不忘姑娘的說法,這世間應該人人平等。」


    「地位平等。」


    「資源平等。」


    「錢財平等。」


    「權力平等?」


    黑袍女人繼續抿嘴搖頭,回答:「那應該也不可行,至於這世間到底該如何,我不知道,也不關心。」


    莊倚橋聽出了什麽,試著問:「不忘姑娘背後有浮天舫,財富、地位、權力、容貌、天賦樣樣頂尖,乃人中龍鳳,何故發出剛才的感慨?是遇到什麽不公的事了嗎?」


    「不關你的事!」


    黑袍女人又變得冷漠薄涼起來,她望著眼前生鏽的鐵閘門。


    那閘門有兩層樓那麽高,用一種極其堅固的材料燒冶,經過千錘百煉,融入一百零八種古老符印而成。


    那是孤獄的入口。


    想要強行打開這扇門,難度不亞於強行在地域開啟進入天域的域門,裏麵關的可都是些大佬級別的至高強者。


    據說。


    有的甚至是從天域甚至星域中下去的,犯了不可饒恕之罪被永生永世關在裏麵!


    這些強者被化成一顆石頭,一粒沙,一陣風,一道光,一棵樹等等,不能說話,更不能動,亦不能思考。


    幾萬年,幾百萬年,幾億年,幾萬億年!


    而黑袍女人此番前來就是為了找其中一位,希望能將他接引回去,替她解決麻煩!


    首先得進入這道門!


    她其實準備了一些手段,但現在已不


    需要,因為門上麵的四分之一被人生生切了開來。


    至於是誰,不言而喻。


    莊倚橋嘖嘖道:「連門都要削腦袋,好殘暴!不是,這門能這麽開!確定那位典獄長不會發火?」


    孤獄中一片灰蒙蒙的,沒有遊魂,沒有獄卒,沒有鮮血,沒有折磨,有的隻有安靜。


    孤寂。


    這裏像一座與世隔絕的世界,明明那麽安寧平靜,莊倚橋卻感覺比熱獄、寒獄和近邊獄恐怖一萬倍!


    一種永恒的孤獨正在侵蝕著他,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必須走兩步,否則真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化為了一顆石頭,那真比死了還要慘!


    黑袍女人一邊走,一邊環顧四周,她的嬌軀也在微微顫抖,沒人能在這裏保持平靜。


    「謝前輩!」


    黑袍女人感激無比,心中鬆了口氣,這一趟獄域之行凶險萬分,以命相搏,總算沒白來!


    黑發老者收回目光,隨口道:「怎麽,見到我了還要遮遮掩掩?」


    「晚輩不敢!」


    黑袍女人順勢摘下麵紗,這幽冥的孤獄中,仿佛一輪明月遽然出現,照人心扉。


    那一刻。


    莊倚橋的心髒都停止跳動了片刻,他目瞪口呆地望著黑袍女人,六神無主,喉嚨發幹。


    是的。


    這張美得已找不出半點缺點的臉,正是地域之凰,‘有美人兮,見之不忘"的淳不忘!


    如果硬要說有,缺點便是太過完美!


    黑發老者一時也怔住了,狹長的雙眼中迸發出一道***,他問:「你不想加入那夜閣,可曾想過嫁入天域?」


    莊倚橋機械般扭頭看向黑發老者,終於明白了,原來淳不忘是因為這個原因!


    夜閣!


    一聽到這兩個字,他首先是憤恨,而後心中瞬間被恐懼填滿,在地域,沒人不怕這個勢力。


    夜閣是地域第一大勢力,惡勢力!


    燒殺搶掠,盤剝壓榨,無惡不作,地域之人無不聞風喪膽,退避三舍,自求多福!


    連地域總部都不得不給其一些麵子,對夜閣的惡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會幫忙擦屁股。


    實在因為夜閣太過強盛。


    俗話說:不吃官家飯,夜閣飯更香。


    無數天才強者趨之若鶩,加入其中,致使其越發做大,如日中天,讓地域總部褪色。


    而最關鍵的是,夜閣上麵有人!


    夜閣閣主名為殷濁風,當代巨梟,勢力濤濤,權傾天下,實力恐怖,有人說他才該是地域域尊!


    他背後是天域某位大佬,因此才沒有人敢動他,地域總部不敢,天域自然不會動!


    殷濁風此人相貌粗獷,又低又矮,自稱對事業專一,對愛情不渝,地域第一好男人!


    他隻有一個妻子就是最好的佐證。


    但莊倚橋清楚得很,隻有一個妻子的另一種說法就是其他妻子都被殷濁風給殺了!


    每隔一段時間殷濁風就會將妻子以極其殘忍的手段殺死,然後再娶續弦。


    此人年紀不過千歲,卻已娶了近萬名妻子,據傳前些日子才將現配肢解烹飪,大快朵頤!


    這就是殷濁風!


    莊倚橋光是想想心裏就發寒,他實在不願麵對這樣一個殘暴巨梟,甚至都不願見。


    而現在看來這個殺妻狂魔終於將魔爪伸向了地域之凰,地域最具美貌的淳不忘!


    這不是牛糞,而是屠刀!


    他完全明白了,為何淳不忘那樣的人會感慨權力的不公,殷濁風手握天域之權,誰能抗衡?


    因此這位絕美千金才不惜以身犯險來到獄域,要找一個天域的絕對強者應付此事!


    「嫁入天域?」


    黑袍女人,即淳不忘自語,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地域之中似乎根本沒人配得上她。


    就算有,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不願意去天域呢?那裏可是天堂般的存在啊!


    「晚輩還沒多想,天域很講出身門第,等級森嚴……」


    「沒關係!」


    黑發老者打斷她,盯著她,笑得和藹而自信,「我其實是問你嫁給我,你覺得怎麽樣?」


    這真是一道驚雷,劈在淳不忘的頭上,她從未想過那個神秘強大的前輩會說出這等話!


    她定了定心神,後退半步道:「前輩說笑了!我與


    前輩輩分差了不知多少,更何況,天域之中勝過我的何止千萬,晚輩怎敢有非分之想!」


    黑發老者繼續笑著:「無妨!我如今剛剛複出,需要一個伴兒,你我既為師徒,又成夫妻,豈不美哉?」


    說著他幹瘦的手已伸了上去。


    淳不忘身形爆退,拿出一把斷劍抵在咽喉,激憤道:「還請前輩自重!否則我願死!」


    她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


    隻不過怎麽也沒想到會因為這件事死,因為她心中一直敬重感激的前輩而自尋短見!


    淳不忘本就是目空一切,高不可攀的女人,如今突然來了這麽一出,羞憤交加,身體不斷顫抖。


    「嗬嗬……」


    黑發老者笑容越發放肆,目光越發大膽,緊盯著她的嬌軀,「我的好徒兒,好夫人,咱們還沒洞房,我怎麽能讓你死呢!」


    「不忘姑娘快走!」


    那邊,莊倚橋大喝一聲,爆射而上,青光幽幽,手中的三尺劍朝著黑發老者揮砍而下。


    黑發老者僅一個眼神就將莊倚橋轟飛,撞在石壁上,渾身骨骼碎裂,衣衫染血,不能動彈。


    見狀。


    淳不忘不再猶豫,就要抹了脖子,但黑發老者豈會讓她得手。


    呼一聲。


    隻見他一頭黑發飄起,化為一根根黑色觸手飆射而出,眨眼間將她的四肢捆綁纏繞。


    短劍掉落。


    「你來到獄域這麽久還不明白一個道理嗎?生不易,但死有時更難!我現在就讓你切身體會下。」


    淳不忘雙眼睜大,全身無力,不斷掙紮,她目睹見黑發老者變成了一隻長滿觸手的怪物!


    他有著一張骸骨般的臉,沒有四肢,沒有身體,隻有無數條惡魔般的觸手向她飄來。


    淳不忘花容失色,嘶啞道:「你……你是凶獸!」


    「是的。」


    骸骨臉凶獸露出***期待的笑容,僅看著驚惶不已的淳不忘就是一種精神上的愉悅。


    現在它要動手了。


    「放……放開她,有……有什麽事衝我來……」


    血肉模糊的莊倚橋被釘在石壁上,斷斷續續地說著。


    骸骨臉凶獸瞥了一眼道:「我之所以還沒殺你不是你耐揍,而是想讓你在一旁看著,那樣豈不更妙?」


    淳不忘貝齒緊咬,滿腔怒火,低咆道:「你……你這個禽獸!我明明救了你,你卻恩將仇報!」


    骸骨臉凶獸很享受這個時刻,揚起嘴角道:「首先我就是個禽獸啊,其次,如果你被人變成了一塊爛木樁一百萬年,你還會在乎什麽恩啊,仇啊嗎?」


    「不會。」


    「那已失去了意義。」


    「現在的我隻想隨心所欲,獸性大發!」


    說著它的觸手已觸及淳不忘胸前的衣服,淳不忘悔不當初,咬舌自盡都做不到。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吹過,明明是微風卻如世間最鋒利的刀子一般將觸角全部砍斷。


    風吹在淳不忘慘白的臉頰,她渾身不禁起雞皮疙瘩,觸手失去力量,被她掙脫開來。


    但她什麽也沒有做,隻站在原地,驚悚萬狀地瞪著。


    骸骨臉凶獸被人從脖子下麵將所有觸手砍斷,一雙醜陋的臉變得扭曲,嘴裏吐出一個字。


    「誰?」


    啪一聲,它的腦袋被人踩爆了,眼前之人淳不忘認識,正是之前個奇怪的遊魂。


    這遊魂平平無奇,一點強者的樣子都沒有,可做的這一件件事,尤其剛才在她眼前做的這事,簡直石破天驚,無限恐怖!


    要知道,骸骨臉


    凶獸說過自己至少活了一百萬年,這什麽概念,老妖怪了都,實力強悍無邊!


    竟然就這麽被人梟首,然後像氣球一樣踩爆了?


    咕咚。


    淳不忘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剛才麵對骸骨臉凶獸她還想自殺,此刻卻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


    她像一個俏麗的雪人一樣僵在原地,腦袋空空,任憑微風拂麵,等待著對方的決斷。


    此人自是陳非群。


    陳非群確實在思索,他摸著下巴,半晌看了一眼淳不忘兩人,問:「那個,你們知道典獄長在哪嗎?」


    他找了半天沒找到。


    孤獄確實是個奇特的地方,事實上,何止星域,月域甚至日域都有人被禁錮在此!


    如果陳非群強行動用手段鎖定那位典獄長,弄不好會被日域的神明感知到,會有點麻煩。


    莊倚橋從石壁上掉落,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問:「閣下……找,找典獄長有何事?」


    他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問!


    陳非群隨口道:「沒什麽大事,就是找他喝喝酒,聊聊天。算了,你們哪知道,我自己再去找吧!」


    說完便消失不見。


    莊倚橋滿臉驚色,木訥道:「他……他不會真的要去找那典獄長單挑吧?」


    反正他不相信喝酒聊天。


    淳不忘螓首布滿香汗,簡直不敢想象,怎樣的存在才敢去挑戰獄域中的至高掌控者!


    「不忘姑娘,趁那些遊魂還沒複活,我們……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


    莊倚橋強烈建議。


    不似之前幾次,這次淳不忘很是幹脆地點頭,這鬼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待了,在這裏她就是螻蟻。


    好死不如賴活著!


    辦法總比困難多!


    先回去再說!


    至於去追那個奇怪遊魂,找他幫忙,淳不忘膽夠大,卻也不敢想!根本不可行!


    ------題外話------


    感謝我先來次野外生存1張月票!


    罪七天3張,無我無物無時6張,書友201909252303385733張推薦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事無成大師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遊山嚐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遊山嚐水並收藏一事無成大師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