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才沒有出聲,隻微微點了下頭。


    周言自然不蠢,對方去而複返,還帶回一身妖氣,怎麽想都不對勁。


    對同一個人,玉佩前後的反應截然不同。


    是說這玉佩不似杜雲河所說那般精準,還是說,眼前之人根本不是祝英才?


    周言當然希望是前者,反正已跟對方同處一個屋簷下好些天了,一直安然無恙,他是不是妖物顯然暫時無關緊要。


    但眼前的要不是祝英才,實則是個妖物化成他的樣子,就要麻煩許多。


    妖心難測,天知道他化作祝英才的樣子有什麽陰謀。


    當然,還有種可能,祝英才還是祝英才,另有隻妖物潛藏在附近,暗暗窺視著這裏。


    周言首先排除第三種情況。


    倒不是他又推理出什麽,僅僅是因為這樣一來,嫌疑人的範圍太大,實在不好鎖定。


    不如往簡單的想,先蒙一個看看。


    他從床邊站起身子,朝祝英才走去,臉上還稍稍帶著些笑:“你剛剛去哪了?”


    那表情,活脫一熱心學生關心舍友的模樣。


    祝英才依舊沒有出聲,自顧自地坐到桌前,拿起墨錠在硯台裏小幅度磨動著。


    周言見狀,心下愈發懷疑。


    托自己的福,好舍友已坐著寫了大半天檢討書,怎會一回來又要動筆?


    總不能是寫上癮了吧?


    心生懷疑,但他沒有說破,屏聲靜氣走到祝英才身後,打算看看對方準備寫些什麽。


    祝英才磨完墨,提筆蘸了蘸,抬手正欲下筆,卻又定住了。


    非靜止畫麵許久後,他放下毛筆,將桌子右上角的那摞紙跟前,一一翻看起來。


    那些自然是檢討書已完成的部分。


    周言看在眼裏,對自己的猜測愈發篤定。


    若非是人假扮,因何遲遲不能動筆,要先回顧前文?


    打定主意,他左手搭在對方右肩,加上點力氣將對方扳過來正對著自己,而後滿臉堆笑道:“英才。”


    許是他喊得過於親密,祝英才一臉疑惑。


    但他不管,右手捏拳放在對方眼前,笑眯眯地道:“給你看樣好東西。”


    或許是怕出聲露餡,這假冒的祝英才似乎打定主意不出聲,隻帶著些許的好奇將頭往他的拳頭前湊了湊,像是真好奇他拳頭裏的東西一樣。


    可迎接他的,卻是勢大力沉的一拳!


    周言這一拳,不僅僅用上了周身力氣,還調用了九成靈力。


    哪怕是越凡境的妖物,被這一下轟在臉上,輕則破相,重則昏迷任人宰割。


    認定對方可能是妖物後,他就決定先發製人。


    至於有沒有可能搞錯,這會兒已顧不上了。


    大不了後麵讓人揍回來。


    不過這一拳下去,祝英才要真不是妖物,那隻能勞煩杜雲河來背這口黑鍋了。


    誰叫他給自己這塊玉佩,還讓幫著捉妖。


    隻一瞬間,周言就將後路想好。


    此時好舍友臉上滿上驚疑,似在驚詫,周言這貨為什麽一言不發就拳腳相向。


    但誌在必得的一拳卻铩羽而歸了。


    本以為最起碼能將人揍得七葷八素的一擊,即將要觸到祝英才麵門時,卻像陷進泥沙裏一樣,力道莫名被卸掉了大半。


    周言鐵了心一擊成擒,見力量被卸,立時緊咬鋼牙,又催出幾分力氣,轟將過去。


    拳頭,結結實實砸在祝英才嬌嫩的眼眶上。


    這是周言第一次“恃強淩弱”。


    先前兩回動用武力,麵對的都是第五境的人魚,即便催發出潛力刀砍在對方身上,也總覺得力有不逮。


    可現下有心算無心,攻其不備,自是該奏功的。


    祝英才果然連人帶椅子往後倒飛出去,“砰”一聲撞在後麵牆上。


    但這一拳的威力還是沒達到周言預期。


    隻因祝英才掙紮著從椅子殘骸中坐起身子。


    還能行動,這樣的身體素質,說是妖物完全沒問題嘛。


    可要說方才那拳完全沒有威力也是妄言,祝英才的左眼眶已然青紫。


    但對方卻一語不發。


    這樣的局麵,叫周言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搞錯了。


    沉默,嚇人的沉默,沉默到壓抑。


    周言擔保,縱使上回直麵人魚兄時,也沒感受過如此大的壓力。


    早前所說應驗了,現在的他,真像直麵老虎時的小鹿。


    “周!言!”祝英才從牙齒縫裏擠出他的名字。


    被突如其來的一拳轟蒙後,他這堪堪回過神來。


    眼窩裏錐心的痛提醒他,剛剛經曆的一切非是幻夢。


    無論失心瘋的舍友作何解釋,這一群總是實實在在轟在自己麵門上的。


    若非家傳的護身符,怕隻這一拳,自己就要被打傻。


    換做是誰,都不可能輕易接過。


    而他此時還沒動手,已是最大的克製。


    但如果對方給不出個合理的解釋,今天在這有涯院內,怕要久違的來場喋血事件了。


    周言眼前微黑。


    腦子靈光如他,焉能不知這回自己誤判了。


    瞧著好舍友青紫色的眼窩,他還能說什麽?


    都怨杜雲河!


    人在六神無主的情況下,首先想到的,一定是甩鍋。


    要不直接將他供出來吧,他內心艱難鬥爭三秒後,清了清嗓子,打算和盤托出。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則人生信條,跟了他太久了。


    他剛準備出聲解釋,耳邊傳來陣輕聲嗤笑。


    他猛一個激靈,隻因他聽出,這是個女人的笑聲。


    有涯院哪來的女人!?


    必定是杜雲河所說的妖物!


    果然,玉佩一定是沒問題的,那妖物一直就在邊上!


    顧不得解釋,周言拔腿就往門外奔去。


    他不信,這一次,這妖物還能憑空消失不成?


    祝英才本打算聽他狡辯兩句,沒想到這廝竟轉頭就走。


    畏罪潛逃?還是無言以對?


    若非周言剛剛那一拳下手委實太重,他一定追上去拿住對方,好好質問拷打一番。


    周言出了齋舍,一眼便瞧見道水綠色的身影。


    那妖人的步調不急不緩,像是故意吊著他一樣,似乎怕他追,又生怕他追不上。


    “這背影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周言第一眼便覺眼熟,步履稍停,皺眉思索道。


    他能看出,這人該是故意引誘自己去追。


    追還是不追?他略有些糾結。


    但隻眨了幾下眼,他就一咬牙,往即將消失的身影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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