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秦勇就怕李安不提條件。


    “下半年這幾個月,我每周想要一天固定休假。”


    李安本就打算這次假期結束找秦勇談這個問題。


    因為備賽,他需要每周有一天的時間可以砥誌研思的投入到練琴當中。


    或許這一整天他都不會按響一個音符,但他一定需要有這樣的一天,坐在鋼琴前沉下心來,哪怕隻是思考。


    隨著新崗位、新學期、新身份的相伴而來,他下半年的生活勢必將變得更加忙碌。


    不是職業鋼琴家,他沒有每天隻堅守在鋼琴前的資本。


    可既然決定要參加這次比賽,他就要全力以赴。


    對於李安的第二個要求,秦勇覺得沒什麽,一來這個行業的老師本就沒有正常的周末休假,二來李安已經跳出了他心中普通老師的行列。


    “可以。”


    秦勇仰身點點頭,“下半年安排了什麽計劃嗎?”他有些好奇。


    李安解釋道:“我打算參加年底的星海杯全國鋼琴大賽。”


    聽到“星海杯全國大賽”這幾個字,秦勇眼中劃過一絲異色:


    “你要參加這個比賽?”


    李安掐滅煙頭,吐了吐嘴唇:“試試吧。”


    片刻。


    “為什麽不試試港城國際鋼琴大賽?”


    秦勇不明白李安為什麽要去參加一個內幕重重的比賽,以他對李安的了解,對方應該不會不了解國內的鋼琴比賽。


    “真沒那個水平。”


    李安還真不是自嘲,他知道自己目前幾斤幾兩,國內不說一抓一把,但也不會差太多。


    再者他決定參加這次比賽的初衷就是自我檢驗,另外觀摩學習一下。


    如果連這一級的比賽他都走走不進第三輪,那去港城國際鋼琴大賽那種亞洲級別賽場,多半也是一輪遊。


    路費食宿報名費不要錢的嗎?


    走不進核心輪次,去了頂多就是觀光玩一圈,根本談不上別的。


    想當氣氛組,有根網線就能解決。


    “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李安笑了笑。


    秦勇斟酌一番,“這樣,一周我給你一天半休假,畢竟你這也算在職代表藍天去參加比賽,好好準備。”


    這話說得就很巧,但李安隻在意前半句。


    “謝勇哥,教材的問題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就行。”


    -


    人各有誌,李安怎麽考慮是李安自己的事,秦勇也隻是順嘴一提。


    後來他想想,每個人的個人情況都不同。李安確實算個特例。


    他基本沒見過這種在社會藝術培訓機構任職的老師還會有想去參加這種專業大項比賽的情況。


    古典音樂範疇的藝術比賽有時過於抽象,並具有一定的階級屬性。


    他所熟悉的大多數選手都是生活本就富足的年輕夢想家,那群人夢想的盡頭是藝術還是別的什麽,他不做評論。


    比起所謂藝術的夢想,他更覺得那句“我就是想把鋼琴這件事搞明白”更有說服力。


    一邊為了生活打拚,一邊不忘追求自己的求知之路。


    李安確實算個特例。


    於公於私他都很想幫李安一把,但這種事怎麽幫才合適。


    隻能先多給你半天休假。


    後續再做觀望。


    加油。


    -


    一天的工作在練琴中結束。


    九月中旬臨近,才六點窗外的天色就已暗下。


    周五不用再去藍鯨,停在回家的十字路口,李安問陳璿晚上想吃什麽。


    “火鍋?”


    李安提出一個想法,前一段他聽陳璿吵著想吃火鍋。


    哪知陳璿拒絕道:“第二天就想偷懶?”


    李安笑:“那我們去買菜。”


    綠燈亮起,二人挽手踏著晚風向馬路對方的超市走去。


    一番采購之後,他們回到兩個小家的門前。


    今天他們選了2501。


    門剛打開,門口的八萬瞪睛一看,又是她,戰術後撤兩步,然後又回身邁著貓步走了回來。


    它嗅了嗅陳璿的小白鞋。


    李安不知道八萬還記不記得這個抱著它去打針的姐姐,但當他看見八萬起身雙爪準備往陳璿潔白的小腿上趴的那一刻,他連忙嗬斥:“八萬!”


    嚇得八萬連滾帶爬的轉頭衝向臥室方向,準備拐彎進門的時候後腿還帶了個滑。


    “咚”的一聲半個身體磕在了門框上,下一秒消失在兩人的視野裏。


    看著這一幕陳璿又好氣又好笑,責怪道:“幹嘛嚇唬它,網上說這是小貓想和你親近。”


    作為一名貓咪愛好者,陳璿曾經與鏟屎官之間隻差一個貓。


    “他爪子尖,會撓破你。”


    陳璿哦哦了兩聲,然後提醒說:“應該定期給它剪指甲的。”


    李安對這種事之前沒那麽細致,如今不同了,“晚上我研究一下怎麽給貓剪指甲。”


    說著他換上拖鞋,洗手準備做飯。


    這時陳璿發現了門口還擺著一雙粉色的拖鞋,“嗯?”她疑聲。


    李安聞聲望去,解釋道:“前天剛到的快遞。”


    說著他伸出腳,“我們兩的一樣,不信你去看我購物記錄,還買了兩塊香皂。”


    “你緊張什麽?”


    陳璿笑著脫下小白鞋,一腳踩上了她的新拖鞋。


    然後將包掛到了門框一側的掛鉤上,旁邊的掛鉤上還掛著李安的襯衣。


    這一排掛鉤還是她當時幫忙收拾這裏的時候貼的,想著李安屋裏沒有衣架。


    如今看著自己的包和李安的襯衣掛在一起,誰能想到呢?


    此刻她有一種滿滿的生活感。


    開心。


    紮起頭發她湊到廚房,“需要我幹什麽!”


    李安把晚上做飯的食材整理出來,把暫時用不到的分類到三個袋子裏。


    “先放你冰箱裏吧。”


    陳璿點點頭,“好。”


    拎著三個袋子回到2502放進冰箱,陳璿順便換掉了身上的衣服。


    再回來時連已經在切肉了,“然後嘞?”


    李安抬頭,不由多打量了一眼,這麽短的睡衣,“去玩吧,熱了就去臥室開空調,半小時後開飯。”


    “這個睡衣好看。”


    他不忘稱讚。


    陳璿白眼:“這是個長t。”


    說完大搖大擺的甩著兩條明晃晃的.....朝著李安的臥室方向走去,“那我可參觀咯。”


    李安笑著搖搖頭。


    含蓄。


    搞不懂長t和睡衣之間有什麽區別的李安老師今天切每一根肉絲都仿佛在用精確的音樂節拍在丈量。


    男人孩子氣的一麵往往就體現在這裏,不服輸。


    你說做飯一般,我不服!


    一牆之隔的陳老師,目光已經落到床頭小櫃子的黑色皮本上。


    從陳舊的外觀來看,裏麵應該記了不少東西。


    好奇歸好奇,沒有經過李安的允許她不會打開,哪怕她已經是對方的女朋友。


    接著她望向一旁精致的小盒子上,心笑對方不會連她的七夕禮物都沒有打開吧。


    最後環顧了一圈,幹淨整潔的環境不像是臨時打掃的,透過半敞開的衣櫃門,隔斷裏的衣服褲子墊的整整齊齊。


    床頭另一側的電源插線板被釘在牆上,長出來的線被圈成圈,不像她給手機充電的地方看起來那般冗雜。


    從臥室走出,陳璿心情不要再好。


    她才以後自己再也不會因為找不到鑰匙和手機充電線而發愁。


    再看向廚房裏忙碌的身影,陳璿覺得這樣的男朋友是不是應該養在家裏才安全。


    接下來幹點什麽呢?


    陳璿回2502拿回了那根陪伴她走過第一階段藝考的銀笛子。


    “要點歌嘛?”


    她裝好樂器站在鋼琴旁的窗戶前吹了兩個音階調適了一番。


    “兩隻老虎。”從廚房出來。


    好的呢,先生。


    陳璿起手至長笛於唇邊,雙唇微開露出一個細孔。


    接著一口氣隨指動。


    銀色長笛帶著俏皮的吐音笨笨跳跳的聲音傳到廚房。


    兩隻老虎吹的還怪可愛,真像兩隻小老虎在玩耍。


    配合著陳璿的吹奏,李安切青椒在案板上跺出了前八後十六的節奏。


    這邊陳璿像是故意似的,聽到李安給出的節奏立馬將主題旋律的節奏改成了以三連音進行。


    接不接招?


    陳璿一變李安手中的節奏也變。


    你變我再變。


    幾個回合下來,李安握著菜刀的手腕有點吃不住了。


    他隻是個鋼琴老師,不是廚子。


    看著案板上的青椒碎末,他隻能說今晚青椒肉絲將更換成青椒粒肉絲。


    轉身洗了把手,他在圍裙上摸了兩把,來到客廳的鋼琴前坐了下來。


    配菜工作已完成。


    接下來等米飯蒸好的的這段功夫,想玩就陪你好好玩玩。


    卡著長笛留下中的一個節奏動機,李安雙手猛然落下。


    華麗璀璨的雙八度演奏直接音樂原來明朗的大調性帶進了陰鬱的小調性。


    音樂主題中的小獅子辛巴在磅礴的鋼音響中仿佛從天真浪漫一瞬經曆了風雨長大般,給人以王者強勢回歸的感覺。


    陳璿哪裏會示弱,借著李安製造的音響效果,她的手指飛舞般的開始了變奏跑動。


    不大的空間裏,隻聽氣勢磅礴的鋼琴與柔美不失厲色的長笛分庭抗禮。


    此二者一時難分伯仲。


    就像昨晚的沙發戰場。


    直將童車開上了f1賽道。


    當然當然,一時也就是幾個呼吸。


    女人的力量怎麽能戰勝男人。


    就像長笛作為一個單聲部樂器,在音量上怎麽能和多聲部的鋼琴抗爭。


    結局也像昨晚。


    當長笛徹底放棄抵抗,從內到外全部敞開那一刻,鋼琴驟然暫停。


    李安吸氣抬手,正準備按下那組帶著所有情緒的和弦。


    忽然電飯鍋上的紅燈亮了。


    接著。


    “滴滴滴——”


    “滴滴滴——”


    李安一愣,陳璿也望去。


    客廳仿佛從一慕華麗的天上舞台回到了煙火人間。


    窗外是與昱東大街傳來的人聲車聲,還有九月蟬鳴的悲歌。


    窗內長笛還是長笛,廉價的鋼琴琴標在昏黃的燈光下像是鍍了一層霧。


    聞著從廚房裏飄來的煮熟的大米香氣,兩人相識一笑。


    剛才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排演直接由生活瑣碎和靈感共同催生出來的一幕絕佳舞台。


    “你還記得你剛才吹的什麽嗎?”


    “我忘了,你呢?”


    “我也忘了。”


    兩人哈哈一笑。


    這笑聲中沒有遺憾,因為他們已經隱約感覺到,這似乎大概也許可能就是他們未來的日常。


    “快去炒菜,都餓死了!”


    陳璿催促著李安快去做飯,她可不想再像昨天吃那麽晚了。


    將長笛放到鋼琴上,她下意識像窗外望去。


    忽然將長t像下拉扯了一把,“李安!”


    他看見對麵樓上有兩個小朋友正趴著窗戶看向他們的窗戶。


    她能看見那邊,那是不是也就意味著那邊的人也能看見她。


    李安跑來:“怎麽了?”


    陳璿說完李安笑:“萬和公館都是單透玻璃。”這個問題他早就和物業打聽好了。


    “你確定?”陳璿疑聲。


    “確定確定。”


    這種自己吃虧的事李安能不確定嗎。


    陳璿又向外望了望,沒窗簾她心裏總不踏實。


    說著回去在長t下加了條看起來很舒服的居家長褲。


    “你不熱嗎?”


    李安打趣,他沒想到陳璿比他想象中還要保守。


    陳璿:“怎麽感覺你很失望的樣子。”


    “炒菜炒菜。”


    李安打著哈哈去到廚房。


    -


    青椒禮炒肉絲,涼拌黃瓜,麻婆豆腐,熱騰騰的大米飯。


    這是陳璿第三次在2501吃飯,還是坐在同一張桌子,可不同於前兩次,今天這三疊兩碗讓她吃出了家的味道。


    吃出了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自由歸屬感。


    晚飯後她主動提出要刷碗,李安以演奏家的手不能沾盤子為理由強勢的把她攆出了廚房。


    望著李安彎著腰在水池前忙碌的景象,她問:“李安,你沒有想過要成為一名演奏家嗎?”


    隻見李安直起身子擦了擦汗。


    片刻後笑道:


    “小時候也想過。”


    接著彎腰繼續忙碌了起來,鍋碗瓢盆繼續叮叮作響。


    那一刻陳璿心裏忽然好難受。


    她忙轉過身。


    可看著牆邊空蕩蕩的鋼琴前,李安在舞台上的各種演奏場麵像是一股腦的從她眼前一一劃過。


    再回味剛才那句輕飄飄的話,此刻成了鐵托似的,壓的她有點喘不上來氣。


    或許是心疼了,或許是帶著一點點委屈。


    又到了分別的十二點,陳璿沒有拒絕李安的請求。


    她回2502卸妝洗漱換了條安全褲抱著一個枕頭回到了2501。


    -


    是夜。


    八萬趴在臥室的門外看著那塊曾屬於自己的領地,如今已被他人占領。


    不時的舔舔爪子。


    幽黑的天花板下,一切都是那麽自然。


    陳璿從沒體會過被人從身後摟著是如此安全踏實。


    “對不起。”


    她扭了扭頭,“嗯?”


    隻聽耳邊說:“昨晚我想留在你那的,但是怕你不能接受。”


    陳璿肩膀一顫,昨晚經曆了那麽多,她是需要李安陪在身邊的。


    兩個人誰也不是高中生,不需要回家打報告,更沒有門禁,可李安還是走了。


    “對不起,小米。”


    當耳邊再次響起,一瞬陳璿心裏那點小委屈徹底被放大,然後回頭一口咬在李安的肩膀上。


    鑽心的疼讓李安全身都在發抖,但他隻微笑的輕撫著陳璿的後腦。


    待到陳璿心底的情緒徹底煙消雲散。


    當99分的愛變成100那一刻,這注定又是一個旖旎的難忘之夜。


    -


    遺憾的是,廚房裏電飯鍋上的紅燈依然還亮著。


    90分鍾後,八萬看不下去了,轉身兩步跳到鋼琴上趴了下來。


    或許它也有個鋼琴家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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