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爹。”


    李福走近,先和李學東說話,接著才和李學彬、老李、李學明、李軍幾人,按照長幼順序,挨個打了遍招呼,最後看向李安,親切地問候了一聲。


    李安昨晚給李福打了電話,此時也不算太陌生了,禮貌地又叫了聲三哥。


    雖然他確實想不起來老李昨天告訴他李福小時候過年帶著他玩的事情了。


    “你怕是老祖先喝醉了。”


    李學東盯著李福手中的五糧液說了一聲,隨後目光轉到李福身後跟來的幾個人。


    李福笑笑沒接話,和一旁的李學明說了起來,問瑞子咋沒來燒紙。


    李安餘光見李學彬轉身刮了李學東一眼,再加上李學東剛才對李福說的話。


    這是有什麽過節麽?


    接著目光移到李學東身上,隻見對方的手又背起來了。


    “大爺爺。”


    人群走來,這次是一名氣質儒雅的青年先和李學東打了招呼,接著青年身後的國字臉中年人走上來,“大爹。”


    這時李學彬也站出來了,看向國字臉身旁穿著警察製服的中年人,“怎麽連衣服都沒換。”


    兩家人相互打招呼的期間,李安被三個同齡人親切地連喚四叔,他一邊硬著頭皮應付著,一邊記著這另一夥李家人。


    其實這也不能怪原主,原主也算是城裏長大的,長大後也就每年過年回家住個兩天,對於這些村子裏的旁係親戚,是真記不清,平時根本沒有走動,尤其還差著輩分。


    一圈招呼打下來,他才算是徹底把每個人搞清楚。


    國字臉是李福的親大哥,李華,幫安媽辦社保補繳的人。


    警察製服是李福的親二哥,李興,印象裏對方是個民警。


    那個儒雅青年是李華的大兒子,聽口音看穿著打扮,應該也是從外地回老家來過年的。


    另外兩個小年輕一個是李華的小兒子,另一個是李興的大兒子。


    “你們爹呢?”李學東問李華。


    李華笑說:“我來就行了麽。”


    李學東也笑:“你現在連你們爹的主做上了。”


    見氣氛又要不對,李學彬忙出來打岔。


    可能是情急吧,李校長的普通話都忘了說了,“都快燒走吧,別老祖先都餓壞球了。”


    眾人笑,這話李安聽著舒服多了。


    別說這村子上呆了這麽一會,他已經開始有點喜歡上這裏說話的那股味兒。


    李華最後和老李打了聲招呼,接著看向李安笑了笑,帶著一家子人朝山上繼續走去。


    這回傻子都能看出來來裏麵肯定有問題。


    李安打算一會兒問問李軍,今天這一麵,李華兄弟三人給他的感覺其實還不錯,而且人幫過他家的忙。


    “跪。”


    隨著祭品擺好,李學東一聲跪,自己先對著墳頭跪了下來。


    接著隻見李校長、老李、李小爹三人一字排開跟在李學東身後齊齊雙膝跪了下去。


    這山腰上的土路全是石子,李安擔心老李的腿。


    不過這個氣氛下也容不得他問什麽,見不得不跪,他便跟著李軍緩緩的蹲了下來。


    單膝跪在了黃土地上。


    李學東點燃紙堆,墳前的先是著起火苗,漸漸地火勢越來越大。


    遠遠望去,漫山遍野的火光將落日餘暉映的更加嬌豔。


    一陣山風出過,墳前的火束嗖的一下竄起,熊熊大火之中,墳頭上空的空氣都像是扭曲了起來,隔著三麵遠,李安隻覺的臉被烤的像是發了四十度高燒。


    “爺爺拾錢了,奶奶拾錢了——”


    沒一會兒,山上四處響起。


    李安也跟著嗚咉嗚咉的動著嘴,說了什麽就沒人知道了。


    “磕頭。”


    老李家一眾跪地男丁彎下了腰。


    漫天的紙灰隨風飄揚,吹的整個山腰到處都是,按照李學東的說法,這都是福塵。


    起身拿起腳邊的青稞酒,李學東擰開蓋子噸噸噸的澆到墳前。


    李學彬將盤子裏做好的飯菜往一股腦的倒在了李軍之前畫的圈裏。


    撒酒貢慘是燒紙的最後一個步驟。


    李安理解,除夕了嘛,讓老祖先吃飽,隻是看著李學彬此刻的虔誠模樣,他腦子裏忽的冒出來一個想法,學校幹部允許參與這種活動嗎。


    他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下山的路上,李安悄悄問李軍兩家人到底怎麽回事。


    另外還有一點,剛才李華帶人走的時候他就奇怪,按說李華的老爹是原主爺爺的親侄子,那麽再往上數,不就是一個葫蘆裏麵的了嗎?


    既然是給老祖先燒紙,那怎麽還不在一起燒?原主的記憶裏去年兩家人都是在一個山頭上燒紙的。


    聽到李安的問題,李軍還愣了一下,接著小聲問,“三爹沒給你說嗎?”


    沒有。


    李安腦海裏檢索了一番,腳下的步子也跟著慢了下來,“啥事啊。”


    李軍講完,李安心道明白了,不過,哎,“不至於吧。”


    李軍也歎:“這事咋說,按照村裏老講究,確實不該,不過現在也不大講這個了,而且我爹你也知道,脾氣強的很。”


    怎麽個事呢。


    說來就是遷墳。


    三年前,李華李興哥親自拎著東西找到李安的爺爺,提出想遷墳,想把他們的親爺爺,也就是李安爺爺親大哥的墳遷走。


    李安的爺爺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早些年李華的老爹就提過這事了,那會李安還不知道啥是鋼琴呢。


    於是便同意了。


    可李學東知道這個事之後,大發雷霆,這是擺明不把他們這一家人放在眼裏了


    心說這生意越做越大,連本都忘了。


    在他看來,墳這個東西能隨便遷麽?


    俗話說十遷九敗,遷墳動土那是你一家人的事嗎?你想遷就遷?


    李學東親自找上門,一番大鬧,無論別人怎麽說,他就一個態度,不行。


    最後墳沒遷,但兩家人之間的關係也不像以往那般了。


    直到去年三月份李福媽死了,李華兄弟幾個有把遷墳的事情提了出來,這次一家人也是鐵了心的要把這個墳牽出來。


    挨家挨戶的求,若磨硬泡。


    其實當年除了李學東以外,其餘老李兄弟幾個對此也都沒有什麽大意見,畢竟人家隻是要把自己爺爺遷出來,又不是要把老祖先也一並遷走。


    他們能理解,再說也早就分家了,現在再講這些確實也沒什麽必要。


    所以這次兄弟幾個連同李華三兄弟一起給李學東做工作,別因為一點死人的事影響到了子子孫孫的關係。


    最後的最後,還是李安的爺爺出麵最終說服了李學東。


    墳遷走了,於是也就有了今天李安看到到的這一幕,李安當時就奇怪怎麽李學東對李華兄弟三人態度那麽差。


    你當長輩的怎麽能拿燒紙這種事對晚輩冷嘲熱諷的呢?


    現在他明白了。


    “安子你說呢。”


    李安歎,他能說什麽,他又不懂農村的喪葬規矩,要真讓他說,總之他可不希望自己死後還給家裏留下這麽多矛盾。


    說句不好聽的,也就是這窮鄉僻壤的山頭,換個地方說不定早讓政府給你規劃了,還你家的我家的,分的清楚嗎,都是國家的。


    可反過頭再想想,老一代人迷信,新一代人就不迷信了嗎。


    從對星座學說的深入研究到微博朋友圈轉發各種錦鯉,不是年輕人不迷信了,隻是相比老一輩的傳統迷信方式,年輕人們推陳出新,形成了一種脫離愚昧的實用主義迷信觀。


    反正兩個他都不信,不過話到嘴邊,他還是頓了頓。


    “吃自己的飯,留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幹。”


    這句話李軍再熟悉不過了,分明就是爺爺堂屋裏掛著的拿副字。


    隻是從李安嘴裏出來,李軍覺得多這話了點別的意思,什麽意思,說不上來,就是感覺還挺不一樣的。


    大概這就是搞藝術的吧。


    -


    一眾男丁燒紙歸來,堂屋裏又多了幾口人。


    李安的奶奶可是真親他這個孫子。


    老太太一見到李安進門,二話沒說就掐滅煙頭放煙頭小碎步過來,抱著李安的胳膊噓寒問暖,一個勁的問怎麽瘦啦怎麽瘦啦。


    這時屋門再被推開。


    “四哥!”


    先進門的是位身穿紅色羽絨服的小姑娘,一看就還是高中姑娘,跟在後麵進來的是個滿臉痘痘的小年輕,帶著黑框眼鏡,笑容透著幾分猥瑣。


    李燕和李銳,小爹家的兩個孩子。


    李銳一進門看就見李安,接著抬起雙臂擺出彈鋼琴的模樣,半蹲然後側目抬頭,緊皺的眉頭像是便了秘。


    惹得沙發上幾個摘菜的嬸嬸都大笑起來。


    這不就是李安火遍家人群裏的表情包嗎。


    李安見狀無奈的跟著笑了笑,模彷的確實....有幾分惟妙惟肖,不愧是一家人啊。


    “四哥!”


    下一秒李安便被這對堂弟堂妹圍住。


    看著這對活潑的弟弟妹妹,李安還真有點做哥哥的感覺了。


    別看平日在單位學校周圍不少人叫他安哥師哥,感覺不一樣。


    李安原身沒有弟弟妹妹,父母兩邊他都是最小的。


    帶著兩個弟弟妹妹來到炕邊,李安想了想先問問李燕今年期末考的怎麽樣吧。


    哪知道一開口就犯了大忌。


    “四哥~”


    李燕撒嬌道,“大過年的你饒了我吧。”


    一旁小嬸不悅道:“你哥問你呢。”


    炕上正在打牌的李學明也轉過頭,“安子,今年過年你給我好好收拾收拾他倆,整天就知道玩手機。”


    李銳尋思怎麽自己也被卷進來了,立馬選擇站隊,語氣嚴肅道:“四哥,你確實得好好教育教育她了,屁大點的小孩整天拿著手機不知道幹啥。”


    李燕翻了個白眼立馬反擊,“昨天誰問我借...”她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口,隻見李銳的眼睛已經瞪的不能再大,隻是咬牙切齒的話音隻有蚊子叫般大小,“我錯了。”


    李燕得意一笑,嘴裏不饒道,“垃圾垃圾。”


    夾在二人之之間的李安哭笑不得,這怎麽和他想象中的親兄妹不太一樣呢。


    “好了好了。”


    李安也不知道李燕抓著李銳什麽把柄,既然小爹小媽都開口了,他就和兩人聊了聊。


    尤其是李燕,明年也該高考了。


    作為老李家唯一的一名本科生,他這個當哥哥的也應該在這個時間和妹妹說點什麽。


    隻不過他是藝術生,學習上的經驗他沒有太多,不過在製定學習計劃的方法上,他還是能夠給對方一些建議。


    簡單的了解了一下李燕目前的學習狀態,來拿認為對方至少缺乏一個有效的學習方案。


    學習和練琴在某些地方還是有相同之處的,凡事預則立。


    -


    時間一晃而過,隨著年夜飯的上桌,一家人圍坐到了一張大圓桌前,桌上是噴香撲鼻的飯菜,電視裏播放著熟悉的春節聯歡晚會的開場。


    不算明亮的堂屋裏,被一家人的歡聲笑語照的發亮。


    李安喝著酒,感受著這種熟悉又全然陌生的氣氛,他像是置身其中,又像是身處事外。


    有那麽幾個瞬間他看著老爹老媽的臉龐都有種陌生感,惆悵油然而生。


    好在幾個爹和嬸嬸說話有趣,總能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到眼前,雖說都是些雞零狗碎的生活瑣事,但從這些人口中出來,就像聽故事般有趣逗樂。


    當然了,其中不總都是開心的事情,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煩惱。


    比如小爹為明年畢業的李銳發愁,愁孩子工作,小嬸也為李燕成績不穩定擔心,兩人都是沒走出莊子的農民,他們希望兒女以後都能吃上公家的飯。


    比如大娘,為遠在外蒙的老大擔心,開山打鑽的收入是高,一個月折合人民幣差不多也能有兩萬,可那是把腦袋綁在褲腰帶上掙錢,而且工錢發的也沒前兩年即時了。


    這兩年經濟下行,錢卻是比以往更難掙了。


    比如大爹,也為李軍年後去哪幹活歎氣,他一輩子要強,結果如今兩個兒子都沒混出點模樣。


    “安子,好好努力。”


    李學東舉杯單敬李安,寄予厚望道,“咱們家以後就看你了。”


    李安不喜歡這種捆綁,二哥隻是暫時沒活幹,弟弟妹妹都還在上學,李學東的話在他看來說的很不合適。


    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不過這杯酒他得喝,“謝謝大爹。”


    喝完他坐下拍了拍李軍的腿,換做他是李軍,在這種場合聽到這樣的話心裏肯定不是滋味。


    “奧喲,別安子還用的著你在這說。”李學彬插話。


    李學東皺眉,“你媳婦呢麽?李校長,媳婦呢?”


    這話一出全家人都笑了,連原主的記憶裏都有這一段,基本上每年年三十晚上二嬸子都帶著孩子在娘家過年。


    其實在李安看來這也沒什麽吧,都什麽年代了,實在不值得拿出來笑話二爹,大概這邊的村子裏就這樣吧。


    李安跟著笑了笑,接著掏出兜裏震動的手機,低頭一看,是林幽幽的拜年短信。


    從下午到現在他已經收到了數不清的“新年好”,他打算吃完年夜飯專門回複一下。


    “四哥,這是誰啊,你女朋友嘛?”


    眼尖的李燕一眼就看到了李安手機桌麵上的小米老師。


    這一問,全家人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到了李安臉上。


    李安頓了頓,笑著回答李燕說:“就你聰明。”


    “是女朋友。”


    說著他大大方方的看向老爹老媽,有點自豪的介紹了一下,“叫陳璿,我的同事。”


    -


    離山腳不遠的院子裏,李福一家子人的年夜飯吃的差不了。


    兄弟三人帶著李錚就要去李安爺爺家拜年。


    盡管知道李學東此時必定在場,他們去了指定得先吃一鼻子灰,但沒辦法,他們得去。


    遷墳歸遷墳,不管怎麽說李安爺爺都是他們老李家現在輩分最大的老人。


    更重要的是,今年是李錚考藝術最關鍵的一年,他們除了李安,也真不知道還能再去求誰了。


    李華最疼這個小侄子,無論花多少錢,他都得把李錚往外送,送到離家越遠的地方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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