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氣分多種,有唉聲歎氣,對現實遭遇感到無奈,有笑著歎氣,像是對不愉快的過往進行一次釋懷。


    陳璿:子玉加油。


    回複了一名@自己的師妹,陳璿剛準備劃掉群頁麵,林子玉在群裏秒回了她。


    林子玉:/壞笑,師姐一起來吧


    陳璿:到時一定去看你們。


    片刻,林子玉發來一條私信:師姐你真不參加嗎?


    陳璿能從這一行字背後感受到林子玉惋惜的語氣。


    同樣的問題,一周前她已經在肖紅霞老師的電話中回複過了。


    確切地說應該是十天前,那天下午和李安王盼盼兩人在會議室錄完k256的小樣,她開心的回到辦公室,拿起手機發現肖家班的群已經99加。


    群下麵還有兩條私信,一條來自林子玉,一條來自孫雨曼。


    兩人給她發來同一條鏈接。


    鏈接內容:第十三屆法倫貝爾長笛大賽的亞洲區預選賽賽程。


    賽製再次升級,亞洲賽區不再分設多區賽場,大賽組委會指定將華國音樂學院定為本屆亞洲區預選賽的唯一比賽現場。


    再點開群,有很多人@她。


    言裏言外都有種呼喚她的感覺。


    18年第十二屆法倫貝爾長笛大賽華國預選賽前夕,還在本科階段的陳璿和當年那些研究生師哥師姐一起偷偷練習比賽曲目的故事早已是肖家班入門手冊中的必讀之一。


    無論是當時的師哥師姐,還是後來師弟師妹,都為陳璿錯過18年的比賽而感到惋惜。


    當時她隻回複了三個表情,分別發在了群裏、林子玉和孫雨曼的對話框中,出於禮貌,她不能選擇無視,但是一時間除了表情外,她不知道自己說點什麽好。


    說不想參加是騙人的。


    去年十二月借著去燕京看李安決賽的機會,她參加了一次師門聚會,聚會上,肖老師公布第十三屆法倫貝爾的亞洲預選賽明年八月在華院舉辦時,她心髒抽的一下。


    哪怕過去四年了。


    可參加就得備賽,八月中旬比賽,還有四個半月的時間。


    不同於去年李安準備星海杯杯賽那一段,那時兩個人的工作遠沒有現在那麽忙


    此刻拉開她接下來這四個月的工作日程安排表,怎一個滿字了得,從樂團排練到幫學生準備比賽,從藝考部營業到暑假考級班開設,可以說幾乎無縫銜接到今年九月。


    在她心裏,其中的每一份工作都牽扯到她的收入,牽扯到她和李安能不能早日湊夠他們的首付。


    生活向左,夢想向右,尤其是經曆了在蓉城這一年的生活,陳璿更加領悟到這句話裏所表達的東西。


    現在她多少更能體會到一點李安麵對公派留學那件事的心情,她不知道等李安能不能體會到自己此刻的心情。


    雖然從性質而言,留學需要考慮的遠比參加一場國際比賽要多得多,可即便現在不出去,以後等到生活趨於穩定,還是有機會再出去的,可法倫貝爾長笛大賽有著明確的年齡限製,參賽報名選手不得超過28周歲。


    等到下一屆的時候的,自己都要三十了。


    陳璿覺得自己又有點矯情了,這兩天她心裏出現了一個從沒出現過得聲音,對她說:


    “哎呀,小米呀,還想那麽多幹嘛,時間真的衝突麽,備賽和生活真的不可調和嗎。頂多就是不會像從前在學校裏那樣,有那麽多時間來練笛子,可那又如何,練不好就不能參加嘛,想想你當初渴望參加這個比賽是為了拿獎嗎?去報名吧,這是你的最後一屆法倫貝爾,錯過了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陳璿來不及為思考自己產生這種想法的原因,這時另一個聲音就會跳出來,也對她說:


    “預選賽有五首曲目,你就打算敷衍了事的練練去參加比賽嗎,這應該是你對待長笛的態度嗎?你已經長大了,不要再沉浸在小女孩的幻想軀殼中了,錯過一次比賽又能怎麽樣,人生總有遺憾,想想你在比賽舞台上演奏著自己都聽不下去的曲目,你就想用這樣的方式為你的長笛青春畫下句號嗎?”


    小米a和小米b又開始吵架了。


    還好這時林子玉又發來一條信息:師姐,這次亞洲賽區評委團負責人還是德伯斯特哦


    陳璿心笑這妮子是多想讓自己參加。


    鄭海濤於李安,林子玉於陳璿。


    麵對肖家班與自己關係最親近的師妹,陳璿不想敷衍對方的關心,可此刻她的想法確實如她在電話裏與肖老師所說: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回複完林子玉的信息,陳璿劃掉對方的聊天頁麵嗎,打開了飯群,忽然辦公室門被推開,李安馬濤二人拎著五個人的飯回來了。


    “辛苦老大,辛苦濤哥。”


    幾人紛紛將飯錢發到群裏,西辦公室第二條辦公室條例,下樓帶飯人員不得以任何理由拒收飯群裏的紅包。


    李安就喜歡收紅包的感覺,連著收了四個紅包,收完陳璿發在群裏的紅包,李安點開陳璿私發了一條信息:吃完飯去我教室。


    小米:去就去嘛,幹嘛笑的這麽蕩漾?


    八萬一: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飯後兩人集來到四號教室。


    “什麽好事?”


    陳璿知道李安派出所回來去了秦勇辦公室。


    “咱們除了要錄三重奏,你和我還要單獨錄一首獨奏作品。”


    李安口氣得意,卻沒有第一時間捕捉到陳璿臉上的驚喜之意,嗯?按照平時,陳璿應該會很開心啊,平時兩人聊到這周錄什麽曲子上傳b站,陳璿都會表現出喜悅心情,更何況這次可是專業舞台專業錄像,這麽平靜的嗎?


    片刻後,陳璿嘴角才浮起一絲笑意,“你打算錄什麽?音樂會曲目裏挑一首嗎?”


    李安已經想好了,“我打算練一首貝多芬的新作品。”


    陳璿有些意外,“十天時間練一首新奏鳴曲?”


    李安也不是那麽有把握,“想挑戰一下,比賽結束之後我還沒有練過貝多芬的新作品,沉澱了快四個月了,我覺得可以再試試了。”


    看著李安躍躍欲試的表情,陳璿心說真好,哪怕現在工作生活這麽忙碌,李安還會為練一首新作品而露出向往神情,不過,“十天背一首曲子壓力還是挺大的,到時要看譜錄像嗎。”


    李安和秦勇早晨還討論過這個問題,秦勇說看譜沒問題,到時找個專門翻譜的人坐在旁邊就行,而且有時看譜彈的好比背譜彈得好更能給人帶來視覺感官上的衝擊。


    “看情況,我估計到時八成背不下來,你幫我翻就行了,”李安的計劃是盡可能背,但不強迫,因為時間確實不允許,“你呢,想錄什麽?”


    莫紮特d大調,巴赫a小調,帕格尼尼...普朗克...德維耶納...布拉維...一首首長笛作品從陳璿腦海中雨後春筍中冒出,仔細一看,全是這屆法倫貝爾長笛大賽指定選擇的作品。


    想錄的太多了,遠不止以上這些。


    搖搖頭甩去腦海關於比賽內容,陳璿收回心思,單從本次的錄像性質,她大概會錄一首標準三樂章的奏鳴曲吧。


    “我再想想吧,”說著陳璿忽然想到如果她選擇一首需要帶鋼伴的作品,那是不是無形當中又給李安增加了一份負擔.


    “不著急,”李安這時開口,“想好了把鋼伴譜子發給我。”


    陳璿皺眉,“你還有時間練鋼伴嗎?”她心裏當然希望李安為她彈鋼伴,可畢竟時間就這麽多,李安還要準備自己的新曲子,“要不我選一首無伴奏作品吧。”


    “選一首自己喜歡的就好,”李安大概也能猜到陳璿的顧慮,直接把話挑破,“別擔心我,我周一到周五都有時間練琴,關鍵是你,周內社團課,周末又上課又排練。”


    二人聊著眼見時間來到下午兩點,陳璿要去上社團課了。


    兩人決定晚上回家再討論。


    陳璿離去,李安也收回心思開始練琴。


    第一階段的740練習算是正式結束了,比起去年練習移調299時的刻意提速,今年他並沒有在740一階段所選的作品中刻意強調加快速度,但值得一提的是,他重新溫顧的每一首740都基本達到車爾尼要求的速度。


    盡管這不是什麽太過值得自豪的事情,可事件背後呼之欲出的事實他也無需過分自謙——比起去年,他不光手指技術又有精進,而且練習更加高效了。


    要知道740的難度大於299的同時,由於工作原因,他今年練琴的時間並沒有去年那麽多。


    如他所說,近四個月沒有練習新曲目,他打算用一首新曲目來試一試自己這一段時間對於鋼琴演奏的領悟。


    貝多芬第十三號降e大調鋼琴奏鳴曲,也不能說李安完全沒有練過,為了給音樂會紀錄短片配樂,他簡單的摸了摸這首作品的第二樂章的開篇。


    作為貝多芬鋼琴奏鳴曲中形式最為自由的作品之一,它的所有樂章都要必須連起來不間斷演奏。


    為了提醒演奏者,貝多芬每一個樂章結束處都標記了‘attasubito’,意為立即啟奏下一樂章。


    這無疑在樂章情緒轉換上給演奏者們出了一道難題,所以李安打算利用今天下午,先仔細研究一下這首作品的譜麵。


    下班前的十五分鍾,他完成了這項工作。


    初步將譜麵工作做好,李安計劃從今天晚上開始練習。


    回家的路上他和陳璿在電話裏決定晚飯在樓下的快餐店解決一下,陳璿說自己馬上下車,問李安要什麽煲仔飯,李安的首選當然是麻婆豆腐。


    飯間陳璿的情緒明顯高於中午,但是嘰嘰喳喳一通還是不知道該選什麽曲子。


    回到家陳璿第一時間翻箱倒櫃,一番忙活,最後從他的旅行箱裏翻出了兩個厚實的黑色譜夾,其中一個看起來很有年代感了。


    】


    陳璿指著它道:“這是我初中用的譜夾,是不是保護的還算完好。”


    李安點點頭,拿起另外一本,豁,這分量,“難怪你箱子那麽重,”和陳璿同居那麽久,李安還是第一次知道對方箱子裏還裝著這樣兩份譜架。


    “這?”


    他隨意從中間翻開,映入眼簾的畫麵讓他瞬時畫滿一頭問號?


    “這,這是什麽?”李安盯著眼前這一小節樂譜,兩個二分音符他見過,連音線他見過,重音記號他也見過,這三種譜麵標記合在一起他也見過。


    可兩個音符中間那條,該怎麽形容,就像是簡易版的orz被反過來,然後被拉長化作一根線條,牽著兩個音符,什麽鬼東西?


    更過分的是陳小米同誌並沒有在這條不規則線條旁邊作什麽標記或注解,這讓他心裏產生一種被歧視的感覺。


    你瞧這個人,連這麽簡單的符號都不知道。


    別說知道了,李安發誓他連見到沒見過。


    陳璿轉臉低頭掃了一眼,眼裏浮現出笑意,“你猜猜。”


    良久。


    “我猜是一種現代派長笛演奏技巧。”李安說完還不忘摸摸下巴。


    陳璿:...這麽明顯需要考慮那麽久??


    “那你再猜猜怎麽演奏這個符號?”


    李安選擇直接放棄,別說現代派的長笛樂譜,一些現代派的鋼琴譜他都不一定能看明白。


    “演奏這兩個音的過程中轉動笛口,用來代替手指的半音過渡。”


    “嗷——”李安拉長聲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他好像明白了,再看兩枚音符,音程關係上是一組上行的大二度,音數為一,再看速度,柔美的慢板。


    那麽在這個速度下從一個二分音符演奏到上行二分音符,中間還要做半音上行,僅靠手指勢必不能演奏圓潤,如果借助在演奏中轉動笛口,通過改變氣流吹入笛口的角度和氣流量,利用氣體無形的的包容性來連接兩音,隻用想象一下李安都能感覺到比機械式的手指按鍵更能表現出這兩音之間打破半音最小單位的傳遞神韻。


    “額...”聽完李安的分析,陳璿思考片刻,大部分描述還算是準確,回到曲目本身,“實際上作曲家在這個地方就是為了賦予音色更多的含義。”


    “很難控製吧?”再簡單技術原理,落實到實施上都有可能存在著人力難為的操作難度,李安覺得這個地方演奏起來沒有陳璿表情看起來那麽輕鬆。


    “還好吧。”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陳璿藝考前就拿到的一首現代派小品,當時肖老師給她講了一下她就吹出來了。


    李安送上一個諂媚的大拇指,就在這時,床頭的手機滴的一聲。


    陳璿轉身拿起手機,是一條小季發來的信息。


    “上次被你教育一頓,她這兩天都不敢給你發信息了。”


    李安苦笑,那天他也沒什麽吧,而且按道理蓉院前天就該出成績了。


    這都過去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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