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呂清強撐著睜開那劇痛的眼睛,周圍的一切才緩緩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冰冷潮濕的石板,和周圍不停響起的腳步聲,一切都在提醒著呂清,這裏似乎聚集了非常多的人。


    呂清忍受著全身的劇痛,緩緩用手撐著地麵站起來,他用手扶著殘破的牆壁,環顧著四周,他的視線似乎異常的狹窄。


    這裏看上去是一間破舊的道觀,房梁上到處都是蜘蛛網,而頂上的磚瓦也不知道碎了多少,那外麵的雨水也跟著漏了進來。


    陰雨綿綿的天氣裏,這道觀的大門之外都是濃鬱的白霧,呂清根本分不清現在的時間,也不曉得自己所處的位置。


    呂清扭過頭去,許多衣衫襤褸的人,都在用手捧著什麽東西,在這道觀的屋子裏來回進出,而道觀的正中央,擺放著一樽手持拂塵的石像,但奇怪的是,這樽石像的頭顱上,蓋著一張布滿灰塵的紅布。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呂清,道觀裏的這些男男女女,臉上都抹著厚厚的白灰,他們目光呆滯,雙手捧著各種各樣的異物,在一間間屋子裏來回進出。


    “呂清!你楞在這兒幹嘛呢!老蟾爺還等著今天的藥引子呢,還不趕緊把這東西送到磨坊裏去!”


    隻見道觀的側門裏忽然走出來了一位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道袍,滿臉不耐煩地把一包東西丟在呂清手上,然後轉身便又進了門。


    呂清下意識接過這包東西,然後有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他自言自語著:“又做噩夢了啊”。


    呂清本來是一位心理谘詢師,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六歲,好不容易攢了點錢開了個自己的谘詢室,卻在某一次遇到了一個奇怪的谘詢者。


    從那天開始,呂清便會做各種各樣奇怪的夢,他甚至都已經在有些麻木了。


    既然是夢,又醒不過來,那就跟著夢走下去吧,呂清呼了口氣,然後提著這包東西,就往道觀裏麵的屋子走去。


    他從那些臉上抹著白灰的人群中走過,這些人似乎完全沒有任何的表情,明明是活人,但卻又沒有生氣,看上去極其詭異,小心翼翼地避開觸碰後,他拐進了一個門口上貼著黃符的屋子裏。


    這間屋子似乎要比其他的屋子大很多,不知道是為何原因,隻有這間屋子頂上的瓦片都被拆掉了,無數的雨飄落下來,而屋子中央,正有好幾個人在使勁推動著一台巨大的血色石磨,這裏應該就是那肥胖男子所說的磨坊了。


    那推動石磨的人當中,有一赤裸著上身的幹瘦男子,看模樣不過十六七歲,這人抬起頭看見了呂清,臉上便掛起了諂媚的笑,“呂師兄!就等著您來送最後一味藥呢。”


    說完,這瘦弱男孩便快步走了上來,小心翼翼地從呂清手裏拿過了那包東西。


    “呂師兄”,呂清下意識低下頭看了看,原來自己身上也穿著一件黑色的道袍,看來在這個夢裏,自己是這怪異道觀的一名弟子。


    見呂清臉上有些茫然,那瘦弱男孩慌忙拿手指了指自己,然後說道:“呂師兄,你忘了我嗎,我名字叫油耗兒啊。”


    呂清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以他多年在心理領域的經驗來看,明知道一切是虛假的時候,最好不要和這些不存在的人對話,那樣會很容易攪渾人對於現實和夢乃至幻覺的分界線。


    看見呂清點頭了,那油耗兒笑了笑,趕緊快步跑到了那巨大的血色石磨旁邊,小心翼翼地拆開那東西周圍包裹著的紙,裏麵竟然是一隻還沒有長毛的幼鼠。


    油耗兒伸手捏住那幼鼠的尾巴,然後將它丟進了那石磨裏,接著不知從哪兒摸出了根枝條,賣力地抽打起其餘推磨的幾人,“一群軟耙東西,呂師兄就在門口,你們還敢在這裏藏著力氣!”


    隨著枝條的落下,那幾個同樣赤裸著上身的枯瘦男孩,不免發出了一聲聲劇痛的哀嚎,手上的力氣也用的更多了。


    見石磨轉得越來越快,油耗兒也連忙扔掉枝條,幫忙推起這巨大的石磨。


    石磨轉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正當呂清準備去其他屋子再看看時,那石磨裏猛然傳出了一聲嬰兒的啼哭。


    “哇!哇!哇!哇!”


    呂清瞬間全身發麻,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因為他赫然看見,發出這嬰兒哭聲的,就是方才那被扔進石磨裏的紅皮幼鼠。此時那幼鼠身子已被磨成了肉糊,隻剩下一絲還連著那倒吊著的鼠頭,而這鼠頭竟張嘴發出了如此駭人的哀嚎。


    呂清還未緩過神來,這道觀之中不知從何處響起了一陣刺耳的鈴鐺聲,那鈴鐺聲響起後,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停了下來。


    就連方才還在努力推磨的幾人,現在也都停在原地,眼神中充滿了狂熱。


    一道悠長的聲音從那道觀深處傳來。


    “此月子祭,由靈官殿始”


    聲音落罷,那油耗兒便湊上前來,滿臉諂媚地對呂清說道:“呂師兄,這月的子祭,老蟾爺發放的肉丹能否賜小的一顆。”


    還沒明白怎麽一回事的呂清,下意識便點了點頭,那油耗兒見狀狂喜,隨後連忙彎下腰替呂清擦了擦鞋上的汙漬,“謝謝呂師兄,小的來帶您過去。”


    跟著油耗兒在這道觀裏東拐西拐,那靈官殿也終於出現在了呂清的麵前。這靈官殿看上去同樣破敗許久,裏麵也供奉著一樽石像,但頭上依舊蓋著一塊紅布。


    呂清環顧四周,這靈官殿外此時已聚集了不少人,有穿著黑色道袍的,還有如油耗兒一般赤裸著上身的,但那會兒看到的那些臉上抹著白灰的人,卻沒有一個來到這裏。


    思索之下,呂清終於決定開口詢問了,他把頭偏向油耗兒,然後小聲問了一句,“那些臉上抹著白灰的人呢。”


    油耗兒聞言滿臉驚訝,但他似乎沒能理解呂清的意思,而是撓了撓頭,不解地回答道:“呂師兄是在問這個月的屍人為何少了這麽多嗎?”


    屍人,呂清默念著這兩個字,心裏已大概清楚了,沒想到這一次的噩夢竟然還是中式恐怖,但為什麽到現在自己還沒有醒過來呢。


    以往的噩夢,隻要稍微受到一點驚嚇,自己都會從夢中驚醒,可今天這場夢似乎有些太過牢固了,甚至真實的有些過分。


    那霧,那雨,那人聲,都有些太過真實了。


    此刻眾人齊聚殿外,而那靈官殿裏忽然又傳來了一道悠長的聲音。


    “此月子祭,內門弟子三枚肉補丹,外門弟子一枚築心丹”


    隨著這仙風道骨的聲音落下,那殿門裏也搖搖晃晃走出來了一道模糊的身影,那人身穿一身紫色道袍,手持拂塵,可呂清看清那人模樣後,卻差點當場嘔吐出來。


    那怎麽可能是人呢。


    那紫色道袍之人,渾身裸露出來的皮膚,都似蟾蜍那般黝黑和滑膩,全身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肉疙瘩,甚至那張臉都隻能依稀看到五官。


    這怪異之人站在殿門前,眾人隨即紛紛跪下,齊聲高呼,“老蟾爺萬安!”。


    眾人皆跪,哪怕是在夢裏,呂清這下也得隨著其他人一同跪下去,他有注意到,身旁的油耗子正以一種渴望的眼神,死死盯著那老蟾爺手中的黑罐子。


    看著這跪伏的眾人,那老蟾爺臉上擠出了一種黏稠的笑容,然後說道:“今日子祭,為祭母祖,當選用香法。”


    隨著這老蟾爺聲音落下,那靈官殿裏猛地傳出了激烈的掙紮聲,呂清抬起頭,兩個身著黑袍的弟子正押著一個被塞住口鼻耳的女人,從殿裏走了出來,然後將女人強行捆在殿前的法壇上。


    那女人全身上下都在劇烈地顫動著,似乎是因窒息而感到了極度的痛苦。


    那老蟾爺從袖口裏掏出一捆香,然後伸手對著女人身軀一指,就在那個瞬間,整個大殿忽然想起了一道詭異的聲音。


    “嗡”


    像是某種咒,又像是低吟。


    沒有人知道這聲音是從哪來傳出來的,但眾人都感受到了一種極端的惡心,甚至不少人已經開始嘔吐。


    當聲音響起的刹那,女人的全身驟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小洞,血從中不停地往下流,她因劇烈的疼痛而猛地弓起腰,但隨即又被按了下去。


    老蟾爺就這樣麵無表情地看著女人,然後伸手把每一柱香都插進那些孔洞裏,並緩緩點燃。


    “你給我住手,媽的這場夢老子做不下去了,都什麽東西!”


    呂清猛地從地上站起來,然後大聲斥責著,他實在無法忍受這個詭異而又殘忍的夢了,哪怕現在他還沒有絲毫醒的征兆,但他的忍耐已經被眼前這荒唐的一幕給徹底弄崩潰了。


    管他呢,難道在夢裏自己還能受到傷害不成,大不了醒來了繼續過日子,呂清就這麽直接快步衝了上去。


    可沒等他走出兩步,卻忽然發現周圍的一切似乎太過安靜了。


    竟然沒有一個人阻止他,周圍跪伏的眾人反而全都以一種羨慕的眼神注視著他,就連台上那看不出人樣的老蟾爺,此刻望向他的眼神中也充滿了期許。


    原先跪伏在他身邊的油耗兒,此刻更是張開了雙手,環顧著四周,然後興奮地大喊道。


    “呂師兄,終於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要修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枚紙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枚紙錢並收藏不要修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