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爺子起初還不知道張老頭此話何意,直到天已經蒙蒙亮,街上陸陸續續出現了早起去耕地的農戶,陳老爺子才算是切身明白了張老頭的意思。


    待到回過一趟公署,將工服以及打更所用的器具都還了回去之後,陳老爺子才捶著有些酸脹的雙腿,慢慢走回家。


    剛到家門口,就碰上了正要出門的王肅、二狗兩人。


    王肅看著陳老爺子麵色不好,有些難看,像是一晚上都沒有休息好,有心詢問一番,但顧及到二狗也在,就和二狗說道:“二狗,你先跑步去。”


    二狗剛被王肅叫醒,還有些犯迷糊,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兒,王肅叫他先跑,他就直接跑去林子裏了。


    等到二狗跑遠了,王肅皺眉問道:“陳叔,你這是?”


    陳老爺子擺擺手,明顯是不想王肅多問,就怕讓王肅知道了整件事情,到時硬賽給自己錢。


    這段時間他們爺孫倆蹭王肅吃的已經蹭得夠多了,說實話,陳老爺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俺先去睡會兒。”


    陳老爺子說完就要往屋裏麵走。


    王肅見陳老爺子兩眼的黑眼圈和一身的疲態,就由著他去睡了。


    王肅也去到了林子裏,等到二狗跑完之後,叫他自個兒先練著劍,而王肅自己則是再一次去到那座小瀑布處,積蓄真氣。


    不過今天王肅的心倒是沒有往日那般平靜。


    最近他隱隱約約總有種不安的感覺,但他卻又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


    是那把傳說中的陸沉刀嗎?


    不。


    王肅仔細思考了一番,雖然陸沉刀的現世確實讓他十分震驚,但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雖說現在的大唐並沒有當初的強大繁盛,可也算得上江山安穩。


    當今聖上許多國策也稱得上明智,因前朝糜爛而導致的凋敝的民生也有所好轉,百廢待興,頗有雨後初晴,春回大地,萬物複蘇之象。


    而內政日益改善,一片向好,外戰就差些了。


    但也不多。


    有了前朝的教訓,當今聖上甫一初臨大寶,便號令涼、雍、冀三州整備軍隊,厲兵秣馬,枕戈待旦。


    雖仍是難敵胡族鋒芒,但好歹比前朝的軍隊糜爛要好不少。


    至少能夠將胡族拒之於國境邊關之外,而不是仍由對方南下劫掠,直搗黃龍。


    總之,在王肅看來,整個大唐可謂是欣欣向榮,大有重開盛世的可能。


    也正因為如此,王肅才覺得,區區一把所謂的陸沉刀就能如傳說中那般,改朝換代,天下易主?


    就好比,那古往今來稱孤道寡者,之所以能夠君臨天下,難道靠的是那所謂的傳國玉璽嗎?


    並非如此,他們靠的乃是拳頭大小,靠的是軍隊強盛,靠的是人心向背。


    此之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但是,王肅心中那份隱隱的不安來自於哪裏呢?


    王肅想不清。


    他把最近的事情全都給捋了一遍,依舊沒有找到那份不安的源頭。


    王肅一直在瀑布下修行,凝聚真氣,到了離午飯還有約莫半個時辰的時候,王肅提前結束了今天的修煉。


    因為經脈中的那些“屏障”的存在,凝聚真氣也成了一件有著不小風險的事情,王肅此時心不靜神不寧,若是貿然貪圖速度,說不好反倒會因此受傷。


    那就得不償失了。


    王肅遊到岸邊,穿戴好了衣服,想象自己若是來此監視,那麽會在何處最為合適。


    他一連想了好幾處地方,並偷偷地用餘光觀察這些地方,並沒有發現有人在監視。


    王肅鬆了一口,雖然也有可能是對方的隱藏十分高明,王肅並沒有發現他們,但就算是王肅現在用不了丹田中的真氣,這種可能性也不高。


    所以也就隻剩下一種可能了,那就是秦女休手裏的那把陸沉刀引起了繡衣司足夠的重視,導致平通繡衣司裏為數不多的人手都調派去監視秦女休了。


    不知道秦姑娘現在在哪?


    王肅替秦女休擔憂了一秒,畢竟此刀現世,就算那傳說再怎麽荒誕不經,朝廷、繡衣司都不會允許此刀流落於江湖。


    這種有象征意義的凶刀,就應該被鎖在大內的庫房之中,除了當今聖上無人可用,以免落入心懷不軌的野心家手中,為禍世間。


    不過這樣也好。


    有秦女休的助攻,成功地把繡衣司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王肅這才有了點隱私。


    畢竟自己有些底牌不能輕易示人,若是有繡衣司的繡衣郎在一旁監視,王肅總會有些束手束腳,不好施展。


    這麽久沒有修煉劍法,現在王肅雖然使起劍來依舊不是尋常江湖武夫能比得上的,但比起自己之前多少還是有些生疏的。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


    劍法若想要有所精進,非日積月累難可為,但若是荒廢起來,卻如同洪水決堤,一瀉千裏。


    這幾日王肅不用分心思考其他事情的時候,他便會觀想那峰巔奇石上所留的那一道劍意。


    越是觀想,就越是覺得此劍高明。


    僅僅是石頭上所殘留的那麽一縷劍意就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若此劍完整地使出來,該是何等壯麗?


    王肅是個武夫,更是個劍客,麵對如此劍法,怎能不心向神往?


    而且,雖然之前在峰巔觀摩、記憶時,並不能完全將那一劍刻印在心中,但在自己逃避宋天行追殺時,自己在命懸一線的時刻,還是心有所悟,勉強使出了半招。


    而僅僅是半招殘劍,就能夠揮手破解宋天行的罡氣。


    王肅見四下無人,此處又是個僻靜的地方,王肅來了這麽久了,石柳鎮的居民幾乎從未來過此處,他便放下心來,抽出算盤。


    腦海之中回憶起那一劍。


    不過與之前有所不同的是,王肅這次並不想和之前一樣,僅憑那一律劍意來使出劍招。


    那一招雖精妙,但終究不是王肅自己的東西。


    用起來難免有些不協調之處,也有些和自己的內功有所衝突,難以發揮出全部實力。


    若想要真正領悟那一縷劍意,最好的做法應該是將之融入自己的劍法之中。


    正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以自己的劍法為體,這一縷劍意為用,神形俱備,方能產生一加一大於二的效用。


    王肅深吸一口氣,閉眼感受那一縷劍意從自己握著算盤的左手到虎口,再從劍柄一路直至劍尖。


    仿若龍行水道,無有不通。


    過了不知多久,當風停,當葉落,王肅手裏的劍,動了。


    手中算盤忽前忽後,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王肅就好像是一個喝醉了酒的醉漢,腳步輕浮,仿佛下一步就要跌倒一樣。


    似跌非跌,劍與身合,每一步都不過是足見輕點,步伐變幻莫測,難以看清下一步將會如何踏出,看得不仔細的話,王肅此時就是在貼地飛行,好似踏虛淩空,根本沒有觸碰地麵。


    劍仙大笑醉狂草。


    隨後王肅握著算盤的左手似握非握,說是握有些不對,此時的算盤好像已經不是一把死物,而是化作龍蛇,王肅隻不過是手指輕微接觸劍柄,以作牽引罷了。


    王肅此時站定在原地,雙腳立於地上分毫不動,動的不再是人,而是劍。


    算盤化作龍蛇,在王肅周身遨遊,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劍罡。


    墨作龍蛇紙上飛。


    王肅心有所感,一躍而起,直接橫跨整個水麵,立在了小瀑布下麵的那塊石頭上。


    瀑布雖小,亦有萬馬奔騰,千斤之鼎天下墜之勢,可王肅手中算盤飛快舞動,一身劍罡愈發像是龍蛟之屬。


    瀑布下落,劍罡遍身,竟是一點沒有沾濕王肅身上衣物。


    水從峭壁之上落下,勢不可擋,唯獨到了算盤劍刃所及之處,不能近進分毫,全都被劍罡給隔開了。


    豎則驟雨橫風起。


    王肅心有所悟,隻覺自己與手中算盤好似合為一體,他能感受到劍刃破風,劍罡止水,劍似遊龍。


    噌——


    王肅猛地睜開雙眼。


    在這一刻,世界好像靜止了一般。


    王肅能看到瀑布的水流為自己的劍罡所格擋開,形成無數水珠。


    無數水珠都凝滯在空中,在這一瞬,王肅看見了每一滴水珠倒映著自己,每一滴水珠中的自己手裏都握著一把劍。


    每一柄劍是算盤,沒一柄劍是算盤。


    每一滴水珠都有一種出劍的劍招,無數滴水珠便有無數種劍招將出。


    最後,時間又恢複了,水珠又開始下墜,王肅又開始出劍。


    繡口吞吐卷曾雲。


    此劍一出,王肅在劍招的帶動下,無意識地想要從丹田之中調動真氣,以全此劍。


    可惜......


    可惜丹田之中真氣洶湧,卻依舊不夠多,如驚濤駭浪一般衝擊經脈中的“屏障”,卻還是沒有將“屏障”衝破。


    這一劍也因此虎頭蛇尾。


    瀑布水流落下,王肅給淋了個落湯雞。


    王肅重新回到了岸邊,抹了抹臉上的水漬。


    若是剛才那最後一件能夠使出,怎麽也能夠逆流而上,直入雲霄。


    王肅呼出一口氣,臉上露出明顯的疲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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