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一道有些老邁的聲音響起,王肅悠悠轉醒,睜開了雙眼。


    “裘叔。”王肅看向說話之人,正是裘拜,“你怎麽?”


    裘拜聳聳肩,有些無奈,說道:“老夫早就算到你今天也會住進這醫館來,這不,提早就在這兒等你了。”


    “啊?”王肅有些驚訝,幾年沒見,這裘叔何事學會的這一手未卜先知?


    “你就聽這瘦竹竿吹吧!”


    法梧聽見了裏麵的談話聲,推開門走了進來,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瘦竹竿是個咋樣的性子,對外人倒是高冷得很,多說一句也是不樂意,對熟人,那就是天大的玩笑也開得,純粹就是捉弄人。”


    裘拜被法梧揭穿了也沒有半點惱怒,他也習慣了,笑罵道:“你個死大胖,功夫練得不到位,這揭人老底的本事倒是不弱。你要是功夫有這麽厲害,咱繡衣司啊,得有三位銀袍行什咯。”


    王肅傻樂著看著這二位擱這兒拌嘴,在繡衣司多年他都習慣了,不過哪怕是到了今天,他也時常覺著自己因為太過正經而與他們格格不入。


    兩人鬥了會兒嘴後也消停了,法梧問道:“老弟,你怎的和宋天行那個老匹夫掰扯上了?你殺了他兒子?”


    王肅正準備開口,說宋善是繡衣司裏鄧青派給他殺的,但話到了嘴邊,他卻突然會想起自己暈倒前宋天行對他說的話。


    “小心繡衣司,你隻是他們的一枚棋子。”


    這是宋天行在和王肅交手時,通過真氣傳音,在他耳旁說的話。


    他本是不信的,那宋天行說的話,如何能夠當真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定是離間計。


    可......


    王肅能夠明顯感受到,宋天行在最後一招時,故意留了手,沒有盡全力。


    最後一招旁人可能看著聲勢浩大,比起前兩招有過之而無不及,可隻有王肅這個正麵接招之人才知道,宋天行最後那一腳,比起前兩招,隻不過是紙老虎,純粹就是樣子貨罷了。


    宋天行這樣做的原因讓王肅很不解。


    放過自己,難道就是為了離間自己和繡衣司嗎?


    自己不過是個已經從繡衣司中離任的繡衣郎,與繡衣司的關係也就比常人要熟撚一些,離間自己這麽一個小人物,有何作用?


    再者,自己可是殺了他最寵愛的獨子,殺子之仇不共戴天,難道宋天行就為了離間自己,就可以不顧殺子之仇了嗎?


    不太對勁......


    甚至可以說有些過於匪夷所思了,這種事情,怎麽都不太像是宋天行可能做出來的。


    王肅暫時沒有想清宋天行這樣做、這樣說的理由,隻能暫時將疑問壓在心底了。


    遲疑一二,他還是決定先不告訴法梧、裘拜二人是繡衣司派給自己去殺宋善的。


    他說道:“對,宋天行的兒子名叫宋善,是天武閣的少閣主,從小便嬌生慣養,長大後無惡不作、為禍鄉裏,我當時剛去到西羅城時,便遇上了他奸殺了一名少女。此等惡人,自然在我的賬本上留有性命。”


    賬上留其名,劍下斷其魂。


    王肅一貫的作風二人自是知道,宋善的下場,從宋天行那一腔怒火,從太原殺到平通來也就看得出,多半已經投胎往生了。


    “阿彌陀佛。”


    法梧下意思地雙手合十,低聲頌唱佛號。


    裘拜笑道:“大胖你不是都已經還俗了嗎?怎的一天到晚還左一個阿彌陀佛,右一個善哉善哉?莫不是還了個假俗?”


    法梧黑臉微紅,說道:“你懂什麽,口誤罷了。”


    他又繼續問道:“老弟,兄弟我再問你一件事兒。”


    “法梧大哥但說無妨。”


    “這平通繡衣司裏的韓天、張三還有那個富商趙黎卯以及捕快彭聰,是不是你殺的?”


    法梧盯著王肅問道。


    王肅歎了一口氣,承認道:“是我殺的。”


    法梧繼續問道:“為何?”


    於是王肅便把自己被宋天行追殺墜入河中,被陳老爺子救回家療傷,以及陳老爺子被韓天、趙黎卯委托彭聰設計偷梁換柱,替死一事告訴了裘拜和法梧。


    裘拜聽後倒是沒說什麽,他性子就是這樣,雖然心裏多少也為陳德貴這個同齡人感到可惜,但此事終究與他關係不大,也就沒有在他心裏掀起多大的波瀾。


    倒是法梧和王肅脾氣相近,都有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道爛漫,他一捶大腿,說道:“殺得好!彼之娘也!我就說這韓天麵相不善,行事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個好人,想不到背地裏竟為了錢財幹出如此豬狗不如的事情。早知如此,當時見他就應該一巴掌拍死!”


    裘拜在一旁笑道:“這看相不是道士的活計嗎?什麽時候你個還了俗的和尚也會看相了?”


    法梧白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他知道要是一理會估摸著就會被裘拜纏住,又給損幾句。


    王肅歎息一口氣,說道:“貪官汙吏太多,殺也殺不盡。非單單是人存心所為,時事如此,隨波逐流罷了。”


    法梧撇撇嘴,說道:“難咯。”


    裘拜冷笑一聲,說道:“要老夫說啊,就該按都統說的,遇貪則殺。貪一兩殺一人,貪十兩抄家,貪一百兩就夷九族。殺到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殺到他們看見銀子都心熱不起來,看到銀子都怕,那也就省事兒了,沒人敢貪了。”


    法梧皺眉問道:“你這瘦竹竿怎的殺性這麽重?都統大人何時說過這話,我怎的不知道?莫不是你假借都統之名自說自話吧。”


    裘拜笑道:“要人人都是菩薩心腸,倒也沒這麽多事兒了。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你小子不知道嗎?既然不可能世人都是菩薩心腸,那自然要歹毒些,亂世就該用重典。”


    “再說了,你小子才進繡衣司幾年?你知道個屁!”


    法梧自覺被裘拜輕視,恨得有些牙癢癢,說道:“瘦竹竿你等著,我回頭就問都統這話是不是你杜撰的,你等著吧!”


    裘拜冷哼一聲,懶得理他。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來,王肅趕忙勸架,他又回想起了當初在繡衣司的日子,這倆活寶,一個歲數不小,一個吃齋念佛多年,不知怎的,這嘴皮子啊,真是停不下來,說兩句就得打起來。


    王肅好說歹說才把法梧勸住,裘拜老爺子現在可受著傷,這法梧膀大腰粗的,萬一一不小心把裘拜老爺子打死了那可就鬧笑話了。


    “法梧大哥,那陳老爺子的孫子還一個人等著我,能否麻煩你跑一趟把他接過來?”


    “行!包在我身上。”


    王肅尋了這個借口支開法梧,免得二人等會兒又一言不合打起來了。


    此前王肅怕二狗一個人在家,便讓他去了一處隱蔽地方躲了起來,他現在便將地址告訴了法梧。


    等法梧走後,裘拜老爺子一臉驚奇的看著王肅。


    王肅有些奇怪,問道:“裘叔,怎麽了?你怎麽這麽看著我?”


    “嘖嘖嘖......”裘拜看著王肅嘖嘖稱奇,說道,“小肅啊,之前我還沒發現,幾年沒見,你膽子大了不少啊。”


    “嗯?”


    裘拜見王肅還是雲裏霧裏,不明所以,就笑著提點道:“你居然敢讓大胖去接孩子?”


    王肅:“!”


    他倒是忘了這一茬,他自己受傷,有看見裘拜老爺子也受了傷,便下意識拜托法梧去接二狗了,卻忘了法梧這人拿孩子沒什麽辦法。


    特別是二狗剛失去爺爺,自己此時又去不了,法梧這麽個凶神惡煞的大漢去找他......


    王肅有些擔憂地望著門外,應該不會出什麽意外吧?


    裘拜老爺子則是在一旁笑著看好戲。


    不出意外的話,就出意外了......


    王肅眼神古怪地看著回來的法梧,看得對方黑臉一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把夾在腋下的二狗放了下來。


    此時的二狗,雙手雙腳都被麻繩綁住,嘴裏還塞著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布條,說不出話來。


    二狗滿臉驚恐,眼角帶淚,被放下來後看見了王肅,發出嗚嗚的聲音。


    法梧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小子怕我怕得不行,我怕他一路上吵鬧,影響不好,便找來繩子和布條,把他綁了帶回來。”


    影響不好?


    把一個小孩子手腳綁住,嘴巴堵上,夾在腋下從大街上走回來影響就好了?


    王肅嘴角抽搐,並不是很能理清楚法梧的思路。


    裘拜老爺子也是氣笑了,罵道:“你個大胖,說你句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還真就沒說錯,還不快給小娃娃鬆綁。”


    “哦哦哦。”法梧如夢初醒,趕忙給二狗鬆了綁,還給了二狗一個他自認為十分和善的微笑。


    孰不知,在二狗眼裏,這個如同熊羆一般的壯漢,剛才把自己綁了,現在又突然咧開嘴來,露出獠牙,可把他嚇得不清,趕緊轉身跑到王肅懷裏。


    法梧撓撓頭,撇了撇嘴,心想:這熊孩子,還真難處啊,以後我要不還是別生了吧,這生下來可不是給自己找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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