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肅往紙錢堆裏加了幾張黃色的紙錢,頓時將要熄滅的紙錢堆上,火又旺盛了幾分。


    王肅說道:“陳叔,剛才二狗都和你說了吧。唉,您孫子您應該也清楚,是個倔脾氣,他一心想要學武,您不在,沒人攔得住他。就算我不收他,他也會去拜師其他人。與其讓他在江湖上亂撞,倒不如入我門下,不說讓他能有什麽大出息,起碼會教他做個正直的人。”


    “您放心吧。既然收下了二狗作徒弟,我必會全心全意地對待他,教他武功,教他做人......”


    “您的仇,我已經替您報了。還記得當時在牢裏,我臨走前您對我說,說二狗那小兔崽子以後就麻煩我了......”


    “想不到這竟然成了您最後的遺言。”


    王肅拿出一壇酒來,揭開封口,頓時酒香四溢,就連四處的野草好似也煥發了不少生機。


    王肅將壇中美酒倒出一般,澆在陳老爺子墳頭,另外一半則是自己痛飲一大口。


    他拭去嘴角酒液,笑道:“知道陳叔你好酒,我特地從平通城裏最好的酒樓買來了這壇美酒,這可不是劉叔店裏賣的酒可以比得上的,您好好嚐嚐......”


    王肅說著說著,卻再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有的人,生前忙於生計,四處奔波勞苦一生,結果一輩子也沒能喝上一口這樣的酒水,


    死了,倒是有這口福了。


    這是何等的諷刺?


    等到以後,二狗成家立業,膝下也有了子孫,然後老去、死去,有誰還記得這石柳鎮旁,小山之上,孤墳野草之下,埋著一位平凡活過的老人?


    王肅不知道將來的事情,也不願去想。


    陳老爺子是這樣,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不都也是這樣?


    就算是二狗,他現在也就不過八歲不到,隨著時間流逝,當思念的想象逐漸扭曲陳老爺子在他記憶中的模樣,他還能記得幾分陳老爺子的音容樣貌?


    “走了,陳叔。”王肅點燃一柱香,恭敬地在陳老爺子墳前拜上一拜,說道,“以後以後有機會再來看您。”


    說罷,他也下山去了。


    這荒涼的山頂上,陳老爺子的墳挨著他兒子兒媳的衣冠塚,不知下次再有香火,又是多少春夏秋冬之後......


    孤墳野草風沙,小院荒田老鴉,木劍躺椅竹馬。無人在家,遊子孤身天涯。(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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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寂靜的樹林之中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得林中飛鳥驚慌四散。


    隻見林中奔出一匹駿馬,馬上駕著一位青年。


    “駕!駕!駕!!”


    青年不斷揮舞馬鞭抽打在馬臀上,一聲高過一聲,時不時還回頭張望一二,麵上、眼裏,盡是恐懼和慌張。


    “桀桀桀!”後有七騎緊隨其後,死死追著青年不放,為首之人喊道,“小郎君莫要再跑了,乖乖停下,我等隻劫財,不害命。快些停下,莫要自誤,小心被我等抓住之後要受皮肉之苦。”


    這七人瞧著凶神惡煞的,青年哪敢停下。


    雖然為首的馬匪說是不殺,可他剛才分明瞧見他把自己隨行的侍從和書童都給殺得一幹二淨了。


    這些殺人不眨眼的馬匪,他哪裏敢將馬停下?他還嫌馬不夠快呢。


    此時恨不得背生雙翼,快些逃命。


    見青年還未停下,為首的馬匪給身旁一位馬匪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從背後抽出一支箭來,搭上弓後拉至滿月,瞄準青年胯下所騎之馬。


    嗖——


    青年隻聽羽箭破空之聲在他耳旁響起,便看見它射中了他前方不遠處的樹幹上,入木三分,箭尾的羽翼還在不斷顫抖。


    青年大驚失色,後頭看了一眼之後更加不敢多做停留,又是一馬鞭狠狠抽在馬臀上,趕緊逃命。


    “艸!”


    為首的馬匪狠狠地瞪了剛才射箭的馬匪一眼,但也沒有教訓他。


    一來是現在抓到這富家公子要緊,二來是對方雖然箭術不弱,但此時全力駕馬,準頭自然差了些。


    唐人騎射,一向要弱些。


    “追!”


    這七個馬匪的馬自然是比不上青年所騎乘的,但好在七人打家劫舍多年,馬術自然嫻熟,而青年疏於學習,此時髀肉(注2)被摩擦得生疼。


    這疼沒有死亡的恐懼來得嚇人,他也就沒顧得上,咬牙逃跑。


    再往前十幾裏便有城鎮了,到了那兒我就能獲救了。


    青年在心中如是想道,生存的希望近在咫尺,他稍稍鬆了一口氣。


    嗖——


    那馬匪第一箭空了,第二箭卻是穩穩命中了青年所騎之馬的腿。


    馬匹吃痛之下,再沒了氣力,摔倒在了地上,人仰馬翻。


    青年猝不及防,被摔倒的馬匹給甩了出去,臉朝下,摔了個狗啃泥。


    “好!”為首的馬匪大喜,招呼眾位兄弟追了上來。


    “兩位是?”


    等到他們到了近前,才發現青年摔倒之處,有兩人正駕著一隻野雞在烤。


    這兩人,一青一少,一個看著麵冷,目光有些銳利,一個看著......


    額......有些欠揍。


    這兩人正是趕路累了,逮著隻野雞烤來吃的王肅、二狗兩人。


    那摔了個狗啃泥的青年顧不上抹去臉上的泥巴,連滾帶爬地跑到了二人身後,哭喊道:“壯士救命!壯士救命!”


    二狗嗅了嗅野雞飄散出來的香味,抹了抹口水,問道:“師父,雞好了。”


    “嗯。”王肅應了一聲,看向了那七個馬匪,衝著為首的那個說道,“你們有什麽事兒嗎?”


    另外六位馬匪沒見過這麽囂張的,作勢就要抽刀向前,一擁而上砍死王肅。


    “哼!”


    王肅冷哼一聲,為首的馬匪臉色一變。


    “慢著!”


    他急忙攔住其餘六人,衝著王肅抱拳說道:“不知這位兄弟是哪條道兒上的?我們乃是吳山七星,不知這位兄弟可否行個方便。”


    吳山七星?


    王肅略作思考,倒是想起了這七人來。


    吳山在中州和雍州的交界處一帶,這吳山七星乃是居住在吳山上的七個馬匪,幹的是劫財的勾當。


    但他們隻劫富商,且從不會殺人放火,劫來的錢財也分出一大部分給吳山的百姓。


    雖說是馬匪,但還算有幾分俠性,再加上吳山地勢崎嶇,他們遁入山林之後便難以找到,這便是他們一直沒有被剿滅的原因。


    王肅淡淡說道:“我不混哪條道的。”


    為首的馬匪微微皺眉,他是他們七兄弟中內功修為最高的,已經有些摸到貫川通流境的門檻了,能夠隱隱感知到王肅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


    他抱拳說道:“吳山七星夜空照。”


    王肅:“?”


    見王肅一臉疑惑,那馬匪想了想,又說道:“過江水蛟出海來?”


    王肅:“??”


    二狗在一旁好奇地問道:“什麽水餃餛飩的?”


    王肅猜出了那為首馬匪說的是什麽,但他也不會對,隻能說道:“莫要再對你們道上的黑話了,我隻是路過,看不得你們劫財。”


    要不是他沒聽說過吳山七星有幹過什麽大奸大惡之事,哪還有什麽耐心和他們在這廢話。


    若真是動起手來,算盤一出鞘,怕就是七個人頭落地了。


    為首馬匪還是有些忌憚,一旁有個馬匪就說道:“大哥,和這小子廢什麽話,咱們七個打他一個,有什麽好怕的。”


    “胡鬧!”為首馬匪嗬斥道,隨後對王肅抱拳說道,“兄弟,此人對我等十分重要,還望行個方便,我們向來有恩必報,日後自有謝禮送上。”


    有恩必報相對應的,就是有仇必報,言下之意,不言自喻。


    王肅沒有說話,隻是這麽冷冷地看著對方。


    為首馬匪額頭冒出一點冷汗,架不住王肅銳利的目光和暗中通過真氣施加的威亞,咬牙說道:“既然兄弟執意要保下此人,那咱們山不轉水轉,後會有期!弟兄們,我們走!”


    “大哥!”聽到為首馬匪要撤離,其餘馬匪紛紛急了,想要勸阻。


    “大哥!我們要是沒能抓住這小子,那......”


    “住口!”


    為首馬匪打斷了對方接下來的話,他在七兄弟中的威望頗深,一聲令下,其餘人再不敢反駁,臨走前狠狠地瞪了那青年一眼,然後便灰溜溜地騎上馬走了。


    “多謝恩公!多謝恩公!”


    青年眼見對方都走了,劫後餘生之情湧上心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連忙謝恩。


    “公子不必多禮。”


    王肅也不在意對方身上汙濁的泥濘,直接將其扶起,問道:“這吳山七星為何追殺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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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仿天淨沙,由於沒有過多鑽研,音律未必準確,多多見諒。


    注2:髀肉,指大腿內側的肉。


    十五月亮十六圓,小弟在此祝各位中秋快樂,闔家安康。


    陳老爺子死後,這一段就算告一段落了。由於我是第一次寫網文,寫的時候就發覺自己有些地方還存在很多不足。


    希望接下來能夠繼續努力,有所進步,收藏過百!(=v=)


    諸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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