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肅打了個哈欠,走出房門,看著初升的太陽,伸了個攔腰。


    “王大爺。”一聽到王肅推門而出的動靜,立刻就有韋府的下人迎了上來,“您起了?可要小的去傳喚後廚,給您準備早飯?”


    大戶人家就是這點不好,雖是無意,但走前走後,總會有下人在盯著。


    不是為了監視你,而是為了服侍你。


    王肅倒是個命裏注定要吃苦的,享受不來這些福氣,對於這種下人忙前忙後地服侍,並未感到立於人上的虛榮,而是感到有些難纏、麻煩。


    王肅笑著搖頭說道:“不用了,勞煩您去和韋大人通報一聲,就說我出門訪故友去了。”


    “喏。”下人麵上帶笑,想來是受過不少訓練,又問道,“裏麵那位陳小爺呢?”


    “他啊......”王肅看了眼還在床上賴床的二狗,喊道,“二狗!趕緊起床,否則罰你今天不許吃飯了。”


    二狗一聽這話,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這才離開束縛著他的床和被子,不情不願地慢慢起床了。


    王肅轉過頭來對下人說道:“他一會兒就起來了。他不隨我出去,等會兒麻煩您給這小子準備一份早餐了。”


    下人微微彎著腰,笑道:“應該的,應該的。對了,王大爺......”


    王肅正準備出發了,又被下人叫住,問道:“還有何事?”


    下人說道:“今晚我家老爺設下宴會招待您二位,還請您今晚能回來赴宴。”


    王肅想了想今天的行程安排,時間上並沒有過多的衝突,於是點頭答應道:“行,您和韋大人說一聲,王某今晚一定來赴宴。”


    “欸,好。”下人笑著退下了,王肅也出了門。


    不同於夜晚的天京,白天的天京,更加的端莊,秀麗,少了夜晚的那一分大膽、嫵媚,多了一分淡雅、大方。


    正如先前韋蟬昇所言:天京大道,青牛白馬昆侖奴,十馬並駕仍覺寬。四海來拜九天上,八荒朝貢跪冕旒。


    路上不僅有唐人,還有皮膚黝黑的昆侖奴,以及穿著有些怪異的各國臣民,金發碧眼的大秦人,身材矮小、穿著木屐的倭人......


    不過,這也就是在這一條街道,這一坊多些罷了。


    韋律身為工部左侍郎,可謂是身居高位,就算是個清水衙門,可整個朝廷論官職,能高於他的,還真就不多。


    工部左侍郎的居所,自然是在皇宮之外的幾座裏坊之內。


    這些坊內所住,大多都是當朝的達官顯貴以及各國使臣。


    所以能夠在街道上看見各色豪奢的馬車,衣著華麗的行人,以及外族番邦,都不足為奇。


    王肅看了兩眼就沒再看了,這些場景,喚作二狗這個第一次來天京的窮小子,顧及端根板凳,再加上一碟油酥花生米,能坐在這兒看上一天,


    可王肅早就已經看過不知多少個日夜了,都看得有些煩了,便沒有多看,加快腳步,匆匆走了。


    嗯?


    當王肅突然加快腳步的時候,突然發現身後有一道腳步聲也快了些,他心中立刻警覺。


    有人跟著?


    是韋律的人?還是......


    雖然現在天剛亮不久,但街道上滿是行人,王肅一來不好準確判斷出對方到底是不是在跟蹤他,二來也不好直接在大街上動手。


    要知道,天京的繡衣郎,可是整個大唐最密集的。


    街邊吆喝的小販,商鋪裏的商戶,路過的行人,都有可能是繡衣郎。


    在此地大打出手,雖然最終並不會有什麽大事兒,但還是比較麻煩。


    何況現在正值胡族國師準備入唐,來訪天京,在這個節骨眼上,天京的布防肯定更加嚴密,就是要死死盯住,看看有沒有混進來的胡族細作。


    就剛才,王肅路過一個路口,就感知到了少說三股真氣,更別說無法感知的外功境界了。


    當街大人,到時被抓起來了,想要解釋清楚,少說也得花上大半天的時間。


    不過好在王肅十分熟悉天京的街道,隨便找了幾個路口,混入人群,就將身後那人甩掉了。


    看來真是跟蹤我的......


    甩掉對方之後,王肅若有所思,畢竟剛才自己選的那幾條路,都是隻有閑得無聊的人才會去走的,可對方一直跟著自己,也就說明了肯定是跟蹤的。


    算了,先不去管了......


    韋府在天京城東,而王肅的目的地在城南。


    天京城之大,遠超大唐其他城池。南北十八裏,東西二十裏,可謂天下第一雄都。


    路途遙遠,王肅身上也不差錢,也就雇了輛馬車,去到了城南的大安坊。


    “咚咚咚——”


    王肅敲響了這間小院的舊木門,木門殘破,他也不敢敲得太用力,生怕自己稍微用力就會把這扇年紀和他差不多大的木門給拆了。


    王肅敢打賭,自己要真是把這山木門給拆了,這間院子的主人絕對會找自己索賠。


    或者說是敲詐勒索更為合適。


    而且,自己要是賠不上的話,王肅同樣敢打賭,對方會把自己也給拆了的。


    “門沒鎖,自己進來吧。”


    聲音蒼老,但卻有力,沒有遲暮老人的那種衰老之感。


    王肅推門而入,院子裏是個老人赤裸著上半身在鋸著木頭,渾身冒汗。


    老人沒有抬頭,專心致誌地鋸著木頭,說道:“你比我預計的遲了一些。”


    王肅沒拿自己當外人,走到一旁老人專屬的太師椅上就躺了上去,笑道:“這不能怪我,路上有尾巴跟著,多走了兩步路才把他甩掉。”


    老人不置可否,眼裏仿佛就隻有那塊木頭。


    王肅又笑著問道:“你怎麽知道是我的?”


    老人舉起木頭,眼睛看了下是否水平,然後一口氣將木頭上的木屑吹走,說道:“我看你是太久沒有回來了,連繡衣司有多大的能耐都忘了。”


    王肅嘿嘿一笑,說道:“這我怎麽會忘,當年我還去秦王府上看過秦王殿下洗澡呢,哈哈哈。”


    老人淡淡地說道:“以後見著秦王殿下得改口了......”


    得改口?


    嘶——


    王肅倒吸一口涼氣,知道了老人的眼下之意是什麽,訕訕笑道:“老關啊,當初是你把我叫去監視秦王殿下的,以後要是秦王殿下上去了,追究下來,你可得幫我兜著啊。”


    原來老人便是王肅口中的老關,也就是關漸慈。


    關漸慈終究將那做好了一大半的木塊放下,看了王肅一眼,說道:“放心吧,不會來找你的麻煩的。”


    王肅呼出一口氣,心裏算是安心了不少。


    想想也是,自己都已經離開繡衣司了,身上又沒個一官半職的,說白了,他現在就是個江湖中人,天下之大,就算將來真的秋後算賬了,也算不到他頭上來。


    而且秦王殿下素有仁名,想來也不會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應該吧......


    關漸慈拍掉身上的木屑,將衣服穿好,走到王肅麵前,說道:“起開,一邊坐著去。”


    王肅乖乖起身讓座,坐到一邊,卻聽關漸慈問道:“你又回來作甚。”


    “這不是想老關你了嗎?”王肅笑道。


    “嗯......”關漸慈喝了口井水,盯著王肅看。


    王肅被看得發毛了,訕訕開口,問道:“怎麽了?”


    “沒怎麽。”關漸慈說道,“就是看你皮癢了,想著要不再揍你一頓。”


    王肅笑容一滯,說道:“好吧,我是聽說胡族國師要入唐了,想著來天京看看,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關漸慈看了王肅一眼,沒有回答王肅的問題,而是問道:“裘拜和法梧他們告訴你的吧。”


    王肅點點頭,說道:“這也不是什麽機密......”


    關漸慈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好了,你要是願意留下就留下,隻要別給我們添麻煩就行。有用的上你的地方,我會叫人來通知你的。沒通知你,你就不要輕舉妄動,給我老老實實地呆著。知道沒有?”


    “好。”王肅點頭應道,“你知道我住哪裏嗎?”


    關漸慈斜眼看著王肅,反問道:“你說呢?”


    王肅:“......”


    王肅本想把關於韋蟬昇的事情一並告訴關漸慈的,但想到此事比起胡族國師,倒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何況自己現在就住在韋府裏,除了自己,還有誰更適合調查此事的呢?


    胡族國師這邊自然有整個繡衣司布局,力求萬無一失,自己貿然參與進去,說不得反而會壞了繡衣司的好事。


    倒不如先去把韋蟬昇的事情解決了,也好當作等待胡族國師到來前的消遣。


    “對了,”王肅開口問道,“鄧青有把趙勳那件案子報給你了嗎?”


    “何家堡那件案子?”


    “對。”


    “報給我了,怎麽了?”


    “沒,就是想問一下進展如何了?”


    關漸慈搖搖頭,說道:“沒什麽進展,畢竟我們對他們所知甚少。包括這次陸沉刀這件事兒,我們也不清楚他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唐七娘和黃岩居然也是他們的人,居然藏得這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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