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經受一套嚴格的訓練之後,可以做到字麵意義上的撒起慌來,麵不改色心不跳。


    繡衣司內,隻要是官職高一些,或是負責的事情保密級別高一些的繡衣郎,都會接受一套訓練。


    到了關漸慈這個地步,撒起慌來,旁人自然是從麵上看不出什麽破綻來。


    就連關漸慈自己本人也是這麽認為的。


    他完全可以控製自己身體的一些細微動作,就算是你看出了他是在撒謊,那也是他故意讓你看到的。


    但表麵上看不出來,內裏卻還是存在有破綻。


    人體內有很多東西都是受自身節律調控的。


    人在奔跑時,腦中並沒有想要加快心跳的命令,一切都是身體的自我調節。


    王肅上次破除宋天行的鎖魂掌後,自身的真氣更加粗壯,對於周遭真氣的感應也更加敏銳了。


    但就感知這一條,他可以算是已經觸碰到了繁星天合境的門檻。


    剛才在詢問關漸慈雪晴去雍州執行的是什麽任務時,關漸慈體內的真氣明顯快了一瞬,這就說明,他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有些許心虛。


    雖然還是不知道雪晴去雍州執行的任務到底是什麽,但知道了此事與自己有關對於王肅來說,已經算是個很大的情報了。


    雍州,我,雪晴......


    王肅向北方望去,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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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肅走後,一人從院中陰影處走出,向關漸慈抱拳行禮。


    此人說道:“好在您遮掩得好,王肅還不知道此事,想必不會鬧起來。”


    “嗬,”關漸慈笑了一聲,搖頭說道,“鄧青啊,你還是有些眼拙啊。”


    原來此人便是之前協助王肅誅殺趙勳,派遣刺殺宋善任務給王肅的鄧青。


    此時的鄧青一身儒衫,但臉上沒有那些科舉讀書人的堅毅之色,多了幾分玩世不恭的浪蕩和灑脫,像是個流連於風塵之地的公子更多。


    鄧青有些疑惑地說道:“老關你這話是何意?”


    關漸慈看著已經關緊的大門,豎起兩根手指。


    “其一,你太小看王肅了,他剛一進院子,就已經感知到你了。”


    鄧青皺眉,沒有去問老關為何這麽確定。


    他知道老關這人,說了感知到了,那王肅就一定感知到了自己。


    他問道:“那他為何不把我揪出來?”


    關漸慈笑道:“他隻是感知到了你,但不知道是誰,隻能默認是咱繡衣司裏的人。他現在已經不是繡衣司的了,貿然把‘你’揪出來,多少還是有些犯了忌諱。他這是在避嫌。”


    鄧青了然,看向關漸慈那豎起來的兩根手指,又問道:“那這其二呢?”


    關漸慈負手踱步,笑道:“這其二嘛,就是他看穿了我在他問的第二個問題有所隱瞞的原因。”


    “什麽?”鄧青頓時不淡定了,驚呼出口,“他、他看出來了?”


    這所謂的第二個問題自然指的是王肅詢問雪晴去雍州的原因,而關漸慈為何隱瞞王肅,鄧青也知道,畢竟當初刺殺宋善的任務可是他親手交給王肅的,他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不過這些都不是鄧青震驚的原因。


    讓他震驚的是,王肅居然能夠看穿關漸慈的謊言。


    關漸慈臉上帶著點笑意,並沒有被看穿後的惱怒,當然了,還是有些許擔憂的。


    他說道:“雖然我並不是很清楚他到底是怎麽看穿我的,但他就是看穿了。他在問完我第二個問題時的一些小動作,完全和問完第一個的時候不一樣。嗬,他還想掩飾,孰不知,他那些本事都是我教的,我還能看不透他?”


    其實對於王肅是怎樣看穿的關漸慈也想不明白。


    自己在繡衣司可以說是幹了半輩子了,說過的謊話,那可真是比吃過的飯都多,他也有自信不會被人看出什麽破綻。


    可王肅這小子,真就看穿了,這讓他略感欣慰的同時,又有憂慮湧上心頭。


    鄧青臉上沒了一開始的瀟灑,有些緊張地問道:“那,我們該怎麽辦?”


    “唉......”關漸慈歎了口氣,說道,“雍州那邊的所有來信,一律不要再經過下麵人的手了,全部密封好,一並直接交給我。同時你去告知一些那些知情的,告訴他們遇見王肅什麽都不能說,他總不至於要了他們命。”


    鄧青說道:“可這樣,會不會有些欲蓋彌彰?王肅到時一查,雖然查不到具體情況,但我們這些動作,不也佐證了他的猜測?”


    關漸慈掃了他一眼,麵上雖然沒有流露出什麽失望的神色,但心裏還是微微搖頭,比起王肅那小子,鄧青還是差了些啊。


    他耐心地解釋道:“你與他也共事過,他剛才既然已經看穿了我,那還需要什麽其他證據作證嗎?他現在心裏已經認定了雪晴去雍州所要辦的事情和他有關,就算我們偽造雍州過來的密函,且不說耗時耗力,就算被他拿到了這些造假的密函,他會信?”


    鄧青明白了關漸慈的意思,但還是麵露擔憂,說道:“可這樣一來,他應該也用不了多久就會猜到個大概。到時他要是回了雍州,豈不是會......”


    關漸慈抬手打斷了鄧青的話,說道:“那就找點事情給他做,讓他把心思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不就好了?你到時找個機會,別太主動,和他見上一麵,把有關老獨眼的情報給他一份......”


    “喏。”鄧青得令,關漸慈揮手讓他先退下,他便恭敬一拜,緩緩退會陰影之中。


    關漸慈呼出一口氣,繼續做起了他的木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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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賢侄!”


    王肅剛回到韋府,進了韋府的大門沒多久,韋律就親自迎了過來,親切地拉上了王肅的雙手。


    那份熱情,委實是把王肅嚇了一跳,有些莫名其妙。


    “韋大人,您這是?”


    韋律依舊是一臉熱情,笑道:“來來來,王賢侄,你我叔侄倆,去我茶室,好好品茗暢談。”


    王肅有些摸不著頭腦,昨日因為自己救了韋蟬昇,韋律雖然滿是感激,但這份感激之外,明顯帶著幾分懷疑和疏遠。


    王肅也不會怪罪,甚至還十分理解。


    自家兒子剛被打劫,就遇上了救命的,確實巧了幾分,換做是王肅,也會有所懷疑。


    但今日韋律卻不一樣了,更加的熱情,這份熱情之中,似乎還夾雜著......


    巴結?


    王肅看著韋律臉上的笑容,想到了這個詞?


    怎麽就過了一天,這位韋大人就開始巴結我了呢?


    王肅稍做思考,隨即露出恍然,心中有了猜測。


    搖搖頭,心中好笑。


    這官場之上,溜須拍馬、曲意逢迎,還真是官員的必備能力啊。


    就好比江湖上,你要是不會個刀槍棍棒劍槍戟的,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學武的。


    看韋大人這副熱忱樣子,估計是派人查到了老關的身份吧?


    老關以前還沒坐上現在這個位子的時候,還會用些代號啊,假名之類的。


    等到了現在這個位子,不需要他還去做一些諜報工作,也就不再需要用假名了,一直都是以真名示人。


    這又算不上是什麽秘密,工部左侍郎,雖然是在工部這個清水衙門,但托托關係,轉兩圈也就查到了這所謂的“關漸慈”,究竟是何人了。


    王肅心中搖搖頭,心想:你就算是和我搞好了關係,也搭不上老關這條線啊。


    看來韋律的巴結,注定是沒有結果的了。


    可韋律哪知道這些,當他查到了關漸慈的身份後,頓時就明白了王肅不可能和搶劫自己兒子的吳山七星是一夥的了。


    韋府上下,可沒有值得堂堂繡衣司做局圖謀的物件了。


    與此同時,他心中也升起了巴結之意。


    雖然他有幸聽當朝宰輔安大人說過,要對付繡衣司那位神秘的都統,可就算那位都統倒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朝廷不會也不能對繡衣司趕盡殺絕,對於剩下的人可能會拉攏。


    而關漸慈作為那位都統之下少數幾人之一,日後前途不可限量,自己要是巴結好了,日後不說官至尚書,起碼能換個油水多些的衙門坐坐。


    於是,他今日便左等右等,等到了王肅回來,立刻熱情地迎上去。


    “王賢侄啊,昨夜睡得可還舒服?”韋律關切地問道。


    王肅嘴角抽搐,想到昨夜二狗那個臭小鬼一個人霸占了一晚上的床鋪,自己隻能在一旁將就,心想這韋律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心裏想是一回事兒,但嘴上說的卻是另一回兒事了:“承蒙韋大人好意,韋府的床睡著舒服極了。”


    “好,好,那就好。”韋律笑道,“對了,聽下人今早來說,王賢侄今天早上去拜訪你那位關姓故友了?”


    來了。


    王肅知道韋律不打機鋒了,準備直入正題,笑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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