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上百人,在高孝珩和幾名神吏的帶領下來到了燕州城西南區域的一戶大院。


    推門而入,這座占地十餘畝的大院竟然不見一間屋舍,空空落落,院中隻有一座由方石搭建而成的簡易低台。


    低台及周邊盡是繁複詭異的陣紋,盤橫交錯,各種路徑匯聚在低台中央。


    “這就是巫族邪陣的陣眼,台上陣紋還在,眾道友一看便知。”高孝珩指了指低台道。


    眾人已經開始低頭查看,沿著腳下的紋路慢慢走到了低台之上。


    “我們怎麽知道這些就是巫族的陣紋?”有人提出疑問。


    高孝珩嘴角微斜,露出些許不屑:“若有不懂的,自可抄錄回去找熟悉巫族的長輩鑒別。”


    洛世堯看著腳下的陣紋,陷入了沉思。


    看這陣紋的風格,確是巫族無疑,隻是,整個施陣方式卻又不同於《獸皮古卷》上的任何一種陣法。


    倒是與他在霧隱雪山見到的那個吞噬陣法有幾分相似。


    若是虞子素在就好了,正好問問一隻耳。


    洛世堯抬頭,才發現三位同門和燚芳正目光凝重,有些期待地看著自己。


    遂向他們緩緩地點了點頭。


    旁邊馬上也有其他道門弟子確認了高孝珩的說法:“這些陣紋與我在書上看到的巫族陣紋殘骸極為相似,應是巫族的陣法。”


    “對,我在書上也看到過。”


    “原來真的是巫族!”


    “巫族喪盡天良,我回山後一定要稟告師父,以後對巫族邪魔見到一個誅殺一個。”


    ……


    青帝宗的小師妹靈珥也握緊拳頭附和道:“殺盡巫族,替天行道!”


    一時間周圍對巫族的打殺之聲四起,燚芳和蘇家姐妹不自覺地往洛世堯跟前靠了幾步,待覺察出彼此的舉動後,有些尷尬的互看一眼,又稍稍散開。


    神族的高孝珩看著群情激憤的道門弟子,嘴角翹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幾萬年來,道門多次與神族結盟答應剿殺巫族,又何曾真正出過全力?


    見大家都已經查看的差不多了,他幹咳兩聲:“燕州城四個城角,及城牆周圍還有不少陣紋,城中也有一些,我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


    洛世堯低頭看著這些略感熟悉的紋路,緩步向前,仔細盤算著這套法陣的運行軌跡,想象著事發當夜的情景……


    夜深人靜,萬家燈火大多已經熄滅,隻有富戶人家門前的燈籠,和街道中的幾盞引路還亮著。


    也許有娘親正在為嬰孩揮趕蚊蟲;


    也許有丈夫正夜不能寐,為全家明早的口糧憂愁;


    也許某個酒肆中還趴著幾個醉鬼;


    也許還有書生正在挑燈夜讀,偶爾側頭想一想自己高中時的情景;


    也許哪家小娘子正在油燈下甜蜜地織著錦帕;


    也許哪家酒樓的雅室中正有人在把酒言歡……


    盛夏的蟬鳴蛙叫擾得人有些心煩,突然刮起的涼風吹進街角偷懶的更夫懷中,讓他不禁生起絲絲愜意。


    咣……咣!咣!咣!


    “酷夜難熬,緊閉門窗!”


    咣……咣!咣!咣!


    更夫敲響了四更天的鑼聲,正吊著嗓子準備再喊一聲。


    突然,大地似震顫了一下。


    熟睡的妻子身上似突然壓了重物,驚慌中大喊丈夫的名字,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


    哢嚓!


    有骨骼碎裂的聲音。


    “啊!”隨著一聲慘叫,意識陷入了黑暗。


    ……


    整個燕州城也隻有一聲慘叫!


    緊接著陰風四起,所有人都飄向了空中。


    看著腳下的自己被壓成薄餅,化成一灘血肉,緩緩匯聚,順著大地上不斷閃現的紋路向城中西南方位的一戶院子流動翻滾而去。


    五十萬陰魂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一時間整個燕州城陰風肆虐,淒厲的鬼泣哀嚎撕裂了陰陽,整個燕州城已是一片人間地獄。


    ……


    蘇淺沫輕拍了下有些恍惚的洛世堯,將他喚醒到現實中來。


    洛世堯揚起頭顱,許久,輕歎一聲:“在這樣的大陣下,他們甚至都來不及呼喊。


    更無處逃命!”


    蘇淺沫自然相信洛世堯的專業判斷,再次紅了眼眶。


    ……


    高孝珩帶著眾人兜兜轉轉一下午,終於把燕州城內的陣紋幾乎全看了一遍。


    屍體詭異消失,又有陣紋為證,屠城之事已經非常明了,確是巫族所為。


    隻是,這並不能說明神族就沒有責任。


    金蟬首先提出了質疑:“此陣繁複冗雜,絕非幾日之功,巫族是如何在你神族的眼皮子底下完成這麽一座大陣的?”


    聞言,高孝珩麵色低沉了幾分,臉上浮起些許惆悵,啞然道:“燕州城的大神官何靖威,連同燕州城內三十七位神官神吏,也一同死在了這場浩劫之中,所以我沒有辦法回答你的問題。”


    馬上有人提出質疑。


    “又沒有屍體,你是怎麽確定他死了的?”


    “就是,巫族要造如此大陣,絕不可能瞞過城中神官,就算不能阻止,派人求援總可以吧?


    再不濟及時通知城中百姓,讓他們自行逃命也好過一城被滅?”


    “如此看來,燕州城內的神族怕是與此事脫不了幹係。”墨昊說著看向了高孝珩。


    洛世堯微微點頭。


    “一派胡言!”高孝珩手中法陣一閃即逝,壓著怒氣道:“燕州大神官何靖威確有失職之處,但若說他會與巫族勾結,我絕不相信。


    他與我是同一期的神童,嫉惡如仇,以除盡巫族為終身夙願,絕不可能做出此等人神共憤的惡行。”


    見氣氛不對,靈穎忙出來打圓場:“要悄無聲息地實行如此大規模的屠殺,必然會有周密的計劃。若說巫族通過什麽方式控製了城中的神官,也不是不可能。”


    墨昊也未再糾纏此事。


    四宗心裏非常清楚,塵世是神族的塵世,若不是此事太過有違天道,道門甚至都不會過問。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自然不好當眾指摘。


    查看完巫族屠城的證據,眾人再次回到神廟門口。


    沒多久,國師水穀政信提著袖子從廟中走了出來,時不時抬手擦拭眼角。


    老人家發黃的眼中已顯垂暮之色,聲音疲憊道:“相信大家現在已經明白,燕州城五十萬百姓確為巫族所屠。


    我神族絕不會放過這群邪魔,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隻是城中目前神官數量有限,朝廷的官吏過幾日才能過來,後麵還要重新遷徙百姓進……事務繁多,恕我神族不能再招呼諸位道友了。


    是去是留,諸位悉聽尊便吧。”


    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事很大,我很忙,你們就別添亂了。


    老頭話說得懇切,事實也確實如此,所以並未引起什麽反感,反倒激起了不少人的俠義心腸。


    “國師言重了,是我們打擾了才是。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等也願盡綿薄之力。”


    “對,有什麽可以做的,國師盡管吩咐。”


    “就是,不知神族可有屠城的巫族線索,我黃雲洞願去剿殺邪魔。”


    “對,我落仙穀也願同去。”


    ……


    一時間群情激憤,不少人爭先恐後地要幫忙,要為燕州城的五十萬亡魂報仇。


    這自然不包括四宗和幾個大一些的宗門,他們雖也有除魔之心,但卻不會輕易許諾。


    神族自詡天下正主,塵世守護者,道神雖名義上同盟,但實際上神族對道門在世間的活動多有限製,道門的主流勢力自然不會真的願意幫他們做事。


    就算要除魔衛道,誅殺巫族,那也是道門自己要做,絕不可能依附神族。


    此次事件各宗都沒有派長老過來就是最好的態度:這些弟子隻是過來調查,了解情況的,具體下一步怎麽做,還得回去稟報宗門後再做定奪。


    這自然不包括一些存在感本就不高的小宗門,和那些被熱血衝昏頭腦的弟子。


    國師露出些許感激之色,“諸位道友大義老夫感激不盡。隻是巫族盤踞無極大陸數萬年,豈是說剿殺就能剿殺的。


    我神族不日將召集天下修士,共商伐巫大計,還望各位道友到時能夠踴躍參加,共誅邪魔,以慰燕州城五十萬亡魂的在天之靈。”


    對好多小宗門的弟子來說,三品隻存在於傳說中,平時根本見不到,現在見這堂堂三品神族國師不僅對自己禮遇有加,還共邀他們討伐巫族,難免有些受寵若驚,有些無腦的甚至生出一種視為知己者死的豪氣來。


    底下又是一陣喊打喊殺,有不少人表示一定會參加神族的伐巫大會。


    洛世堯不禁在心裏冷笑:共討巫族?不過是老生常談罷了。


    若是真能剿幹淨,又怎麽會有今日的慘案?


    神族圍剿了數萬年,巫族不照樣存活在這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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