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她不應該對公子抱有期望,因為公子是讀書人,讀書人跟商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階層,越是厲害的讀書人,越不應該懂商業。但公子不一樣,他在商業上極度離奇,僅僅一個白雲邊酒,就將林府變成了海寧商場中一座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峰,真正是出道即巔峰!


    現在麵臨會昌商局,他能解嗎?


    又會如何解?


    林蘇微微一笑:“商場銅臭,我並不喜歡,但既然他們要玩,那我就讓他們看看,什麽才叫文明碾壓!”


    文明碾壓?


    陳四和林佳良對視一眼,碾壓,他們明白,但啥叫文明?不知道!文明碾壓是個啥?不明覺厲……


    九兒一彈而起:“碾壓誰?我去!”


    林蘇直接一隻手伸出來,將她的腦袋按了下去:“你少湊熱鬧,在這裏守著,要是有人敢進院子,你想怎麽碾壓都行。”


    林家商號,林向道坐在客廳,聽著三個掌櫃的匯報。


    內心悄悄歎息,難道說,他也終究逃脫不掉會昌的三年魔咒?


    什麽叫三年魔咒?那就是一句斷言,會昌絲業,隻要不與周家合作,必定存活不了三年!


    三年前,他進入會昌,就發現這塊地方真是絲織行業的風水寶地啊,曲州十府,府府有絲,貨源無比充足,所有跟絲相關的產業全都興盛,這就是絲業的風口啊。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都是表象。


    曲州絲業,繁華的背後,是無法直視的醜惡。


    以周家為龍頭壟斷商場,以知州為首的各級官員,手都伸向了絲業,這些人肆意調控絲價,他唯有兩條路,一是跟他們同流合汙,加入他們的群體,二是被他們打壓,成為犧牲品。


    他親眼看到周家與官府合作,逼死外地商戶,將他們的家眷賣到青樓。


    他親眼看到周家放火燒了幾家商號,裏麵的貨物、人員全都化為灰燼,一場人間慘劇之後,換來的卻是絲價大漲,他們賺了個盆滿缽滿。


    父親在他臨行之前曾經告訴過他,為商需識風向,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是父親商場摸爬滾打一輩子總結的金玉良言。


    但他也無法忘記祖宗牌位前麵的四個大字:商亦有道。


    如果聽父親的,他可以與周家合作,成為他們利益共同體中的一員,用其他小散戶的血,來讓林家商號燦爛生輝。


    如果聽祖宗的八字真言,他就該有所為,有所不為!


    也許他“向道”這個名字真沒取對,他煎熬了很久,終於還是選擇了“商亦有道”。


    這一步踏出去,他林向道成了林家本代子弟中的一個另類——其他人全都賺錢,唯有他守著最繁華的曲州,卻遲遲打不開局麵。


    父親已經對他不滿了。


    兄弟們對他各種嘲諷……


    “東家,小老兒知道東家的為人,但小老兒還是想勸勸東家,不要跟周家鬥下去了,強龍尚且不壓地頭蛇,何況他們那邊還真不僅僅是蛇……”


    “別說了!”林向道手一抬:“我,林向道,決不低頭!”


    “東家,這……這是為何?咱們跟那兩個學子向無交情……犯得著押上東家三年心血和林家商號一整條絲織產業嗎?”


    “跟那兩個學子無關!”林向道道:“這是祖宗遺訓:商亦有道!”


    外麵一個家丁走了進來:“東家,有兩個人求見!他們說,他們是東家的房客……”


    林向道微微一驚,是他們?深夜造訪有什麽事情?莫非是你們三個老貨,向人家施加了壓力?


    三個掌櫃的全是人精,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立刻辯白:東家,我們可沒給人家施壓啊……


    讓他們進來!


    林蘇走進會客廳,微微一鞠躬:“林老板,因為本人的關係,導致林老板遭受打壓,我深有不安。”


    “不關公子的事,這是商場之事。”


    “商場之事,終究也因我而起,直說吧,林老板,你當前最大的難題是……人手不足,無法按期交貨,是嗎?”


    “是!”


    “這個難題我可以為你解決!”


    屋內幾人全都大驚且大喜……


    包括陳四,陳四第一感覺就是,公子會不會打算從江灘流民那裏招工?


    一個老掌櫃的道:“公子,你能招到織女?不……不……不!行不通的,公子即便可以招到足夠的人手,但織女豈是一般?沒有三五年的練習,根本織不了曲布,也達不到買家的要求。”


    “熟練織女,我的確是沒辦法。”林蘇道:“但各位有沒有聽說過一種機械?根本無需織女,隻需要記住幾個關鍵點,外行都能操作,效率勝人工百倍!”


    呼地一聲,站在外麵台階邊的陳四突然一步到了林蘇麵前,神態無比地激動……


    若論對新技術的興趣程度,全天下的人恐怕還很少有人比得上千機門的人。


    千機門,那是為技術而生,也因技術而滅的宗門啊,骨子裏對奇技之術有著天然的敏感與偏愛……


    公子上次一幅圖,造就了林府獨有的風景,即便是知府大人和抱山先生,也對此奇技讚不絕口,隻不過,他們都是文道高人,吃喝拉撒的個人問題不再是“剛需”,所以才沒將她拉過去,在知府府做衛生間。


    不過,大家也都知道這項發明,有多麽的神奇。


    “公子,真的有這種神奇的機械?”


    林蘇手一抬,拿出紙筆,現場畫下一幅圖,圖極複雜……


    陳四在旁邊激動得手腳都顫抖了,外行人看起來,這隻是一堆線條,但落在她眼裏,卻是巧奪天工!


    她知道這種機械將是何等的恐怖,它將完全顛覆當前絲織產業的格局。


    一台機械,抵十個人都不止!


    不!按這種結構計算,足以抵得上幾十名熟練織女!


    而它的動力,卻隻是兩個壯漢輪流用腳蹬……


    絲織之都,織女緊俏,但男人卻找不著事做,有了這機械,一下子突破了絲織業對於織女的依賴……


    圖到手,陳四捧在手中,激動得滿臉通紅。


    林蘇沒有回答:“能做出來嗎?”


    “能!”


    “需要什麽材料,你找林老板!”


    陳四現場開出了材料清單,林老板一路點頭,帶著狐疑讓一個掌櫃的去準備去了,具體效果,需要等到成品出來……


    陳四留在林家商號,開始了她偉大的技術開創。


    林蘇星夜返回出租屋。


    走到路上,林蘇心頭猛地一跳,他察覺到了異常……


    他的九麵文壇之上,原本隻有三麵有字,一麵是詩,一麵是詞,一麵是兵法,但如今,第四麵文壇上,出現了一幅圖,正是他剛剛畫下的織布機圖樣。


    九麵,九個領域麽?那麽,織布機圖紙屬於哪一領域?


    一路思索著回到出租屋……


    九兒一見到他立刻跳了過來,拉著他進房,進入房間投懷送抱,在他懷裏仰起臉蛋:“你出去文明碾壓誰了啊?”


    “壓你!”林蘇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九兒直接興奮,臉蛋貼了上來,悄悄地跟他咬耳朵……


    林蘇落荒而逃……


    狐族妖女惹不得啊……


    林佳良在那裏對月沉思。


    今天的事情雖然很解氣,但他終究不安,進入會昌,第一件事情就將知州府的教司給廢了,何等大事?外麵眼前沒有任何動靜,越是沒有動靜,越是預示著暴風雨的來臨,下一招會在何處?又會用何種讓人難以想到的角度,給他們致命一擊?


    他不是陰謀家,他猜不到。


    但他也不是傻瓜,他知道一定會有。


    林蘇敲響了他的房門,進入房間,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複:放心,二哥,不會有問題。


    “但願吧!”林佳良輕輕歎口氣:“林老板那邊怎麽樣?”


    “有一個方案,應該沒有問題。”


    林佳良的手輕輕按在兄弟的肩頭:“三弟,這段時間……我總覺得自己很沒用,人家都是做兄長的站在前麵,為自家兄弟擋風擋雨,但咱家……卻是你一個在頂著,我都出不了什麽力。”


    “誰說你不能出力?那個老道不是說了嗎?咱們林家文武並立,你與大哥是林家的支柱,撐著那個‘門’,我就躲在‘門’後麵的那塊空白中,誰敢對咱家不利,我跳出來給他們一磚頭……”


    “你呀……”林佳良想敲他一記爆栗,終究也沒敲出去:“去吧,好好休息,明天,或許依舊不太平。”


    林佳良預計到了第二天會有事情發生,但他決沒有想到,第二天天剛亮,就出事了。


    陳四和林向道幾乎是以衝鋒的姿態衝進了院中,齊聲大叫:公子……


    林佳良一彈就從床上彈起,臉色已變。


    這大清早的,林老板上門,不出意外的話,是趕他們走。


    但為什麽兩個人一臉的興奮?


    林蘇從房間裏出來,衣衫不整地倚在門邊,抬起手掩著嘴兒打個嗬欠:“怎麽了?”


    “公子……”兩人同時搶著開口。


    林向道住嘴了,讓陳四匯報。


    陳四激動地叫道:“公子,成功了!超乎想象,那台機器太神奇了,從生繭抽絲到絲織成布,一次成型,隻需要四個人,就能完成一百熟練女工的工作量,整個作坊全都炸了,林家的問題,已經不是問題。”


    林蘇睜大了眼睛:“一夜時間,你居然硬生生完成了一台複合式織布機?陳姐,你也太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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