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亦雨的臉上慢慢浮現黑線:“世人談及仙宗,往往稱之為大道仙宗!何為大道?順天應命,揚善除惡!但他們怎麽幹的?水盜屠城,仙宗不出,妖族反而保了一方百姓!我就問問你們,要臉不?江灘流民,過的是什麽日子?我多少次說過?讓利於民,讓利於民,他們呢?半分不讓,還敢要村女侍寢?這是仙宗嗎?這是強盜!他殺了那兩個人渣,要我說,殺得好,還殺少了!他因此接手江灘葶米花,開發出給百香堂滅頂之災的‘春淚’,都是你們逼的!”


    老杜不敢反駁,低眉順眼,姑娘說的是,但事已至此,終不能看著仙宗產業凋零,需要知道,產業一枯,財源不足,仙宗根基動搖。宗主親自向你下令,你該知事情有進無退!


    章亦雨沉思良久,眼前已是三月,他殿試在即,估計不日就會進京,我在京城等他……


    ……


    海寧,這些時日熱鬧了。


    香水產業掀起了狂潮。


    按照目前的產量,林家春淚香水每天可以出產2000瓶,而林家的出廠價也定得極低,每瓶20兩銀子,商家拿去銷100兩跟玩似的,往往是香水還沒到貨,外麵排隊的人都排滿了,什麽叫搶到就賺到?香水經銷的配額就是!


    大蒼全國各地商家爭相而來,都想在這波香水大變革中分一杯羹,四十個州的首府,有半數來了人,光是京城就來了七家,其中還包括當日差點逼死林家商號的那個黎家,一來就拜見楊知府,希望通過地方官的震懾力,逼迫林家就範。


    象他這種做法,是這個時代最典型的做法,京城商戶,誰都不簡單,誰都認識幾個朝官,那些朝官的親筆信朝外一拿,到地方真是無往而不利。


    但這次,他們失算了。


    楊知府這個半輩子都沒風光的人風光了一回,但他一輩子的硬氣也依舊硬氣,朝中有信我照看,但事情我就是不辦!直言不諱地告知各位來賓,老夫是做官的,不是做生意的,生意上的事情,走商業渠道!


    他招呼都不打一個!


    於是,那些商家隻能來找林家。


    對於商業,林蘇延襲一慣的觀點:這些屁事別找我,找管家。


    孫叔風光了!


    但他也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煩。


    京城那些商家真是不要臉啊,什麽關係都拉得上啊,連當日侯爺進京,在他家酒店裏住過一晚上,他都能拿出來佐證跟林家關係源遠流長……


    短短十天,他收了至少百份意向書,然後跑到西院,暗夜、綠衣、陳姐三個人隨便誰開口,都決定著一個老板千萬裏奔赴,到底有沒有實際價值。


    當然,林府老太太、曲少奶奶說的,也算數。


    隻不過,林府老太太從來都不開口,曲少奶奶也不開口——西院三個少奶奶主動給了她娘家最大的配額(每三天500瓶,而且出廠價也比別人低一半),她也不是貪得無厭的人,自然不會再爭什麽話語權。


    其實,西院三個女的,也都不是什麽有掌控欲的女人,甚至可以說,她們本質上對商業興趣不大,但這個權力,卻代表著另一重含義——作為少奶奶的象征,所以,她們都不推辭這種權力,孫叔找上誰,誰都會認真地了解一下對方的情況,然後能同意的直接同意。


    各州的代理,相對順利,反正是拿錢買貨嘛,量也不是太大。


    但京城的代理,控製得嚴得多了,除了曲家之外,就隻給一個商家,那是林家商號(林向道老家的商號),剩下的五個商家,拿著朝中高官的親筆信,一無所獲。


    而曲州本地,丁海先找的是暗夜,暗夜畢竟是“百香樓”的人,暗夜不怎麽好當家,林蘇充分發揚寵老婆的好作風,大筆一揮,丁海成為曲州唯一的合作商家。


    這個唯一,讓丁海意氣風發。


    份額最終敲定。


    三十多個商家分銷,平均每個商家隻能分到七十瓶左右,對於龐大的市場來說,真的是太少了。丁海有心想跟林蘇談談擴大再生產的宏偉計劃,但林蘇很凡爾賽地一笑,算了吧?我一天收入4萬兩銀子已經很滿足了,何必折騰?


    3月中旬,這一批葶米花已經全部變成了香水,放在林家倉庫裏慢慢朝外銷,瓷窯的特製小瓶子也已經做了接近十萬個,夠用半年了(葶米花也隻有三季,經過測算,這江灘葶米花每年能製作的香水,也就十萬瓶左右)。


    做完了,兩家廠子同時停了工,如果真有人想用特殊手法偷窺製作過程,到這裏就會被斬斷。


    林家兄弟,該啟程參加殿試了。


    殿試時間是五月初八,但沒有人會踩著點進京,都會提前幾個月,甚至半數以上的人,會選擇在會試結束之後就前往京城,畢竟殿試之前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了解殿試規則,拜見文壇大佬,參加各類文會,尋求各方麵的指點、捕捉靈感……


    林家兄弟,算是比較遲的。


    跟隨兩兄弟進京的團隊定下來了。


    林佳良的妻子曲秀、伴嫁丫頭小六都去,時間還有一個多月,他們會在曲家落腳——這就是京城有親戚的好處。


    而林蘇這邊,綠衣、陳姐、暗夜三人隨行,至於丫頭就免了,反正有這三個女的在旁邊,林蘇啥都玩得轉,有人對付他,不好意思,小老婆揍死你,想聽小曲,綠衣隨時彈一曲,肚子餓了,陳姐手藝不在梅娘之下,想睡覺,你翻牌子……


    清晨,照例是林母起個大早,親手做下兩碗登科麵,然後,一行人、兩台馬車送他們到海寧渡口,渡口外,一條大船等著他們,這條大船雖然並不大,但極考究,乃是京城曲家的船,這次在林家一次性拿了三千瓶香水,順便將林家兩位公子和曲秀帶回京城。


    林公子進京赴考,海寧半城相送,最外圍的是江灘流民,看到他們過來,個個激動非凡,江灘流民,從家鄉流落至此,人人都有一種無根浮萍的痛感,但現在,他們已將林家當成他們的主心骨,張口閉口我家公子,熱熱鬧鬧的讓林蘇也是倍感親切。


    內側是海寧城的百姓,林家兄弟是海寧科考最大的希望,他們如果高中,也是海寧共同的榮耀,所以,他們前來送送,如果說他們有點私心的話,那就是他們有很多人帶著孩子,讓孩子親眼見一見士子之風采,在孩子心中植入文道之根,讓孩子沾點文氣……


    靠近海寧樓的渡口邊,還有兩個群體,一個群體是林家的商業合作夥伴,包括丁海這個香水巨頭,也包括煤業老板,還有一個群體就有點花邊了,是海寧樓各個青樓選擇的花魁代表,般若、秦香君、李丁香、小蝶這些陪著喝杯酒至少十兩銀子起的絕代佳人全都在列。


    林蘇他們的馬車一到,絲竹聲起,這些青樓大家開始演奏。


    唱的是林蘇的幾首詞,《青玉案》、《鵲橋仙》、《蝶戀花》,全場送行的氣氛至此達到高潮。


    綠衣悄悄地跟陳姐說話:陳姐,咱家公子好受青樓女子歡迎哈……


    陳姐眼波流動,沒法兒回答。


    暗夜在旁邊插嘴:那還用說?他可以不花錢逛遍天下青樓……


    這話題就偏了,林蘇橫她一眼:很稀奇嗎?我睡你們三個都沒花錢!


    暗夜出手,將林蘇翻轉,要打他一頓屁股,綠衣掩著嘴兒樂,陳姐趕緊將林蘇解救出來,車廂裏鬧成一團……


    十丈花街在音樂聲中走完,林蘇掀開車窗簾,就看到了丁海。


    丁海站在一眾商家大佬最前麵,雙手一拱,十餘人齊聲大呼:“兩位公子踏上征途,祝賀此去金榜題名,名垂天下!”


    林蘇笑了:“各位老板,你們這弄的陣仗也太大了些。”


    丁海道:“三公子你可錯了,今日這陣仗,並不是我弄的,外圍江灘百姓,是你弄的,中層海寧百姓,是自發的,而這些花樓大家也是自發而來……”


    青樓花魁團隊裏傳來,伴隨著一條嫋嫋婷婷的人影,正是玉香樓般若,她嫣然一笑,江畔花開:


    “姐妹們個個對三公子望眼欲穿!期待著三公子能入幕為賓,奈何你從不登樓入室,你不來看姐妹們,姐妹們隻能送上來給你看看了……”


    秦香君妙目流轉,接了過去:“是啊,三公子,你的詞兒將姐妹們撩得日不睡夜無眠的,姐妹們都瘦了好幾斤了,你說怎麽辦才好?”


    外圍各路百姓眼界大開,原來頂級大家也有這樣一麵啊,這些花樓大家等閑人看一眼都難,搭上句話兒基本不可能,現在個個化身小迷妹,在三公子麵前演繹繞指柔。


    暗夜、綠衣、陳姐麵麵相覷,三人同一時間拿定主意,從此以後,打死都不能讓他逛青樓……


    另兩個花魁並肩而來:“錢債可償,心債難清,三公子不知不覺中可是欠了一屁股情債……在你即將離開海寧遠赴京城之際,不如寫首詞送給我們吧!”


    這聲音一落,周圍一群人同時鴉雀無聲。


    三公子的詞,傳得沸沸揚揚,但眾人可還真沒見過他現場寫詞,他會寫嗎?如果現場寫下七彩詞,那就是一段海寧千年不朽的傳奇,足以讓海寧這座小城名垂天下……


    “真寫啊?”林蘇瞅瞅二哥,二哥眼有光芒,不管三弟寫下什麽,他都是這幅表情。


    瞅瞅丁海,這老貨笑眯眯地點頭,讓林蘇有點懷疑這老貨是不是跟青樓串了個通……


    “你們呢?有沒有意見?”林蘇向綠衣她們征求意見,給別的女人寫詞,你們就不說個話?


    綠衣很天真地回答他:“我不敢發表意見,我怕她們打我。”


    陳姐和暗夜同時笑了……


    林蘇道:“各位大家這大清晨的趕來送我,我怎麽也得有所表示,好吧,一首《蝶戀花.春愁》送給你們!”


    手起,金紙出……


    下筆片刻,金光漫地,麵前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沉醉的表情……


    眾人大驚,落筆成詞,一出金光漫地,金光詞嗎?


    最後一字寫完,金光陡然轉七彩,七彩霞光漫地,海寧碼頭頓時如夢如幻。


    七彩!


    七彩詞章!


    有人大呼,有人跳,有人尖叫……


    跟在林佳良身邊的曲秀臉色一下子變了。


    這個小叔子她知道很恐怖,寫下二十首七彩詩篇,但在她心中,始終認為七彩詩篇沒那麽容易,他一定是精心打磨,才慢慢成就的詩篇,但今日她卻是親眼看到,一首七彩詞篇在她麵前誕生,從花魁們提出請求,到詩成七彩,隻不過數十個呼吸而已,真正是比人喝水都容易。


    寫下的是什麽?


    金紙上的詞章浮起,幾行大字清晰入目……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幾個花魁眼中全是小星星,突然,秦香君身影一閃,出現在林蘇麵前,嬌好的身軀在他懷裏輕輕一碰,林蘇手中的詞稿到了她的手中,秦香君退後兩步,盈盈一禮:“謝公子絕世詞章!”


    林蘇傻了,秦香君這身法也太快了吧?


    投懷送抱的靈動無與倫比就不說了,更牛的是:她分明親了他一口!


    但他打賭,這一親,在場之人絕對看不見,幾乎是以微秒為時間單位的……


    但暗夜看到了嗎?別人看不見,她不應該看不見!


    林蘇悄悄打量暗夜,暗夜嘴唇咬緊了,兩隻眼睛裏全是小火苗,靠!不妙!


    空中傳來哈哈大笑:“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千古絕句也,千古絕句也……老夫和丁海這一手策劃,成就一段文壇佳話,楊知府,服了吧?”


    《大明第一臣》


    是抱山,抱山和楊知府從天而降,同時出現在送別的現場。


    林蘇盯著抱山這張得意洋洋的老臉,一直真不知道該說啥,真是你策劃的啊,我一個學子進京應試,你弄一堆花魁過來鶯鶯燕燕的,你真不怕我的路會走偏?……


    外麵掌聲四起,花魁隊伍裏傳來嬌笑連連,氣氛到如今才算是真正的白熱化……


    楊知府哈哈大笑:“文壇佳話,文壇佳話也!海寧經此一詞,文名大振,兩位公子,本府也專程為你們送行,祝願兩位公子雙雙高中,衣錦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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