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騎著馬的延吉,對小泉村的情況一無所知。


    別人流放,都是枷鎖加身,鐵鏈捆綁,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而自己服侍的這兩位……


    自從娘子掙了錢,就完全放飛了自我,郎君也跟著喪失了初心。


    軟包馬車在大道上行駛平穩,健壯的馬兒腳力十足,細棉布衣服柔軟又舒適。冷硬的幹糧成為了曆史,三餐營養均衡,時間分配合理,還有不定時加餐。無論走到了什麽路段,他們都亥時入睡,辰時起床。


    別說人了,就是他們胯下的馬都比剛買時神采奕奕。


    延吉想起自己還曾經腹誹娘子買的烹飪工具太多,但當他在早晨喝上了娘子的愛心小米粥後,就默默掐死了那個在心中說小話的自己。


    出發前頭兒的叮嚀猶在耳邊:“蔚王殿下心氣傲,有你們在,他不至於受辱。路上多看顧些,讓他少吃些苦。”


    延吉摸著自己圓了一圈的臉頰。原來這就叫少吃些苦嗎?要是所有的押送任務都像這次一樣,那他搶破了腦袋也要接。


    “停車。”


    得,下午茶時間又到了。


    延吉下了馬,聞著香味圍到了馬車邊。道著謝接過秦舒眉手上的紅豆餅,往水壺裏添了新燒的熱茶。


    這紅豆餅是秦舒眉路上閑來無事倒騰出來的,元康城裏買的紅豆醬空口吃太甜膩,她幹脆邊趕路邊和麵,用鐵鍋烙了幾個出來。沒想到反響不錯,她就幹脆多烙了些做甜點。


    剛做好的紅豆餅有些燙手,挨著鐵鍋的部分咬起來焦焦脆脆,但內裏卻是綿軟香甜。


    紅豆醬加熱後流動感更強,光是輕輕捏著,就想要溢出來。配著軟軟的發麵餅吃,既香甜無比,帶給人滿足感,又不占肚子,容易消化。


    秦舒眉咬著紅豆餅查看係統界麵,這幾天她盡了最大可能,將日常養生做到了極致,連著三個延都調養的油光水滑,滿麵紅光的。


    世間自有公道,付出總有回報。她看著積分欄中躺著的三位數,笑得舒心,笑得暢快。


    “這紅豆餅是好吃,但娘子也不用笑成那樣吧?”


    延昌一頭霧水地戳戳延吉,滿臉的疑惑不解。


    “哥啊,你懂啥!”延吉對這位反射弧馬拉鬆選手徹底無語了。


    “娘子那是因為紅豆餅嗎?那是因為郎君!”


    沒看見這幾天,郎君時不時地就進馬車陪伴娘子嗎?哪個新嫁娘能不開心?


    自以為參透了一切的延吉吃掉了最後一口紅豆餅,拉上猶自不解地延昌上馬準備出發。眼角又瞥到郎君把馬交給了延富,自己鑽進了馬車。


    看看,他剛才說什麽來著,這不是又去增進感情去了嗎~


    秦舒眉要知道延吉的想法,一定會大聲喊冤。


    什麽增進感情!她是去上課了好嗎!


    大殷國的文字曲裏拐彎,和前世的小篆有些相似。她上輩子對書法就不開竅,這輩子看見這些描紅更是頭大。


    馬車停下,她就上手練習,馬車行進,她就聽楊昭全的曆史小講堂。


    拉開車簾子,楊昭全打開她最新一頁的描紅,雖然歪七扭八,但比之前的鬼畫符好多了。


    他點點頭,將描紅合上,把紙放在馬車的隱秘處。小姑娘麵子薄得很,死活不肯讓三個延知道自己在學寫字,堅持不肯在車外麵練,連描紅紙也不讓帶出去。


    “不錯,很有進步。”


    他又抽出了新的描紅紙,輕輕放在了小案上。


    “今天來寫《百經誦》的第五卷。”


    這《百經誦》是大殷廣大兒童的啟蒙讀物,隻要是上學的,第一本書都必讀《百經誦》,裏麵講的是各朝各代的忠孝故事,兼具娛樂性和教育性。


    楊昭全指著描紅,一個字一個字給秦舒眉講解字義和故事內容,看秦舒眉讀得投入,連帶著他也帶了些教小孩兒的成就感。


    雖說他結婚前沒了解過自己的未婚妻,但對京城閨秀的平均水平還是有所耳聞的。


    別說基礎的識字了,管賬、樂理、作詩都是閨秀的基礎教育,個別素質格外突出的,還兼具插花和棋藝功能。


    像她這樣對書籍懵懂如孩童的,實在是少見。


    他從沒想到,婚後教小妻子識字也格外有一番趣味。


    秦舒眉捕捉到楊昭全略顯慈愛的眼神,尷尬地頓了下筆,墨汁一下暈開,她又寫廢了一個字。


    她前世也是左手唐詩宋詞,右手幾何函數,嘴裏還能拽兩句外文的人,現在居然和學齡前兒童一個待遇!


    文化課荒廢不得!她知恥而後勇,趴在描紅上寫得起勁。


    “成了,咱們該啟程了,晚上再描。”


    楊昭全耐心地等著秦舒眉把第二列描完,輕輕握住了她奮筆疾書的筆杆,把描紅從案上抽走。


    “咱們離良州還有多遠?這幾天走得這麽慢,不會耽誤吧?”


    雖然看似是秦舒眉在決定啟程和休息,但實際上掌控車隊的還是楊昭全,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遲到啊,畢竟腦袋隻有一個,砍了就沒有了。


    “不會耽誤,放心,進了寧師,離良州的地界也就不遠了。”他們已經在路上走了快一周,再過一兩個城池,估計就能抵達良州的邊界。


    “良州真的像那些人說的那樣荒蠻嗎?茹毛飲血的?”


    隨著馬車行進,秦舒眉能明顯感覺到外麵風景的變換。


    在小泉村時,高山連綿不絕,山體上絕少見光禿禿的岩石,端地是綠樹掩映,巍峨和俊秀並存。


    越往北走,平原越多,參天的樹木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叢叢灌木,點綴在平原上。既開闊,又荒涼。


    “那哪能呢?良州雖靠北,但還不到北疆,哪能叫做荒蠻。”


    楊昭全提起北疆,神情複雜,眼底夾雜著一絲苦澀。


    這幾天秦舒眉和他在車上談天談地談人生,已經知道了他隱秘的身世。開始楊昭全提起時,還有點難以啟齒,好像怕她瞧不起。


    秦舒眉在心裏整個一個爆笑,不就是少數民族混血嗎?混得遠了還聰明呢。要是這哥們生在現代,還能趕上各種優惠政策,說不定高考還能加五分。


    不過在這個世界,有白狄血統意味著野蠻和暴虐。大殷世代和白狄為敵,甚至連通婚都很少見。


    這身世說來隱秘,但自從他三哥繼位,為了鞏固皇位,他的身世在高層就變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


    正因如此,楊昭全的身份才這麽尷尬。當“通敵”的大帽子扣下來,也沒人會為有著白狄血統的皇子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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