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一時無語,這種拿攪屎棍當筷子來使的家夥,也不嫌自己惡心?


    不良人頭頭收斂笑容:“其實也沒有這麽誇張啦。我們不良人之所以這麽做,更多時候是職務所需,是為了更方便地去搜集情報。


    “光明寺創立之初,隻有掌夜使,沒有不良人。後來為了更好的通達市井,才增設了我們不良人。


    “你可千萬別小看了不良人!若是沒有我們不良人,光明寺乃至刑部、禦史台、金鸞衛這些神都公門要查案子時,往往都是寸步難行。因為我們不良人混跡於三教九流中,掌握著許多人上人們並不清楚的信息渠道。”


    聽完這番解釋,顧長安這才有了些意動。


    如果用一句上輩子的話來形容,那就是還有比不良人更適合扮豬吃老虎的組織麽?


    掌夜使身穿天藍色繡獬豸官袍,腰佩精鋼月刃長刀,固然是威風八麵帥氣逼人。


    但選擇加入了不良人,那就是遊戲人間,玩世不恭,探案市井間,深藏身與名!


    選哪個?


    到底選哪個?


    顧長安已經厭倦了上輩子體製內太多的規矩,太多的束縛。


    重活這一世,那當然是要選擇無拘無束,選擇逍遙自在啊!


    不良人頭頭見顧長安表情有所緩和,溫和一笑道:“我叫高升,是不良人中的不良帥,天都城七縣九千名不良人都由我統轄。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不良人?”


    顧長安壓抑住內心的蠢蠢欲動,擺出了大佬般穩坐釣魚台的風範:“加入你們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們先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不良帥高升奇道:“什麽問題?”


    顧長安道:“我來光明寺之前,韓東亭似乎就已經大發雷霆,這是怎麽回事?”


    高升笑咧咧道:“那是因為上午城東白河發生了傷勢慘烈的‘漕船爆炸案’,這件案子本來由京兆府接管。但沒過多久,天後陛下卻向光明寺紙鶴傳書,下令將此案移交光明寺。韓東亭氣得破口大罵,你來的不湊巧罷了。”心中卻尋思,若非韓東亭遷怒於你,老高我也撿漏不到你這個大寶貝啊。


    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顧長安無聲腹誹,心情也暢快了不少。


    就在這時,一名藍袍掌夜使匆匆趕回懸鏡堂,向高升鄭重行了個拱手禮:“高帥,韓少卿請求您速速帶領不良人,前往漕船爆炸的案發現場協助辦案。”


    “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高升擺擺手,把掌夜使打發下去。接著他又點出了身旁的一名不良人:“徐小虎,你帶夏小蟬去沐浴更衣,然後速速趕來案發現場。”


    “是,高帥。”徐小虎人如其名,長得虎頭虎腦的。


    吩咐完後,高升帶著不良人兄弟小跑離開了懸鏡堂。


    顧長安則被叫作徐小虎的不良人帶到了一處更衣室。


    一扇四折屏風,一隻盛滿熱水的澡桶,衣帽架上掛著一套不良人的製服。


    徐小虎親自為顧長安寬衣解帶。


    “夏小蟬,你細皮嫩肉的,皮膚好光滑……”


    顧長安後庭一緊,才意識到這廝站在自己身後,立即轉過身來,板著臉道:“出去!”


    徐小虎愣了一下,憨憨笑道:“我隻是想說你不像個糙老爺們,沒別的意思……”


    重活一世的顧長安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帥比,六分剛毅,四分陰柔,英俊而不過分硬朗,俊俏而不過分娘氣,天生一副眉清目秀人畜無害的好皮囊,和他那個金戈鐵馬、馳騁沙場、血染傾城、殺人如麻的便宜老爹完全是兩個模子。


    就算他在十三歲那年,決定開始和便宜老爹、臭弟弟一樣折騰起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武夫路數,也至今沒有被風霜雨雪磨礪成一個糙手糙臉的草莽武夫。


    念頭煙雲即逝,顧長安麵無表情道:“你還是出去吧,我自己來。”


    徐小虎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恍然笑道:“那你可得快點!你剛加入不良人第一天,就能親臨案發現場,可見高帥可是很器重你呢。”離開房間,反手關門。


    顧長安快速脫衣泡澡,末了用浴巾擦幹身子,換上了一身不良人製服,湊到銅鏡前照了照。


    不同於尋常官袍的莊嚴肅正,給人一種階級森嚴的感覺,不良人官衣突出的是一股濃濃的市井氣,左肩上斜披的一張“爛漁網”便是個醒目的元素。


    顧長安第一次穿上這麽寒磣還這麽有範的製服,霎時覺得自己和以前相比可真是判若兩人。如果說以前的他是風流倜儻文質彬彬的帥,現在則是瀟灑不羈痞氣十足的帥……俗稱痞帥。


    深知顏值這種東西向來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的顧長安內心毫無波瀾,大馬金刀地推門而出。


    從這一刻起,他就正式與眼高於頂的掌夜使劃清界限,踏上了不良人的賊船!


    ……


    “報——韓少卿,目前漕船校尉趙司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韓大人,不良人兄弟已經把那三十七具女屍統統打撈上岸了,她們都已經高度腐爛,看樣子確實像是三年前被獻祭給‘龍王’的那些無辜女子。”


    “韓少卿,案發現場未發現任何爆炸彈片,初步排除了黑火藥罐頭的可能。”


    “韓少卿,方才貧道在案發現場周遊七裏,風水盤檢測不出任何法力湧動,倒是發現了一些殘留的屍腐之氣。可屍腐之氣並不能引發烈火爆炸,建議排除法術引爆漕船的嫌疑。”


    官差忙碌的白河南岸。


    韓東亭聽到一連串的奏報,不禁眉頭緊蹙,目光在一名中年道人身上鎖定:“淩虛子道長,你確定可以排除法術引爆的可能性嗎?”


    淩虛子向韓東亭行了個道揖:“屍腐之氣乃陰厲汙穢之氣,可這失事漕船明顯是烈火爆炸之慘狀。犯案者若用法術引爆,則必然是烈陽咒術。就算空氣中隻留下一絲法力殘留,都會觸發風水盤上的離火卦位。故,貧道認為理應排除法術引爆的嫌疑。”


    韓東亭強顏一笑,卻難掩眼中的失望。


    這淩虛子是春秋門的道士。


    雖然道門被立為國教三百年,但道門流派支係眾多,惟有春秋門被冊封為玄門正統。


    春秋門修煉的是紫氣丹道,又極其擅長煉丹製藥,堪輿望氣,幾乎在京中公門每次查辦大案要案時,都會從春秋門中請來一位德高望重的仙師,用以在案發現場堪輿望氣,從而摸清怪力亂神這方麵的作案嫌疑。


    眼下這樁“漕船爆炸案”,既被排除了黑火藥罐頭爆炸的可能,又被淩虛子排除了法術引爆的可能,相當於是物理因素和魔法因素的雙重否定,讓韓東亭瞬間頭大。


    而且這樁案子本來由京兆府第一時間接手,但不知怎地,獨孤皇後第一時間得知發生了這起案子後,又第一時間給光明寺紙鶴傳書,要把這起案子移交到他們手上。


    如果在三年以前,他不會懷疑這位天後陛下的動機。


    但這三年來,天都城接二連三發生多起奇案怪案,光明寺或主辦或協辦,卻仍有好幾件案子沉積至今。


    因此是天後陛下對光明寺產生了動搖?還是開始質疑他韓東亭的辦案能力?


    如果這一次不能迅速了結此案,光明寺和他本人又會麵臨什麽後果?


    韓東亭越想越毛骨悚然,趕緊掐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但脊背仍是冷汗涔涔。


    這時,一名身材佝僂的老文吏捧著書冊走來,愁眉苦臉道:“韓少卿,經過初步核查,漕運官兵傷者一百零八人,死者四十七人,失蹤五人,漕糧焚毀泡壞不計其數,算得上是近十年較為罕見的特大案件,比之前的‘龍王案’‘壁畫案’‘青蛇案’有過之而無不及……


    “況且最為棘手的是,三年前的‘龍王案’本就尚未破解,且此案又因為那三十七具女屍出現的緣故,隻怕是與‘龍王案’勾連在了一起,從而使得‘漕船爆炸案’本案的案情更加撲朔迷離。


    “按照光明寺的以往慣例,結合老夫的保守估計,要破解此案少則一年起步,多則三年五載,當然也不排除會變成像‘龍王案’‘壁畫案’‘青蛇案’這樣無法破解的陳年積案……”


    “樊主簿!”韓東亭眉頭皺作一團,眼睛都快噴出火來。


    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玩世不恭的笑聲:


    “樊主簿可是危言聳聽了!哪裏需要一年?我現在就把這件案子給破了。”


    以韓東亭為首的掌夜使都吃了一驚,同時轉身,循聲望去。


    更加震驚的神色寫在他們臉上……


    這貨不是已經被逐出光明寺了嗎?


    怎麽搖身一變,換上了這一身新的行頭?


    顧長安大步趕來,笑容如沐春風:“某,夏小蟬,不良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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