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辰了?”


    楊寧與魏學增說著話,目光望向堂下,突然覺出來不對,問魏學增道。


    經過剛才與楊寧的一番交談,此刻的魏學增對楊寧的態度又有不同,楊寧對於募捐救災之事的精到見解和一些奇思妙想,讓他已是收起了輕視之心,並暗暗驚訝不已。


    “回公公,此刻已過了卯時一刻!”魏學增回到。


    “哦,原來已經過了卯時了,大家都說‘當班要點卯’,魏大人,這裏有份花名冊,你就替本督公點點卯吧,看看諸位大人都到了沒有!”楊寧淡淡掃了堂下一眼道。


    “是!”魏學增答應一聲,接過了花名冊,他神色間有些異樣,他也看出了周圍有些不對,衙門裏都是卯時開始當班,如今都已過了卯時一刻,堂下卻好像有幾個官員還沒來到。


    魏學增展開花名冊,開始點卯,叫到的官員都要喊“到”,很快,一遍卯點下來,少了三人,分別少了一位大理寺的寺正、都察院的知事、還有一位禮部的主事。


    待魏學增回稟完畢,楊寧卻也不生氣,他笑眯眯地開口道:“嗬嗬,本督公這第一天上任,便有人不給麵子啊,大理寺、都察院、還有禮部的主官何在?”


    大理寺右寺丞溫景文、都察院督察禦史袁正廣、以及禮部員外郎陳治功上前齊齊答道:“下官在!”幾人臉上都有些不好看,平日裏當值,遲個一時三刻、隻要上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也沒什麽大不了,但如今卻是各部衙門齊聚辦差,單單自個兒衙門的人遲到,就有些丟人了。


    “三位大人,記得昨日本督公還特意強調過,今日乃是募捐第一天,十分重要,列為大人可千萬不要晚了,如今怎麽三位大人有屬下沒來呢?找不到他們,本督公隻好問你們這些主官了!”


    “回督公,昨日下官特意叮囑了趙寺正,卻不知道他為何今晨遲到!”大理寺的右寺丞溫景文先回答道,這是位年老官員,鬢角斑白。


    袁正廣與陳治功隨後的回答也和溫景文大同小異。


    楊寧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堂外卻急匆匆跑進一個正六品文官,進了堂中氣喘籲籲施禮道:“卑、卑職大理寺寺正……趙、趙永清,見過督公,還請督公恕……恕永清來遲之罪!”


    望了望堂下這位滿臉汗水、衣冠不整的大理寺寺正,楊寧神色看不出喜怒,開口問道:“趙大人,咱們吃著大明的皇糧、拿著朝廷的俸祿,按時當值點卯,這應是最起碼的要求,而且昨日咱家還特意強調了,怎麽趙大人還是來晚了呢?”


    見楊寧神色平靜,這趙永清稍稍放下心來,聞言立刻解釋道:“督公恕罪,卑職絕不是有意來晚的,實因出府後卑職的轎子突然掉了底,卑職不得不回去換了一頂轎子,這一來一回時間就耽誤了!”


    “哄……!”


    堂下諸官忍不住發出陣陣低笑,就連楊寧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強自忍住笑意瞪了堂下諸官員一眼,眾人才安靜下來。


    “就算趙大人家的轎子不結實,難道趙大人離了轎子就不能走路麽,還非要回去再換上一頂,趙大人給的這個理由不成立,你且先退到一旁吧,此事待會兒再說!”


    見楊寧如此輕描淡寫,趙永清不由神色一喜,道一句“多謝大人”,便走到大理寺官員中站好,右寺丞溫景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也權當沒看到。


    楊寧又開口道:“還有兩位大人沒來,也許他們也像趙大人似的有事耽擱了,本督公也不是那不近人情之人,就再等上一刻吧,下麵大家可以先根據昨日的分組互相熟悉、討論一下,看待會兒的差事如何更好的開展!”


    ……


    轉眼已到了卯時二刻,那兩位未到的官員依舊沒有到來,眾官員都自覺停止了討論,眼睛齊齊望著楊寧,看這位少年太監該如何處置。


    楊寧心裏冷笑一聲,輕喝一聲,“錦衣衛千戶花萬春何在?”


    “卑職在!”花萬春大踏步上前,抱拳道。


    “花將軍,本督公命你即刻著人去都察院和禮部衙門,將那兩位玩忽職守、藐視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的大膽之徒‘請’來,記住,無論碰到何種情況,一定要將二人弄到這兒來,衙門沒有就去他們家裏,就算他們是發急症死了,本督公也要見到他們的屍體!”


    楊寧這話說得寒意逼人,眾官員心下不由凜然,堂中更是鴉雀無聲。


    “卑職遵命!”花萬春領命,轉身下堂點手下拿人去了,這種事情由如狼似虎的錦衣衛去辦,再是對路不過


    不大會兒的工夫,花萬春領著一堆錦衣衛校尉架著兩個官員進了大堂,正是那缺席的都察院八品知事和禮部六品主事,兩人被人高馬大的錦衣校尉押扯著,形象都有些狼狽,那六品主事的官帽都歪在一旁,而那都察院的八品知事直接連官袍都沒穿,隻穿了一身貼裏的衣服,凍得哆哆嗦嗦,看樣子好像是被人從被窩裏拽出來的。


    “稟督公,禮部主事郭正旭與都察院知事顧兆則帶到,顧大人是被卑職從被窩裏拖出來的,郭大人則從禮部找到,卑職無能……,‘請’郭大人時與禮部堂官呂調陽呂尚書鬧了點兒不愉快,卑職說是奉了督公的令,呂大人他……他說隨後……隨後要來與督公理論!”花萬春神色裏帶了些忐忑,猶豫著對楊寧稟道。


    “呂尚書?”楊寧皺起了眉頭,這呂調陽的名號楊寧倒是聽張居正講過,乃是嘉靖二十九年的進士,後曆任翰林院編修、國子監祭酒、禮部尚書至今,並領太子少保,乃是一位以廉正聞名的老臣,花萬春奉了自己的命令去禮部拿郭正旭,想必是得罪了這位老臣。


    堂下眾官員聽到花萬春去拿人,竟與禮部尚書呂調陽起了衝突,心下不由有的擔心、有的興奮、更有的幸災樂禍,多半抱著“倒要看看堂上這位少年太監如何應付朝廷大臣”的心態。


    楊寧不用猜也知道麵前諸官員心裏的想法,麵上神色不動道:“呂尚書暫且不去說他,郭大人,本督公問你,今日卻是因何遲到啊?”


    郭正旭臉上帶了一絲憤怒道:“公公,下官今日當值並未遲到,隻是昨日下官在禮部有些事情還未交待完,部堂大人叮囑下官今日先去禮部,將事情交代完了再過來,誰想到下官正與同僚說話,這位花千戶帶人闖進禮部大堂,將下官強行押至此處,公公,那可是朝廷機樞所在、部堂重地,錦衣衛如此隨隨便便就進去拿人,這未免太有些不將王法放在眼裏了吧!部堂大人隨後就到,公公還是給他老人家一個交待吧!”


    “交待?”楊寧冷笑一聲,“待會兒本督公定會給呂大人一個交待的!”說完,楊寧又轉向形象更加狼狽的都察院知事顧兆則道:‘顧大人,你又是怎麽回事啊?”


    盡管凍得哆哆嗦嗦,但這顧兆則氣勢卻比郭正旭更勝幾分,“楊公公,好歹卑職乃是朝廷命官,你卻命人將下官不由分說自病榻上揪了過來,這也……也太狂妄了吧!別說本官今日是病了,才不能來當值,就算本官不是因病,來此卻也隻是借調、來幫忙的,你楊公公好像也沒權力如此對待下官吧?哼,本官雖說隻是一名小小的八品知事,卻也不是任人欺淩的主,今日之事本官一定要上告禦史大人、甚至內閣首輔高大人,求他們為本官做主!”


    楊寧心下不由冷笑一聲,剛才從魏雪增嘴裏已經得知,這郭正旭背後沒有後台,而這顧兆則卻是都察院的“二把手”——右都禦使程文的人,程文則又是高拱一係的大臣,這顧兆則此番故意裝病不來,這是在向自己示威啊!昨日自己訓話後,頂數此人臉上不屑之意明顯,沒想到今日這麽快就撞到自己手上,自己說不得正好來個“殺雞儆猴”了!


    “顧大人,有一點你要搞清楚,不管你是借調也好、幫忙也罷,如今你是歸本督公管,那就要聽從本督公的招呼!既然你說你病了,為何不差人向本督公或你的主官袁大人請休呢,反而卻是不聲不響的在家睡懶覺,你的架子倒是很大啊!”楊寧望著顧兆則冷冷道。


    顧兆則抱著肩頭,邊打著寒戰邊怒聲道:“本官忘、忘了……!”他連動帶氣,說話未免火氣十足。


    對於顧兆則如此毫不客氣地頂撞楊寧,在場許多官員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忘了?哈哈,好,忘得好,忘得真好!”楊寧先是笑容滿麵,隨即麵容猛然一沉道:“時辰已到,正事要緊,本督公沒空跟你磨牙,花千戶聽令,將今日三個遲到的官員扒了官服摁倒,趙永清與郭正旭十大板,顧兆則三十大板,打!”


    楊寧這話一出,不但先前自以為沒事的趙永清、一臉怒氣的郭正旭和顧兆則三人,就連堂中的諸位官員,也都是齊齊愣住了,誰都沒想到,楊寧竟會突然下這麽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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