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寧將孫海讓到客廳裏奉茶,又悄悄讓韓山林取來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孫海啊,這是點小小彩頭,你收起來吧!”楊寧將銀票遞到孫海麵前。


    孫海大驚,急忙推辭道:“公公,這可萬萬使不得,你知道剛才小的隻是說笑的,如何敢收公公的好處!”


    楊寧笑道:“什麽好處不好處的,你來報喜,收個彩頭,這是循例,你就收下吧!”


    “不行,小的不能收……!”孫海神色有些惶急。


    “怎麽,莫非嫌少不成?”楊寧似笑非笑地道。


    “不不不,小的豈會嫌少,這一百兩……實在是太多了!”孫海望著那一百兩銀票眼睛有些遮遮掩掩的熾熱。


    說實話,這一百兩絕對是不算少了,本來對於出宮宣旨的太監,一般的彩頭打賞到五十兩就已經頂到頭了,而楊寧特意讓韓山林取來一百兩,自也是看重孫海是萬曆貼身近侍的身份,雖沒收買他的意思,但搞好關係總是有必要的。


    “行了,別跟咱家這磨磨蹭蹭的了,讓你收下你就收下,哪那麽多廢話?”楊寧故作生氣地道,隨即和緩了神色又道:“聽向忠說,你老家好像是在京郊通州吧,家裏父母都長年患病,又還有好幾個妹妹和弟弟,都全憑你的俸祿養活,日子過得挺艱難的!咱家也知道,你原先跟著太子的差事,看著風光,手頭卻緊巴得很,如今太子又剛繼位,你也沒什麽油水可撈,這一百兩你先拿著救救急吧!”


    孫海神色已是無比激動,竟“撲通”一聲跪在楊寧麵前,語聲哽咽道:“公、公公,您老人家先前就讓向公公接濟過小的,如今又、又……,小的……小的啥話也不說了,以後小的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公公這番恩情……!”


    楊寧急忙起身,拉起孫海道:“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麽,咱們都是苦命人家出身,本就該相互幫扶才是,好男兒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我算哪門子事兒!”


    說實話,楊寧先前和這孫海還真不怎麽熟識,隻因為他是萬曆的貼身太監,經常在萬曆跟前伺候,楊寧才認識他,不過向忠和這孫海倒是挺要好的,這孫海家裏的情況就是以前向忠告訴楊寧的,那時楊寧任福寧宮總管沒多久,也剛和萬曆玩得不亦樂乎,當時聽向忠這麽一說,楊寧覺得這孫海家裏過得真是挺艱難,他又是萬曆近前的奴才,因此便動了惻隱之心,給了向忠二十兩銀子讓他給孫海送去,當時二十兩銀子對楊寧來說可不算一筆小數目,對於孫海一家的意義那更是不言而喻。這事過去之後,楊寧隨即也就忘了,如今若不是孫海再次提起,楊寧壓根就想不起有這麽一回事了!


    “公公,虛話大話小的就不說了,總之一句話,以後公公有事就盡管吩咐,小的隻要能辦到,絕無二話!”孫海站起身來,一臉真誠、語聲堅決地道。


    楊寧笑嗬嗬道:“行了行了,搞得像咱家非要逼你知恩圖報似的!你先坐下來,我問你點兒事!”


    孫海一聽急忙坐好,對楊寧道:“公公盡管請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楊寧點點頭,沉吟道:“昨日我不是向皇上提議同時加封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皇太後’封號的麽,怎麽今日沒見有聖旨發布,難道張閣老沒聯係大臣們上書進表?”


    這事昨日在福寧宮楊寧與萬曆提議時,孫海也在場,因此他是知道這件事情的。


    聽楊寧問起這事兒,孫海臉上露出忿忿之色道:“這事公公就別提了!本來公公這是多好的提議啊,既能讓貴妃娘娘感到欣慰,又能向天下人彰顯皇上仁孝,這事皇後娘娘已是欣然同意了,今兒個張閣老聯名眾大臣也上書了,可……可事兒到了高黑子那裏,卻最終被攔下了,他是說什麽也不同意,還發動許多忠於他的大臣,及禦史台及六科廊的言官們,紛紛上表力足,說什麽這不符祖製,壞了規矩,這可真是一幫混蛋迂腐的老頑固……!這不,因為他們的反對,皇上擬好的旨意便也沒能發下來,小的來的時候,皇上他還正在發火呢!”


    “哦,原來如此!”楊寧明白了怎麽回事,心裏暗想道:看來,自己還是將這件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在朝中,高拱把持著內閣,又兼任吏部尚書,等於是扼住了朝廷的大半政事和全部人事,忠於他一係的各部、各地方官員數量非常龐大、實力更是不可小覷,可謂是一呼百應。


    而這冊封皇太後一事,和這司禮監官員的任免和上次又有不同,對於後者,李貴妃可以讓萬曆不經過內閣、直接頒下“中旨”直接執行,就如當初募捐賑災之後李貴妃央求隆慶給自己的“太子少保”榮譽官銜加封一樣。可這皇太後的冊封,則事關國體,必須要交由內閣、鴻臚寺、禮部等有司商議而定,盡管最終的旨意還是由皇上來拿,但是這些衙門官員的參與意見,起到的影響作用卻也是非常大的,若是反對的人太多,萬曆還真不好就這樣硬性搬下旨意來,此事事關國體,可還是要舉行盛大儀式的。所以,這冊封一事才拖了下來。


    看來,要想讓李貴妃也能順利獲封這個“皇太後”名號,隻能將高拱弄下台了,經過此事,李貴妃此刻心裏必定也恨極了這高黑子,但是,弄倒個孟通還好說一些,但想要弄倒高拱,卻是不太好辦,這麽多年來,高拱在當今朝中的勢力可謂已是盤根錯節、根深蒂固,與他有牽扯、有利益關聯的各級官員、門生故舊太過龐大複雜,如今萬曆剛剛繼位,若是無端生生撤掉了高拱,稍有不慎便會造成朝局的動蕩,民心的不安。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才是,待全麵接管了東廠,總要設法找到高拱的把柄才是,隻是李貴妃封皇太後之事,隻怕是要拖上一拖了!


    這李貴妃封皇太後的事情,既然耽擱了下來,自己怎麽著也要進宮去勸慰一下李貴妃才是!


    孫海又坐了沒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他還得回宮交差,楊寧送走了他,過了沒一會兒,便也換過了衣服,和正在照顧關雷的水靈等人打個招呼,又叮囑關雷好好養傷,便出門坐轎進了宮。


    進了乾清宮,楊寧便感到氣氛有些不對勁,一個個宮女太監表情都有些怪異,東暖閣外麵的正殿裏,楊寧看到了剛從自己宅子回來的孫海,正小心翼翼地抻著脖子聽暖閣裏的動靜,樣子有些可笑。


    “孫海,幹嘛呢,怎麽不進去?”楊寧示意正殿內伺候的宮女太監噤聲,自己走到近前,拍了一下孫海肩膀道。


    “呀!”孫海嚇得一個哆嗦,低聲驚叫一聲,又急忙捂住嘴,轉頭看是楊寧,才心神未定道:“公、公公,是你啊,嚇我一跳!”


    “問你呢,怎麽不進去?皇上在裏麵呢?”楊寧預感到好像有事情發生,不動神色地問孫海道。


    孫海急忙壓低了聲音,一臉興奮道:“公公,出事了,出大事了!方才馮公公去內閣宣旨,不知怎的就與高黑子吵了起來,而且據說兩人還打起來了,馮公公……馮公公挨了高黑子好幾個耳光,頭發都亂了,官服也破了,那叫一個慘啊……!”


    “什麽?怎麽會這樣?”楊寧著實吃了一驚,他說什麽也沒想到,朝堂內外的兩位“重量級人物”,竟然會在內閣機樞重地拳腳相向、大打出手,這可真是萬曆元年的第一大轟動奇聞了!


    “大膽!誰在外麵喧嘩,給本宮滾進來!”


    楊寧正要向孫海細問詳情,暖閣裏突然傳來李貴妃淩厲冰冷的怒喝,卻是方才楊寧驚訝之下聲音不免有些大了,驚動了她。


    楊寧能聽得出李貴妃這句話裏蘊含的衝天怒氣,看來,受封皇太後的事情受阻、手下親信又被痛打,已是徹底點燃了李貴妃的怒火,此刻的她,心情定是惡劣之極,若是誰在這時觸了她的黴頭,下場可想而知!


    孫海想必十分清楚這一點,他竟被李貴妃這聲怒喝嚇得一個哆嗦,臉色瞬時變得一片慘白,望向楊寧的目光充滿了恐懼與哀求!


    楊寧暗暗歎了口氣,遞給孫海一個安慰的眼色,挑簾便進了東暖閣,孫海跟在他身後也戰戰兢兢的走了進去。


    一進東暖閣,一陣暖氣撲麵而來,楊寧打眼之下,已經看清了暖閣內的情形。


    陳皇後、李貴妃,分左右坐在暖榻的炕桌兩旁,小皇帝萬曆坐在她們下首,再兩旁站著伺候的宮女太監,邱得用也站在一旁,而暖閣中央的地上,卻跪伏著一個頭發淩亂、衣衫襤褸、外兼鼻青臉腫的錦衣太監,看身形卻正是新晉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


    見馮保這副慘樣,楊寧是又吃驚又好笑:看來當時的“戰鬥”還真是非常激烈啊!隻是這馮保卻不及高拱的人高馬大,結果PK慘敗,被湊成了這副熊樣,自己是該“同仇敵愾”呢?還是該幸災樂禍?


    嘿,這得好好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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