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才子多愛詩情風月,尤其是對於那些經常流連煙花之地,自詡風流的文人來說,更是如此。


    不過不論文采有多好,到最後都少不了要返璞歸真,行那露水歡愉。


    這一點書生才子與其他人並無不同,畢竟大家都是獨角獸,誰也不比誰多些什麽。


    台上,身姿婀娜的花娘攤開手中宣紙,逐字逐句念著風流才子們的詩作。


    台下,采詩官執筆凝聽,當聽到不錯的詩句時,他才會落筆抄錄。


    “秋風銜暮事如霜,空樽對月寄相思……”花娘柔聲念罷,說道:“這首詩是趙新台趙公子所作。”


    采詩官聽完輕輕搖頭,顯然對這首詩並不滿意。


    不過他並不覺得白來,畢竟能夠采下一二首中規中矩的詩,也算是一種收獲。


    再有,能見識到此地的風土人情以及各色佳人的風采,亦是幸事。


    二樓,麵遮輕紗的夢煙姑娘抿了抿薄唇,之前見識過江南才子的詩詞後,再聽這些詩詞便已經難以入耳。


    此時,繼續往下念詩的花娘忽然頓了頓。


    眸中閃過一抹驚豔,花娘凝神默念一遍後,方才清聲誦讀:“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上闕念罷,場中窸窣嘈雜之聲頓時一清。


    僅是短短幾句,就仿佛看到有彩雲在空中幻化,天上的流星也彼此傳遞著相思的愁怨。


    而此時能夠在秋風白露的時節相會,便已勝過世間的一切。


    采詩官坐直身子,仔細咀嚼著其中韻味。


    不過沒等他細品,台上紅倌人卻已開始誦念下半闕。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場中再次一靜,隻剩彤彤燈火如夢搖曳。


    “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饒是已經看過一遍的謝嬋,此時也忍不住晃了神。


    少女哪個不懷春,這樣的詩詞卻是最能觸動藏在心底的嫩芽。


    “這詞,當真絕妙!”蘇修瑾驚歎連連。


    沒想到今天晚上事沒辦成,倒是聽到了一首不虛此行的好詞!


    蘇修瑾布滿陰霾的心情稍稍好轉。


    此時看台上,采詩官迫不及待道:“姑娘可知此詞是何人所作?”


    負責念誦詩詞的紅倌人看向落款,而後眨了眨眼眸,說道:“這首詞是來自柳州江南道的第四才子李慕白所作。”


    江南道?


    柳州有這個地方嗎?


    走南闖北堪稱博聞廣記的采詩官皺起了眉頭。


    這第四才子李慕白的名頭也有點耳生啊!


    柳州除了那兩位才子和那位才女比較出名外,何時又多了這麽一號人物?


    采詩官雖有千般念頭,卻還是將其強行壓下。


    當今之際,隻要能找到那位江南道的才子,一切就都會明了。


    此時,畫舫外。


    李易衝擺渡的艄公揮了揮手,後者見狀連忙撐著烏篷船駛向畫舫。


    在李易身旁,趙宏忍不住問道:“咱們就這樣走了,那花魁還會赴約嗎?”


    李易笑道:“現在應該是那位花魁在擔心我們會不會赴約。”


    趙宏不明所以,一旁的盧平則沉吟道:“李兄弟這是要以退為進,提前離開畫舫,讓那花魁先著急。”


    李易笑了笑,沒有否認。


    其實即便今晚那位花魁沒有赴約,他們的任務也算完成。


    畢竟蘇文山交代的隻是讓他們探查寶衣失竊案的虛實,並未說過要追回寶衣…


    此外,他之所以提前離開畫舫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那就是他還有兼職要做,沒太多工夫耗在詩會上。


    到了岸邊,聽到李易要去打更時,盧平笑道:“這樣,我陪你一起去打更,如何?”


    “說起來我還沒打過更,正好跟著你見識見識。”


    李易搖頭道:“打更是個枯燥活,哪有什麽可見識的地方。”


    “今日城內好不容易沒有宵禁,正是熱鬧的時候。你們隻管去耍就是,不必遷就我。”


    見李易下定了決心,盧平便沒再說什麽。


    目送李易匆匆離去,盧平忍不住道:“也不知李兄弟到底怎麽想的,更夫月俸不過二錢碎銀,就夠個茶錢,何必如此當回事?”


    一旁,謝嬋若有所思的望著李易離開的方向。


    可能是以前當乞丐窮怕了吧……


    …


    回到同悅酒樓,夥計趙石正在打包飯菜。


    自從某個夥計入職酒樓以來,他和幾位廚子就變得不再悠閑。


    雖然他們沒有因此怨聲載道,但也會時常懷念起以前能摸魚的時侯。


    正當趙石走神時,大堂門外突然闖進了一道氣喘籲籲的身影。


    “李二?”


    嚇了一激靈的趙石定睛看去,就見到手持一把折扇的罪魁禍首正在劇烈喘息。


    此時李易強行穩住呼吸,有些急切道:“你去休息,酒菜交給我來送!”


    說罷,李易又一路奔行到後院房舍,取了打更的銅鑼和鑼槌。


    時間緊迫,問清送餐地點後,李易便馬不停蹄的離開了酒樓。


    原地,看著來去匆匆,好似是一陣風的李易,趙石忍不住搖了搖頭。


    若李易沒有兼職做捕快,他高低也要說對方幾句。


    你不當人可以,但能不能別帶上我們?


    趙石有種預感,即便哪天李易不幹了,酒樓裏的夜送服務也不會取消。


    畢竟在貪財的掌櫃眼裏,那些都是白花花的進項!


    ……


    夜半時分,李易重新來到了梨水河畔。


    “船家,夢煙姑娘可曾上岸?”


    撐船的艄公認得李易四人,當即便笑著回道:“夢煙姑娘已經上岸,公子可去雲廂館與之相會。”


    對於這種公子姑娘間的露水情緣,老艄公早已司空見慣,畢竟在他烏篷船裏忍不住動手動腳的都有,人家在館裏相會又有什麽不可?


    向艄公道過謝,四人徑直往雲廂館行去。


    “等下若是情況不對,還請謝鐵印出手相助。”


    對於這位衙門的‘吉祥物’,李易還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


    雲廂館,夢仙小閣。


    拿著剛謄寫好的鵲橋仙,夢煙輕咬薄唇,眸光甚是複雜。


    若她今日上畫舫時帶著羽仙裳,是不是這一首詩詞就會變成為她所寫…


    放下宣紙,夢煙低頭看向自己身上剛剛替換的寶衣。


    煙嵐飄雪帶,雲宮不夜錦,那本該是一件由仙子穿的寶衣。


    伸手撫摸著做工極為精致的霓裳,夢煙恍惚覺得她便是那墜落凡塵的仙子…


    “小姐,李公子求見。”


    正當夢煙出神之際,貼身丫鬟忽然來報。


    “李公子?可是畫舫之上做出鵲橋仙的李公子?”


    見丫鬟點頭,心跳加劇的夢煙連忙道:“快請他進來!”


    趁著丫鬟前去相請的工夫,夢煙伸手整理了下發梢和衣襟,直到覺得沒有什麽不妥後,才屏息凝神,靜靜等待著那位公子到來。


    閣門外,李易讓盧平趙宏盯著外麵動靜,他則和謝嬋一起來到了此間花魁的閨房內。


    燭光搖曳,用來遮擋內室的幕簾早已掀開,在幕簾後,一道曼妙如仙的身影正靜靜佇立。


    夢煙微微欠身,輕聲道:“妾身應公子之約,已等待多時。”


    李易打量著對方身上質感輕盈欲飛,卻又有錦繡之態的霓裳,心頭微動。


    夢煙察覺到了李易毫不避諱的目光,當即便有些嬌羞道:“公子……妾身這身便是羽仙裳,若公子不棄,妾身願為公子舞一曲‘雲間月’。”


    李易坐在客桌旁,微笑道:“姑娘安心起舞便是,這一曲,我會好好觀賞。”


    謝嬋坐在另一側,在觀看夢煙起舞的同時,還不忘捏起桌上果盤裏的葡萄,一顆顆的往嘴裏送。


    稍頃,欣賞完畢的李易站起身來。


    “既然舞已作罷,那便請夢煙姑娘隨我去衙門一趟。”


    不遠處,跳完舞的夢煙有些呆萌道:“請我去衙門,何意?”


    不知為何,看到眼前這位花魁傻乎乎的模樣,李易心中竟然有了些微的負罪感……


    輕呼一口氣,李易認真的看著對方。


    “抱歉,我是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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