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一瞬間變得清晰,李易聽到了角落裏尺蟲的夜鳴,聞到了不遠處香燭鋪裏的特殊香味。


    風拂過蓑衣,棕毛浮動的微弱震顫感似乎被放大了數倍。


    這一刻,李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五感得到了增強。


    ……


    晨光熹微,寂靜的街道逐漸有了煙火氣息。


    商販趕著雨後的道路前行,酒家客肆移開門板,吆喝聲漸漸可聞。


    見證著城中從黑夜到白晝的轉變,李易也從更夫轉變成了捕快。


    白底皂靴踩在老舊的灰色石板路上,發出‘踏踏’聲響。


    來往的行人看到街道中間穿著緇衣差服的人影後,下意識往兩邊滑開,猶如遭遇鮫鯊的遊魚。


    卯正時分,堂鼓敲響。


    此為登堂鼓,作用是通知分散在衙內各處的衙役趕往前堂,同時也是告知城內百姓,府衙老爺此時正在公堂,若有案情可直接往衙門申訴。


    前堂,李易詫異的看著堂中眾人。


    今日不知為何,除了府尹府丞外,各班各房的管事官員均來到了前堂。


    就連往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兵房經承也穿著官服到了前堂。


    除此之外,還有司獄司、照磨所的管事,儒學教授、府屬醫官聚集於此。


    今天怕不是有什麽大事……


    快班隊列裏,李易碰了碰盧平胳膊。


    “老盧,今日衙裏是不是有什麽事?”


    盧平低聲道:“鋪長房傳來消息,都察院禦史明日就到,今日大人召集我們過來多半是要交代如何應對。”


    兩人說話間,府丞崔懷已經開始安排事宜。


    皂班負責擦洗府衙內外匾額,打掃各處蛛絲灰垢。壯班、快班則負責整理府城風貌,加強街道巡察,以防宵小之徒頂風作案。


    司獄、照磨所以及其餘八房亦有各自安排。


    交代完所有事宜後,府尹蘇文山提醒道:


    “本官不管你們私下裏如何過活,但在秋察期間,嚴禁去往風月場所取樂,如有違者,嚴懲不貸!”


    說罷,蘇文山看向王劍春幾人。


    “……”


    此時,站在旁邊的崔懷咳嗽一聲,補充道:“這幾日你們快班就辛苦一些,負責夜間巡檢…”


    李易聞言眨了眨眼。


    還有這好事?


    離開前堂,王劍春忍不住籲了口氣。


    “行了,都別苦著張臉,秋察就那麽幾天,忍忍就過去了。”


    就幾天?李易頗覺可惜。


    若是能天天秋察該是一件多好的美事……


    ……


    城東,營安府。


    徐雲峰在寬闊的練武場中上下騰挪,手中拳勢厚重無匹,收發之間隱有龍吟虎嘯伴隨周身。


    武場外,徐睿目光中不乏欣慰之色。


    憑借徐雲峰現在的武道進境,徐睿有理由相信他這個兒子能在明年進入北照學府,成為人中龍鳳。


    此時,管家徐獻匆匆走來。


    “老爺,都察院禦史明日就到,蘇文山已經開始著手應對秋察。”


    徐睿笑容斂起,詢問道:“銀鋪的事怎麽樣了?”


    徐獻微微搖頭:“季福還在司獄關著,不過他隻招認了做假案的事,至於那件事……就算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說。”


    徐睿看了眼已經收功的徐雲峰,淡淡道:“夜長夢多,蘇文山大理寺出身,難保會察覺出什麽,季福就不要讓他再開口了。”


    徐獻點頭應下,隨後又問道:“明日蘇家繡球招親,二公子吩咐的事是否照做?”


    此時,聽到徐獻言語的徐雲峰來到近前,說道:“蘇文山不知好歹,既然給他機會他不要,那還不如趁著這次秋察拔掉這根釘子!”


    “爹,此事就交給孩兒吧。”


    徐睿聞言還是有些不放心:“此事要做就做的幹淨些,千萬不要留下破綻。”


    一旁,管家徐獻試探道:“老爺,若是這麽做,三公子那邊該怎麽處理?”


    聽到徐獻提起徐晚意,徐睿多少有些無奈。


    “你明日隻需看顧好他,其他事不用去管。”


    ……


    午時,李易吃完午膳後,徑直來到了赤雲堂。


    他是來補交藥膳費用的。


    一共二十兩銀子。


    王鶴收了銀子後哼了一聲,說道:“老夫還以為你不打算來了。”


    李易賠笑道:“哪能呢,實在是最近衙門事情多,抽不開身。”


    王鶴也不拆穿李易,隻是說道:“衙門裏每月也就那麽點碎銀,你將來若想湊夠換血的錢,怕是幹到老都不夠。”


    撥開李易身子,王鶴用一根木條點著院中練功的學徒,如數家珍道:“這是你胡師兄,家裏是做商行買賣的,他資質雖然不佳,但勝在舍得花錢,每三天就用藥浴打熬一回身子,吃的也都是上好的珍物,修行進度甚至趕上了資質好的弟子。”


    說著,王鶴又指向一個瘦黑精幹的青年,“那是你張師兄,他爹是把總,家中亦有資財。


    還有王小,人家在府城有十幾家店麵,光是半年收的租,就足夠換血了……”


    李易聞言撇了撇嘴。


    繞這麽大彎子不就是想說他窮嗎?


    望著院中修行的學徒,李易問道:“師傅,家裏要是沒宅子出租,也沒把總當爹該怎麽辦?”


    王鶴瞥了眼李易,說道:“窮有窮的練法,你跟我來。”


    將李易帶到屋裏,王鶴取出了一塊銅牌。


    “這是我赤雲堂的牌子,你拿著這牌子可以去鏢行走鏢,也可以去聚寶齋做賞金買賣,運氣好的話,一年說不定就能湊夠換血的銀子。”


    “作為師傅,總不能看著你斷了修行的路,這牌子你拿好了。”


    接過刻有赤雲二字的牌子,李易還未來得及感動,就聽到王鶴說道:


    “這牌子是銅鑄,就收你十兩銀子。”


    摸著薄如鐵片,最多隻值一百文的銅牌,李易陷入了沉默。


    最終,李易拎著空了三分之一的銀袋離開了赤雲堂。


    晚間散值後,李易又還了崔府丞、廖刑書等人的銀子。


    等到了巡夜時,他的錢袋裏隻剩下十兩不到。


    李易仔細捋了捋,發現還有賈掌櫃的十兩銀子沒有還。


    思忖片刻,李易決定先把這些銀子算進酒樓的工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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