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極殿,取紫氣東來之意。


    此殿修建於回風穀的四階靈脈之上,為結丹境境界的紫雲宗主之道場。


    金色的靈霧在殿內翻騰,紫雲宗主的身影,盤坐在金色氤氳之中,那張瘦削的中年模樣麵頰之上,雙目微閉。


    一股無形的道蘊,自此樣貌平平的中年人身上,朝著四麵八方鋪散開去。


    殿中的一切事物,都似是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在這股無形的道蘊影響下,諸般色彩聚向此樣貌平平的中年人。


    隱約有三色神光,在此中年人的頭顱後方凝出,照耀著整座空曠的東極殿。


    “赤鬆,焚雲,你二人帶著火龍洞三十六弟子,到那魔靈澗後,全力助丹鼎門之修,尋那幾種四階靈藥的蹤跡。”


    此中年人出言道。


    紫雲宗主的下首位,有三人垂手而立。


    此三人身著紫袍,皆是築基期的修士。


    其中留著兩綹赤色長髯之修,便是當初禦使坤元六氣葫,為向家的山嶽雲舟辟開沙暴層,且收受不少好處的赤鬆真人。


    赤鬆真人一旁的身形瘦高之老者,便是被紫雲宗主喚作‘焚雲’的焚雲真人。


    此二人聞聽紫雲宗主之言,俱是上前幾步。


    “赤鬆謹遵宗主法旨。”


    “焚雲謹遵宗主法旨。”


    赤鬆與焚雲,各自抱拳開口。


    話音落,此二人便恭敬退出了東極殿。


    餘下的那築基期之修,麵容俊雅,一副青年模樣,待赤鬆與焚雲離去後,又獨自靜立幾息,這才上前幾步。


    “宗主。”


    此修低首恭敬的行了一禮。


    “周左,你來本座這裏,是因門內有許多弟子,乃至是內門長老、外門長老自作主張,前往那魔靈澗吧?”


    紫雲宗主的語氣縹緲而淡漠。


    身為紫雲宗副宗主的築基修士周左,微微抬首:“宗主英明,那魔靈澗乃天外降臨的絕靈之地,雖在業國境內,但其內河山萬裏,險地無數,皆自成一片空間,若是前往魔靈澗的本門長老、弟子遇險,隻怕老祖出手,依舊難以救回,如此……”


    紫雲宗主平靜回應:“此次魔靈澗開啟,各奔機緣的,又何止我紫雲宗門下諸修?生死有命,不必去管他們。”


    “……是。”


    周左稍作沉默,方才回應。


    ……


    山城有雨。


    雨水的衝刷下,腥臊的味道在城中亂竄。


    許多凡俗百姓趁著雨勢,洗刷著糞桶,有孩童在雨幕中追逐奔走,一身黑衣的顧青,背著琴,獨自行在雨幕中。


    他的臉上,戴著半截黑色麵具。


    此黑色麵具之上,有栩栩如生的殘龍探爪,給這個白發黑衣的青年,更添幾分神秘。


    這幾日,這座小小的山城有不少人失蹤,城中的百姓,有不少已猜測著顧青的身份。


    顧青對此恍無所覺。


    自那日洛靈芮離去,如今已是十二日過去。


    他已祭煉了黑龍殘麵。


    此件下品靈器,不同於尋常的法器。


    此黑龍殘麵祭煉完成後,隻需戴在臉上,就能讓顧青的每一擊,都蘊含破壞力極強的黑氣,這破壞力極強的黑氣,與他體內的靈力之中,那股血色的侵蝕之力相疊加,使得他的靈力之威能,較之尋常的煉氣九層之修強上不知凡幾。


    十餘日過去,顧青的傷勢大有好轉。


    顧青的心髒之上,洛靈芮此女戳出的孔洞,已是長出了淡紅色的新肉,穿過此孔洞的幾條裂痕,也盡數長好,隨著心髒的傷勢初步恢複,他的精血一絲絲、一縷縷凝出,使得他麵色不再那般蒼白。


    行至山城的北側,顧青尋了處院門緊閉的人家,在此戶人家院門外幾丈處,一座石凳之上取出蒲團,盤腿坐下。


    雨線越發的密集,天氣漸漸寒涼起來。


    顧青略低眼眸。


    他身上的黑衣似散發著朦朧烏光,令他雖身處雨幕,卻是滴雨不沾身。


    他微不可查的頷首。


    不枉他花了兩百塊下品靈石,購置此法衣。


    他拂袖把身前石桌之上的雨水掃幹,將背後的琴橫了過來,置於身前。


    被他拂袖揮飛的雨水,化作泛著黑色的水滴,透過幾丈外緊閉的院門。


    ……


    緊閉的院門後。


    絲絲縷縷的細微血腥氣彌散,混入了雨幕的腥臊氣息之中,變得微不可查。


    屋簷下。


    一個臉色慘白的煉氣四層女修,盤坐在幾具死狀淒慘的屍體前,吐納修煉。


    淡淡的烏光,在女修的身上流轉。


    幾具死狀淒慘的屍體,各自被幾根特殊的法器釘在地上,不斷的逸散血氣。


    隨著此血氣被女修納入體內,那幾具死狀淒慘的屍體,化作了幹屍一般,臨死前的恐懼神情,更加可怖。


    “這座山城偏僻,應不會有修士這麽巧在此落腳。”女修口中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抹深深的恨意,她的神情都有些扭曲,“再過幾日,我的傷勢便可複原,到時候……常家的賤人,我必殺你。”


    卻在她出神的這一刻。


    噗噗!


    密密麻麻一片黑色的水滴,陡然間,穿破那木質的院門,劈頭蓋臉朝著她砸落。


    她的神情猛然變色。


    有修士隔空對她出手!


    意識到這一點,她不顧傷勢催運靈力,身形之上流轉的烏光膨脹數倍,將她身形籠罩在其內,卻隨著那片密密麻麻黑色水滴的迫近,她身形之上流轉的烏光,如烈陽下的積雪,竟是在飛速的消融。


    來人的實力,遠超於她。


    她的心下一沉。


    本欲祭出的法器被她放棄,她右掌在石階上一拍,將經多年踩踏、棱角已被磨平的石階打碎,身形借力朝後飛退。


    她的另一隻手按在腰間的儲物袋,祭出一麵銅鏡法器,將體內的靈力灌注其中,同在此刻,她強行逼出一口精血。


    她那本就慘白的臉色,變得有幾分灰敗。


    精血噴在銅鏡之上,那銅鏡立時綻出血光,她猛地朝著前方祭出銅鏡,這銅鏡霎時間化作丈餘大小,罩向黑色水滴。


    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水滴,大半被銅鏡收入其中,卻還是有幾滴拐了個彎,掙脫銅鏡的收攝之力,徑直的沒入她眉心之中,她的臉上,不由浮現一抹慘笑。


    嘭!


    屍體倒地,摔落在碎裂的石階之上。


    女修姣好的臉頰朝下,被碎石的棱角劃出道道口子,殷紅的血,很快積了一灘。


    略有幾分難聽的琴音,自雨幕之中傳來。


    ……


    院落之外。


    顧青輕手撫琴,麵上沒有半點兒表情。


    直到一曲終了,他才起身,將琴再次背在身後,朝著幾丈外的院門處行去。


    這時,嘈雜的叫喊聲,遙遙響起。


    顧青側目看向一旁。


    雨幕之中,幾條精壯漢子的帶領下,提鎬拿刀的一群人,呼啦啦的圍了過來。


    “就是這人!”


    “這白發的小子來了以後,咱們土方城就開始有人失蹤,定是此人做的好事!”


    “抓住他!”


    一群人咋咋呼呼,在不遠處聲討顧青。


    卻是許久,也未有人敢上前。


    晶瑩的白發根根分明,被顧青紮成發鬢,整潔的黑衣不染纖塵,冰冷的白皙臉頰之上,一雙平靜的眸子,掃看人群。


    顧青等了幾息,也無人上前。


    他不再去管。


    扭頭,他上前幾步將院門推開,邁步而入。


    他的目光,在幾具枯敗的屍體之上頓了一下,才看向那眉心處有幾個孔洞的女修。


    這女修栽倒在碎裂的石階上。


    “以他人的氣血,恢複傷勢的法門麽……”


    顧青將那幾具屍體之上的長釘法器拔起,共有五十三根長釘,皆是不入流的法器。


    立於幾具枯敗的屍體旁,顧青將五十三根長釘收起,抬眼看向院子裏幹涸的小池塘。


    那裏,許多幹屍堆在一起。


    粗略一數,應當有近二十具。


    院子外。


    幾條精壯漢子帶領的那群人之中,有三五個膽大的,朝院子裏探頭瞧來,這三五人,隔著茫茫雨幕分辨幾眼,而後紛紛神情大變,看顧青的目光如看鬼神,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高聲叫喊著什麽。


    顧青沒搭理這些人。


    他來到那女修的屍體旁,以神識將這女修的屍體攝起,仔細搜刮一番,自此女修的身上得了兩個儲物袋。


    “共八十一根長釘法器。”


    顧青將神識各自探入兩個儲物袋。


    其中一個儲物袋之內,有二十八根長釘法器。


    與先前釘入那幾具屍體上的五十三根長釘法器,合在一起就是八十一根長釘法器。


    探查幾番,顧青取出兩塊玉簡。


    謹慎起見。


    顧青凝出一縷神識,朝著其中一塊玉簡掃去。


    “此玉簡中,竟是血晶稻黍的種植之法。”


    顧青的眼前微微一亮。


    隨後他又在此女的兩個儲物袋之內,翻找了一會兒,在一個大肚子的陶罐之中,找到了百顆火紅飽滿的種子。


    “難不成……


    這是血晶稻黍的種子?”


    顧青心中微動。


    他翻手將這兩個儲物袋,盡數收入石碑空間,彈指打出一道黑紅色的火球,將這女修的屍體,煆燒成了齏粉。


    “那些村民,莫不是去報官了?”


    顧青回眸,瞥了眼院外。


    而後他以神識攝起那已化作正常大小,還在兀自震顫的銅鏡法器,將之拿在手中。


    有些眼熟。


    他的眉頭稍皺。


    一絲氣機變化,被他悄然捕捉。


    他猛地轉身。


    隻見那院牆之上,不知何時落了隻灰色的鳥兒,雨線密集落下,砸在這灰鳥的羽毛之上,被一股熱量蒸發成了白氣。


    這隻灰鳥豆大的一雙眼睛,透過茫茫的雨幕,帶著幾分戲謔的看著顧青。


    此灰鳥,竟是那紅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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