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而飛,其翼若九天之雲。是鳥也,海運……”


    褚奕琰無聊的翻著《孟子》,側過頭小聲對淩霄道:“二哥呢?怎麽好幾天都不來了?”


    淩霄愣了下,他昨晚才回宮,那二愣子好幾天不來了?


    褚奕琰見淩霄不說話,扯扯他的袖子,小聲道:“是不是又去打獵了?咱們也去吧?嗯?”


    “殿下專心點。”淩霄輕輕拍了拍褚奕琰的小胖手,若有所思,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逍遙遊》,不多時散了學,淩霄猶豫了下,出了殿門走向海棠院。


    海棠院的太監們說褚奕峰昨日出宮就沒回來,淩霄一下子愣了,再托人問才知道是韋錚輔帶著褚奕峰去軍中了,好好的,幾天幾天的泡在軍裏做什麽?


    淩霄對軍中的事不甚了解,平時怕犯忌諱也很少問起,現在有點抓瞎,好在是韋錚輔帶去的,淩霄還不擔心。


    淩霄的這個舅舅韋錚輔對他很冷淡,或者說他對除了褚奕峰以外的外甥們都是很冷淡的,不論是皇城新秀淩霄,還是太子嫡長褚奕瑾,都沒有一點熱乎的意思,這讓褚奕瑾還一度鬱悶過,靖國公府是他的外家,但這個外家非常的不給力,從未在任何事上支持過他,不但如此,韋錚輔還對他的二傻弟弟褚奕峰疼愛有加,經常帶褚奕峰去軍中曆練,這一點讓褚奕瑾更不痛快。


    靖國公府世代功勳,是開國後唯一賜世襲罔替的公府,聖眷不衰,當年皇後為太子千挑萬選才相中了靖國公嫡長女韋華,不是沒有道理的。


    外家如此強硬,但卻得不到應有的支持,褚奕瑾是如何也受不了的。


    褚奕瑾受不了,但淩霄覺得不錯,靖國公府世代手握重兵,是褚王族的銅牆鐵壁,韋家家訓第一條就是:武死戰。


    靖國公府,太平日子裏那是練兵家,逢戰亂那都是上馬能戰下馬能治的將軍,有了韋家,老皇帝很放心,能讓皇帝放心的人,是不能輕易的把自己的喜好顯露出來的。


    如今太子的四個兒子都是韋華的嫡子,靖國公府隻要腦子沒抽就不會公然表示對哪位皇孫的支持,不管誰上位,靖國公府都是鐵打的將來太子,甚至皇帝的外家。有了這一層保障,還去儲位上伸手探腳,傻子才會這麽做。


    韋錚輔不是傻子,他不但不支持哪位皇孫,連對早逝的妹妹的唯一的兒子淩霄都是淡淡的。


    “舅舅。”淩霄見韋錚輔的機會並不多,逢年過節的見過一次兩次,但這十幾年下來,淩霄總覺得眼前英武的男子一點變化都沒有。


    韋錚輔點點頭,沉聲道:“你如今是四皇孫殿下的伴讀,何故來軍中。”


    真是不留情麵,淩霄把剛到嘴邊的好久不見甚是想念等等咽下去,垂眸道:“奉太子妃命,給二皇孫殿下送點吃食過來。”


    提到太子妃韋錚輔的表情也沒有一點變化,點點頭道:“既然是太子妃送來的,那就留下吧,軍中吃食不缺,回去後讓太子妃娘娘放心,二皇孫殿下在臣這裏很好。”


    說畢就要端茶送客,淩霄無法,行禮告退。


    這一去又是好幾天,太子妃也不知道褚奕峰這些天在軍中做什麽,事關軍中淩霄也不方便多問,慢慢的拖著,又一個驚天消息傳來:皇帝微恙。


    那天淩霄正要陪著褚奕琰去誨信院,太子妃身邊的太監來叫褚奕琰換了衣服去侍疾,淩霄當時心裏咯噔了一下,說是微恙,要是……


    淩霄匆匆換了衣服陪著褚奕琰去了,說是侍疾,但那天連老皇帝的麵都沒見著,隻在殿外磕了個頭就一直等著,到了日落才回去。


    皇帝的病情是不能打聽的,皇子們都不知道,更不用說是淩霄。


    皇帝微恙,太子奉旨監國。


    淩霄遇事就會往最壞的地方想,老皇帝年紀已經大了,這次要是……


    不管怎麽說淩霄還是希望老皇帝能再挺幾年的,至少等到自己站穩腳跟的時候,太子對他就不如皇帝很多了,再等到太子登基後立了褚奕瑾……淩霄不用想就知道那時候自己的日子不可能會好過了。


    淩霄總覺得最近的事一件連著一件,像是無形的大手在一環扣著一環的謀劃著什麽。


    “那李三還說,小侯爺囑咐他的事辦了,隻是這物件金貴,他同老師傅們商議了這幾個月,斟酌著打出來了,隻盼著合了小侯爺的心意才好。”


    淩霄接過錦盒,點頭:“甚好,大方得體。”說著又賞了來回話的小太監一錠銀子,讓他去了。


    淩霄笑著摩挲著手裏的物件,小心的佩戴衣服裏麵,取了賬冊翻了翻,攬翠軒的分號開張一個月了,收益也不錯,淩霄早在幾年前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等到太子登基後,仗著姨母太子妃還能安穩幾年,若是有朝一日褚奕瑾掌權,淩霄二話不說就走。


    在淩霄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的時候,更壞的消息傳來。


    匈奴國內叛亂,匈奴大王子弑父,取代了老單於,不到一個月穩定下了匈奴內部的叛亂,新單於的使臣還未抵達皇城,駐守北部的張繼將軍叛變了。


    張繼是開國功臣張海生的後代,張家世代受褚王朝厚待,在這種時間突然叛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子第一時間派人去圍張繼府上,張繼的老母和一子一女已經人去樓空了!剩下的眾多奴仆侍妾,皆是不打緊的人。


    老皇帝病的更重了。


    北部傳來的消息不全,隻說是張繼叛變了,但並沒有明確的說張繼到底是想自立稱王還是歸順匈奴王,若是張繼想自立,那朝廷會第一時間和匈奴交好,發兵鎮壓。要是張繼是去投奔匈奴王……


    張繼手下握著十萬重兵,再加上匈奴騎兵,屆時兩股力量聯合起來發兵……朝廷上下都不敢繼續往下想。


    朝中不安,太子妃在東宮也擔心,韋華雖然深得太子寵愛但恪守後妃禮則,前朝的事從不插手,隻是叮囑三皇孫褚奕琪四皇孫褚奕琰,每日除了去誨信院以外就呆在自己宮裏,無事不得外出。


    淩霄連帶著也困在了聽風閣裏,太子妃怕他出事,暗自囑咐了他稱病不再去工部應卯。


    又是幾天過去,褚奕瑾再次來到聽風閣。


    淩霄不動聲色的給褚奕瑾行禮:“慧王安好。”


    “表弟無需多禮。”褚奕瑾俯身要扶淩霄,淩霄先一步站起,命人看茶,垂眸道:“不知慧王有何事?”


    淩霄這話問的有些無禮,褚奕瑾也不動怒,柔聲微笑:“這些天我跟著父王在朝裏忙碌,沒有見到表弟,想念了來看看,不行嗎?”


    “慧王辛苦。”淩霄依舊淡淡的,並不接話。


    褚奕瑾一笑:“今日朝中來報,說北部戰事吃緊,我軍到了北部和張繼那反賊第一仗就敗了,父王動了怒,問我的看法,我就說……”


    淩霄沒耐心聽褚奕瑾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恭敬道:“慧王殿下請慎言,前方的戰事不是臣能聽的。”


    “我從未將表弟當做外人,再說這雖是國事也是家事,表弟聽聽無妨。”褚奕瑾笑吟吟道,“父王大加斥責了大將軍韓信忠,和驃騎將軍褚、奕、峰。”


    淩霄聞言蹭的站了起來,“驃騎將軍褚奕峰”七個字在腦中炸開,心中像是被大錘猛的砸了一下,腦中一陣眩暈,大聲急道:“皇孫如何去了北部?!”


    “表弟不知道?”褚奕瑾忍不住笑了起來,俊朗的眉眼舒展開,“也對,父王瞞著母親呢,表弟被母親整日拘在聽風閣裏,自然也不知道了……”


    “半月前老二親自請旨去前線,父王本是不肯的,我極力舉薦……嗬嗬,老二這麽大了課業上什麽都不懂,要是再沒點戰功,那日後封王如何能使人信服?父母之愛子則為其計深遠,我這麽一說,父王也就準了……老二還特意謝了我半天,自家兄弟,談何言謝呢?嗬嗬……”


    “嘭!”


    淩霄極力忍耐也沒有控製住自己,用盡全力給了褚奕瑾一拳。


    褚奕瑾瞬間彎下腰去捂住肚子,臉色發白疼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淩霄隻覺得血氣上湧,怒極後聲如震雷:“畜生!皇孫視你為兄弟!你就這麽對你弟弟?!”


    “嗬嗬……”褚奕瑾喘了半天,勉強一笑,“兄弟?皇叔們不都是父王的兄弟?父王少殺了哪一個?老二敢搶我的東西,敢拉攏我看重的人,敢涉足軍中……就該早料到這一天。”


    淩霄僅存的理智不斷的在提醒他眼前的男人是褚王朝的慧王,冷靜……再這樣自己謀劃了多少年的安穩人生就敗了……


    淩霄閉了閉眼,修長手指狠狠攥起,轉身大步離去……


    “小侯爺,您實在不方便進去,別難為我們做奴才的,您看……”


    淩霄推開攔著的太監侍衛,搶上前跪到議政廳大門外,大聲道:“工部郎中淩霄,求見太子千歲!”


    太監剛才通報時太子就知道了,現在淩霄竟是闖過了層層守衛直跑到議政廳裏來了,太子倒沒了怒氣,讓太監叫淩霄進來。


    “太子……”淩霄進來直直跪下,“請太子恩。”


    太子放下手中的折子,歎氣:“霄兒,孤一直以為你是個沉穩的孩子,你天資極佳,又與太子妃沾親,日後孤定當大用的,你的請戰折子已經駁了,去吧。”


    “請太子恩。”淩霄磕了一個頭,“臣雖不是武將,但自認到了北地也有用武之地,如今前線吃緊,匹夫有責,請太子恩。”


    想到北地的戰事太子也煩躁,揉了揉眉心,看著淩霄堅定的身姿心裏不免惋惜,冷冷道:“霄兒……我聽說慧王幾番向你示好,你並沒有回應。”


    淩霄不為之所動,目光如炬:“請、太、子、恩。”


    太子本是很看好淩霄,淩霄的身家、聰慧、沉穩、幹練、甚至是虛偽和城府……這幾年太子都看在眼裏,他很欣賞淩霄,但他欣賞的聰明人如今卻不再做聰明事,太子正要冷聲斥責,承乾宮的老太監在門外低聲請見。


    必然是皇帝有口諭過來,太子不敢怠慢,忙請進來,老太監顫巍巍給太子行禮,轉頭看了淩霄一眼,躬身道:“聖上口諭,淩小侯爺的事,準。”


    “謝皇上恩典!”淩霄不等太子發話,跪下來謝了恩,轉身疾步出了議政廳。


    淩霄匆匆走下台階,心中淡然一笑,細心謀劃了多年,穩紮穩打鋪好的錦繡前程,在剛才那一跪裏,全碎了。


    罷了罷了,前程算什麽?!來日不得善終算什麽?!在那日淩霄第一次為褚奕峰出手時就該預料到了,自負自私偽作一生的人,到底敵不過那人真誠的一份情,一顆心。


    錦繡江山,此生此世,但付君心。


    淩霄快步走下蟠龍石階,這一日皇城豔陽高照,獵獵的東風吹起,撩開了淩霄寬大的外袍,腰間一枚二寸見方的金鑲玉佩露出來,那玉佩顯是碎過,被精巧匠人用金鏤和在一起,古玉上描刻的同心結,在陽光下閃著熠熠的光芒!


    那一年淩霄剛入宮,正為著壽康侯府,胞妹淩雉和自己的前程用盡了心機往上爬。二人初見,褚奕峰憨笑道:“皇爺爺讓我給喜歡的人,我喜歡你,就給你吧。”


    ――同心玉佩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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