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在府裏無聊,淩霄趁著年下裏家裏無事就去了攬翠軒,兩家攬翠軒的生意依舊紅火,主事的人見是淩霄來了連忙迎到裏間上茶,又拿了這個月的賬冊子來給淩霄看,躬身笑道:“這個月生意格外好,逢著這節下太太小姐們都置辦了不少頭麵,咱們這邊還好,分號那邊因著挨著井頭、花梨兩大胡同近,那裏住的都是貴人,年下的時候竟是賣斷了貨,緊著從咱們這裏調了不少過去呢。”


    “嗯……”淩霄不一會兒就翻完了一本賬,淡淡吩咐,“十五的時候生意必然還會好,提前備好貨。”


    主事連忙應著,淩霄放下帳冊,端了茶盞飲了一口:“秦龍最近來過嗎?”


    “來過。”主事點點頭,“依舊是往那箱子裏放了什麽,上了鎖又去了。”


    淩霄放下茶盞,主事知意,躬身出去了。


    淩霄去打開那大箱子,裏麵不過是一些大件的銅錫擺設,淩霄輕按箱壁一側,一個暗格彈出來,淩霄取了隨身帶著一枚小鑰匙打開了暗格,取出裏麵放著的幾張信紙,淩霄就著不甚明亮的燭光看了一遍,閉上眼盡量將上麵的事全記住,又打開信紙再次看了一遍確定記住了,接著取下燈罩將信紙湊到燭火邊,等到火苗將信紙舔舐幹淨才轉身離去。


    正月裏沒有什麽事,淩霄每日隻是陪著施夫人淩雉閑話家常,要不就是陪著淩侯爺下下棋吃吃幹果,這天用了晚飯淩侯爺又將淩霄留下下棋。


    文人雅士都是愛下棋的,各執黑白子相對而坐,再加上一壺名茶,不言不語間盡是風雅。


    但淩侯爺和淩霄下棋向來是一人一個幹果匣子,饒是二人吃相好但相對著哢哧哢哧的也不甚雅致。


    萬幸二人的棋藝都是極好的,略過不甚在意飄到棋盤上的幹果薄皮什麽的每盤都值得品評。


    “你還在查張繼的事麽?”淩侯爺拿了兩個核桃,手中一使巧勁,哢嚓兩個完整的核桃仁剝出來,淩侯爺隨手放在嘴裏,笑笑,“你贏了這盤棋,我就告訴你,免得你無頭蒼蠅似的費工夫。”


    淩霄聞言來了精神,費了半天心智,但最後還是輸了三子。


    淩霄淡然一笑,淩侯爺看著他的臉色,滿意道:“不錯,不驕不躁。”


    淩霄給淩侯爺倒了杯茶,淩侯爺歎了口氣道:“張家世代功勳,誰想到竟是到了張繼這……唉……”


    “所以孫兒才疑惑,到底張將軍是為了什麽舉兵而反,更奇怪的是朝中平複了此事後竟然沒有深究……”雖說從北部回來快半年了但淩霄心中的疑惑始終還在,“這實在不合情理。”


    “你知道,早些年皇子爭儲時,太子妃如此疼愛你和雉兒都會多年避而不見,可見儲位之爭有多厲害。”淩侯爺淡淡道,“那時朝中權貴有些心思的都在站隊,這不外乎就是押寶的事,當時太子……就是景王,本來是很看重張將軍的,但……張將軍從未回應過景王的好意,甚至曾經把景王送到他府裏的珍寶直接在早朝的時候運到朝上來,水火不容就是如此了。”


    將一個王爺送自己的珍寶帶著來上早朝跟皇帝告狀……淩霄失笑,這張繼到底是有多恨太子?


    淩霄道:“後來景王上位,竟然沒有動手處理了張繼……張繼與太子結怨聖上還能讓他手握大軍?還是說,這次的事竟是太子謀劃的?!”淩霄越想越想不通,皇子們當年掙儲時到底是有多亂?


    “嗬嗬,饒是太子貴為儲君,但要殺一個世代功勳的將軍也沒有這麽容易。”淩侯爺笑道,“要說是太子謀劃的也不太可能,這天下以後就是他的了,為了除掉一個早年和自己結仇的人動這麽大的幹戈,還險些挑起了和匈奴的戰爭,這不可能。”


    “至於聖上為什麽敢用張繼,嗨……聖上一直相信張繼的忠心,本想著等到龍體真的不好時就將張繼招回來賞一個閑職讓他安養下半生,到底是晚了一步……”


    “那就是張繼自己舉兵的?”淩霄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想,“當時聖上龍體抱恙,張繼怕太子不日繼位對自己不利,所以才反的?”淩霄隱隱覺得這樣也不對,其後好像還有更大的隱晦似的。


    “現在朝中知道此事的人都是這麽認為的,這關係到太子以前爭儲時的一些不便與外人說的晦澀事,所以就盡量的壓下來了。”淩侯爺歎道,“一旦徹查就會翻出對儲君不利的言論來,如今大事已定,張繼也已經自盡了,多說無益。”


    淩霄頷首答應了,他知道淩侯爺是怕太子知道了自己查他早年的事會震怒,但淩霄心裏卻有一個隱隱的想法,似乎挖出一些對太子不利的事還是不錯的……


    淩侯爺看著淩霄不由得的想起大軍歸來的前一晚自己在老皇帝那裏說的話……


    “老兄弟,這是朕給峰兒擬的封號,你看看如何?”老皇帝大病剛好精神短,臉色也灰白了一層。淩侯爺接過聖旨,蹙眉道:“二皇孫戰功是大,但現在就封王……”


    “如何了?”老皇帝笑笑,“他當不起?”


    淩侯爺躬身道:“自然是當得起的,但還請聖上三思,如今四位皇孫中慧王天資最高,又是嫡長子,太子也是最倚重慧王的,如今聖上為二皇孫封王,雖是為了彰顯二皇孫的戰功,但這樣一來總會給人一些揣測的依據,會以為您在將來立儲一事上與太子意見相左。”


    “太子早年吃盡爭儲之苦,從四個皇孫皆出自太子妃膝下就能看出來,太子是希望皇孫們日後可以和睦的。”淩侯爺看著老皇帝漸漸冷下來的臉色,絲毫不懼,繼續道,“現在聖上卻要提拔二皇孫的地位,等到皇孫們開始著眼儲位一事時,現在埋下的隱患就會彰顯出來,臣年事已高怕是不能看見了,隻是為了將來朝中的動蕩不安憂心罷了。”


    言下之意,你到時候死了沒事了,現在做的決定就會禍害後人。


    老皇帝笑出來:“罷了……隻有你還敢這麽跟朕說話了,春秋……朕知道當年我一直不急於立儲你就很不滿意,朕懂得你是希望朝中和睦,免些廝殺才好,但是……朝中越來越和睦,褚王朝還會和睦麽?朕隻想為這天下選出最優秀的皇帝來,朕也想自己的子孫和睦,但現在不居安思危,日後敵軍從外麵打進來,是不是也能和和睦睦的處理了?”


    “朕以前也不看好峰兒,沒個腦子……”老皇帝笑笑,“但現在不同了,那日霄兒在議政廳外長跪,我就想通了,你想想當年舉事時朕又何曾有腦子了?不過是憑著一時的怒氣,還不是靠著你們幾個老兄弟扶持起來的?後來才慢慢的懂了這些事的,如此看來,峰兒未必就做不好這位子。”


    “自然,朕並不是說就要屬意峰兒了,朕隻是不願意讓將來的儲位就定下來是瑾兒罷了。”老皇帝對淩侯爺笑笑,“你怕什麽?當年給你們每家一塊開國輔運的鐵卷就是為了蔭庇你們後人的,霄兒這一生必然錯不了,閉眼前我得把以後的事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至於後事如何,就看兒孫們的造化吧。”


    ……


    “爺爺?”淩霄見淩侯爺出神,疑惑喚道,“爺爺,怎麽了?”


    淩侯爺回過神來,一笑道:“沒事,不早了,你明日還要進宮,早些歇了吧。”


    翌日淩霄去給太子妃拜年,到了的時候就見韋青藍和韋青玉已經在了,眾人見過禮按序坐好。


    “青玉這一年可很少來,過來……”太子妃看著自己的這個小侄子眉開眼笑,“讓姑母看看……又長高了不少。”攬著他噓寒問暖了一陣,又問道:“可進學了?”


    韋青玉一笑:“也跟著夫子學了幾年了,馬馬虎虎的。”


    “嗬嗬,韋家的男兒都是馬上的將軍,有幾個像你哥哥這樣尚文不尚武的呢。”太子妃略一思索,笑道,“既是進學了倒不如進宮來跟琰兒他們學吧,你霄兒哥哥年紀也不小了,等不到一年不用我說皇上太子也要他去朝中了,到時候怎麽也得找伴讀的。”


    韋青玉聞言轉頭來看淩霄,淩霄放下茶笑道:“姨母多慮了,我並不急,多陪四皇孫幾年也可以。”


    太子妃輕撫貴妃髻,慈愛的笑笑:“我知道你最有孝心的,有你照顧著琰兒我也放心,但也不能太耽誤你了,過了年你已經十九了,這幾年大事一件接著一件,你身上已經擔著好幾個職,聖上早就有意讓你入朝了,再把你拘在誨信院裏就是我耽誤你了。”


    這些淩霄早也想到,頷首一笑。


    “你回去跟你父親母親說,就說姑媽說的想讓你進宮來跟著四皇孫一起念書,問問你父親母親的意思。”太子妃笑著讓韋青玉坐好,轉頭對韋青藍道,“他若是說不清你幫著給哥哥和大嫂說一聲。”


    韋青藍連忙答應著:“多謝姑媽大恩了。”


    雖說是讓回去問韋錚輔的意思,但太子妃也知道這樣的好事哥哥是不會推辭的,太子妃是很疼顧娘家的,從淩霄韋青藍等三個適齡的男孩子都入宮做皇孫伴讀就看的出來,太子妃很盡力的為娘家孩子們鋪路了。


    太子妃又對韋青藍笑道:“你今年也逃不掉了,說起來你比霄兒還大半歲呢,去年我和你父親就要你入朝你隻是不肯,如今怎麽樣?”


    韋青藍淡然一笑:“姑媽是知道我的,最不耐煩那些官場上的事,就靠著躲在誨信院裏還清淨些,姑媽要是心疼我好歹容我呆到英王弱冠吧,屆時我與英王一同入朝。”


    自己這個侄兒的性情太子妃也是知道的,無奈一笑容他了。


    太子妃又對女官道:“去,叫琰兒來,霄兒和外祖家的人來拜年了,讓他來見見。”


    女官應聲去了。


    淩霄垂首一笑,隻覺得這一幕分外的熟悉。


    不多時褚奕琰就來了,還跟著聞訊急匆匆趕來的褚奕峰。


    這還是二人過了年頭一回見麵,再加上本來就是來拜年的,淩霄整好衣衫行下大禮,褚奕峰連忙扶著不讓淩霄跪下來,淩霄順勢牽著他的手不著痕跡的在他掌心一撚,褚奕峰不由的有些羞赧,想著淩霄以前叮囑的在外麵要注意的事,退後一步讓淩霄行了禮。


    “行了,都是至親沒有這麽多禮數。”說著讓褚奕琰走上前,攬著他笑道,“你霄兒表哥今年差不多就要入朝了,我知道你喜歡他,但不可以耽誤霄兒的仕途,母親又給你挑了個好伴讀,玉兒你也是熟的,又和你同歲,可以一直陪著你到弱冠了。”


    褚奕琰聽聞淩霄不能做他的伴讀了先是委屈的要哭出來,讓太子妃哄著又說是韋青玉來做他的伴讀才好了些,隻是還有些小委屈,淩霄笑道:“也沒有說讓我馬上入朝,再說就算是不能再伺候皇孫了今後要見麵還是容易的。”


    褚奕琰點點頭這才好了些。


    又說了一會兒話就散了,褚奕峰借著要請淩霄去海棠院用午膳多留了淩霄半天。


    進了海棠院屋裏淩霄就讓近侍全下去了,剛剛關上門就迫不及待的攬著他的腰吻了下去,二人多日未見隻覺得像是分離了一年似的,思念溢滿出來,淩霄擁著褚奕峰寵愛的不停撫摸他的身體,輕聲道:“你知道剛才我在想什麽麽……”


    褚奕峰心有所感:“嗯……想那年咱們頭一回見麵的時候,也跟剛才的情形似的……”


    淩霄輕笑,攬著褚奕峰一起倚在榻上,拉著他的手讓他摸自己裏衣裏配著的那枚同心玉佩,不用更多的言語,從初次相逢以來幾年同窗的情誼,海棠院裏同桌食同榻眠的默契,沙場上生死與共的感動匯聚在一起,淩霄把臉埋在褚奕峰微涼的發絲中,不知不覺,已經這麽多年了。


    淩霄低頭親吻褚奕峰的額頭,輕聲道:“這幾天可好好吃飯了?”


    “嗯……你給送來的糖葫蘆好吃,我都吃了,越吃那個越容易餓,吃的就越多。”褚奕峰憨憨一笑,“你給我那個手爐我也用了,看著小但比別的手爐暖的時間長,還不那麽燙手。”


    淩霄笑笑也懶得跟他解釋裏麵的原理,揉了下他的頭:“手冷時記得讓他們給你放上碳,這個冬天很冷,自己在意點兒。你愛吃那個我回來再讓人給你送來,要好好吃飯。”褚奕峰嗯嗯答應著,依戀的抱著淩霄,耳鬢廝磨。


    二人親親熱熱的吃了一頓飯淩霄才要回去,臨走淩霄見褚奕峰還是戀戀的,怕他心裏難受,捏了下他的臉,轉身一笑脫了衣袍,將自己的裏衣換給了褚奕峰,看似淫|邪,隻有淩霄和褚奕峰知道這裏麵的意思,淩霄想起那年在聽風閣裏,無意給的褚奕峰一件自己未穿過的裏衣他都會珍視無比,上了戰場才穿上,現在索性將自己正穿著的給他換上,這代表的意思相信他的孩子再呆笨也懂得吧。


    褚奕峰心裏一暖,再想到後麵要很多天不能見麵也好受了一些,淩霄幫著他把衣袍穿好,又抱了下,輕聲道:“聽話,好好吃飯。”


    天再晚出宮就不方便了,淩霄又囑咐了海棠院的章公公幾句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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