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夜去抱司徒雲夢,自然就再不能禦劍,更何況雲夢隻是擋住了一部分衝擊,餘下的氣勁全被韓夜吃了下來,於是,二人一劍被震飛出去,即便落地身體也仍在朝前不停地滾著,揚起一線塵煙。


    韓夜感覺骨頭都快散架,根本拿不出一絲停下的力氣,但他知道雲夢更是危在旦夕,便忍著劇痛死不鬆手,背部狠狠撞在一棵樹上,這才終於停了下來。


    “阿夜……阿夜……”雲夢氣息已經極其微弱,連吐出的字都很輕很輕。


    韓夜看向懷裏的她,但見她胸前素衣已經粉碎,露出了杏黃色的抹胸,羅裙也襤褸不堪,臉色慘白,眸子黯然無光,哪裏還有一絲生氣?


    “為什麽……”韓夜放出玄元真氣給她療傷,但自己的真氣也已近枯竭,他伏在雲夢身上哀傷地道:“為什麽這麽傻?”


    雲夢緩緩抬起手,摸了一下韓夜的臉,那隻手冰涼涼的,她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我……要……保……護……”才說出這四個字,手就垂了下去,頭一偏,再沒了呼吸。


    韓夜沒發出一點聲音,但這不代表他沒哭,他哭得很傷心,比師父死了還要傷心,他道:“我不該帶你出來,如果你還在那裏,就算我們永遠不能見麵,你還是司徒家的那個大小姐,還在庭院裏撫琴觀書作畫,是我害了你,夢。是我害了你……”韓夜緊緊抓著胸前的玉墜,忽然想起了什麽,把它又戴在雲夢脖子上,抓住雲夢無骨之手輸送最後的真力。


    “你醒來啊。”韓夜悲痛欲絕,想盡了辦法,去捏她的人中,捶她的胸口,點她的穴位,晃動她胸前的玉墜,但死了就是死了,韓夜忽然明白眼前的人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他。


    “你醒來啊!!!”韓夜把雲夢抱在懷裏,才覺得這身體冰冷得可怕,他第一次覺得失去一個人能讓他失去麵對將來每一件事的勇氣。


    韓夜已是萬念俱灰,對他來說,消滅了仇敵,拿到了金鳳羽,再見到薛燕和妹妹,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呢?比得過失去眼前這個女子嗎?失去了她,那麽一切仿佛都沒有了存在的必要,包括自己。


    然而,時間已經不容許韓夜再多想些什麽,風雷對轟,衝擊氣流還隻是第一波,雷獸與鳳凰對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靈光球,現在這靈光球因無法穩定而爆開,登時,疾風狂雷向著四麵八方擴散,轟擊範圍飛速增大,大至十裏、百裏!


    風雷之威自遠方襲來,天地一片紫光,氣勢如奪命的滔天大浪,響聲似招魂的地獄亡歌,所過之處,巨樹岩石皆化為齏粉!


    韓夜見到此等情景一點也不恐慌,黯然翻過身,將雲夢的屍體壓在身下,淡然道:“好,來得好。你死了,我也絕不獨活,免得你路上一個人孤單,陰間那麽多惡鬼,我不在身邊,他們會欺負你。”


    “我可以不報仇,但不能沒了你。”韓夜含著淚背對著耀眼的紫光,做好了必死的覺悟。


    然而,這“死”卻遲遲沒能到來。即便紫光褪去,兩旁的土石化作碎末,他韓夜卻還是好端端地懷抱著雲夢。


    這時,身後傳來了一個沉悶的男聲:“你就是魔劍之主?”


    韓夜扭頭一看,一個高大的背影正站在紅芒裏,蓬鬆的紅發迎風飛揚,威武的朱袍獵獵作響,那人轉過身來,但見眉若橫刀、眼如赤月,額上的火焰之印令人望而生畏,開口便道:“本座找了許久,想不到,哼,竟是個窩囊廢。”


    韓夜確定自己沒有死去,頗感失望,看著幾乎被夷為平地的神木林,遍地蕭瑟,滿目蒼涼。


    神秘人見韓夜麵如死灰,不屑再與他多話,把手一張,遠處的魔劍便飛至掌上,道:“淩峰說,魔劍隻認一主,看來是對的,在我手中它就是把再普通不過的劍,那麽……”說著看向韓夜,話鋒一轉,道:“如果本座現在殺了你,再讓這把劍去認怒焱作主人,就沒那麽多麻煩事了。”言畢把手一揮,一團強勁的氣從四麵八方湧來,將韓夜托舉到半空之中。


    韓夜本是癡癡望著雲夢,忽然發現自己被靈氣托至半空,這才冷然望向神秘人,道:“韓未央隻求一死,能死在你這樣的絕頂高手手裏,也算死得其所。”


    神秘人聞言一愣,把韓夜放了下來,又托起了司徒雲夢,韓夜想站起身來抓住飛升的雲夢,奈何身體像灌了鉛,才起來一點就又坐倒在地。


    “你做什麽!”韓夜三分不解七分急切地看向神秘人。


    神秘人嘴角一彎,道:“本座在六界罕有敵手,你不過區區一介凡人,叫本座下手便下手?可笑!”


    韓夜怫然問道:“那你現在是什麽意思?”


    神秘人道:“本座事務纏身,本不該涉足人間,但現在既然來了,就決不能空手而回。一來就看到你這種窩囊廢,本已十分惱火,分明是要殺你,卻被你說成本座成全與你。哼,思之想之,實在不悅,大大不悅!因此本座決定,先殺了她,再來折磨你,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殺了……她?”韓夜聽到這句話,起初腦中一片混亂,忽而雙目發亮,欣喜地道:“你說你要殺她?就是說……她還沒死!”


    神秘人鄙夷地望著韓夜,道:“沒死……但也差不多了。她的命脈已被震碎,氣息微乎其微,尚有一線生機,不過,她會感謝本座下手殺她。”說著,把雲夢吸了過來。


    “等等!”韓夜急忙忙道:“你是什麽人!我與你無冤無仇!”


    神秘人殺氣驟升,道:“你沒必要知道本座是何人,因為馬上你就會變成一個死人。”


    自打從此人口中得知雲夢還活著,韓夜就欣喜若狂,但此刻二人馬上又要死,韓夜思緒萬千,心想:“雲夢還沒死,我不能讓她死,而且,我也不能死,要是她活著我卻……我和她都要活著!但眼前之人的實力,深不可測,要打我絕不是他對手,一定要冷靜下來,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韓夜這樣一想,握緊了拳,忽然哈哈大笑。


    沒錯,他衝著神秘人哈哈大笑,笑得神秘人很不自在,神秘人睜大了赤月之眸,三分憤怒七分驚訝,問:“你為何發笑?”


    韓夜道:“對啊,我為什麽笑?”其實他就在想他為什麽笑,忽然,他想到了,脫口而出:“閣下武功之高、靈力之強,世所罕見,即便放在兩界,也是響當當的大人物,如今欲殺之人,一個重傷,一個將死,殺之無用,勝之不武!豈不大大可笑?”


    神秘人有些惱怒,道:“胡說八道!本座想殺誰便殺了,有什麽可笑不可笑?”盡管嘴上這麽說,心裏卻覺得韓夜的話有三分道理,放下了司徒雲夢。


    韓夜鬆了口氣,更為沉著冷靜,道:“我知道,雖然我的話說得有道理,但你還是想殺我,以我現在的實力,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打不過,必死無疑。你也說了,你大老遠跑來找我,還救了我一下,若就此將我殺死,豈非勞師無功?天底下焉有是理?”


    神秘人神色稍稍緩和,道:“哦?那你以為,本座又當如何?”


    韓夜微微一笑,道:“不如,我們打個賭。”


    神秘人眼中閃過一絲光,似乎很有興趣聽下去,卻作出一副不屑的樣子,說:“本座為何要與你打賭。”


    但韓夜非常細心地留意到了,也愈發顯得自信,勉力站起身來,開門見山地道:“雖然現在我實力不濟、狀態不佳,但一年後卻又未必,我想讓你盡興而歸。”


    神秘人一聽,不屑地笑了,殺機又陡然增大,道:“你想打賭,賭一年後能有與本座一戰之力,那是癡人說夢!本座讓你苟活一年,屆時還要滿世界找你,意義何在?倒不如現在殺了你,帶著魔劍立刻返回,還能與怒焱大戰一場,才叫痛快。”


    韓夜心中一驚,想:“我說錯話了?”但他馬上恢複冷靜,道:“所以我說你可笑!我要和你賭的,自然不是這個。”


    神秘人殺氣稍緩,韓夜趁熱打鐵,道:“我要賭的是,我來猜你的身份,猜錯了,你馬上殺死我,拿著魔劍回去大戰一場。”


    神秘人又有了興趣,問道:“若你猜中了呢?”


    韓夜道:“暫且放過我二人,讓我拿著魔劍修煉一年,一年之後,你再來找我決鬥,韓某自當不計生死。”


    神秘人聞言,冷冷一笑,道:“你也算可笑,六界之大,屆時本座上哪去找你。”


    韓夜淡然道:“我逃不掉,也不必逃,以你的能耐,縱橫六界、不在話下,六界雖大,我又如何能逃過你的掌心?所以我才敢打這個賭,因為這個賭對你而言,並無半分吃虧,你心中早已明了,卻為何故意問我?”


    韓夜這番話本就是拍馬屁,但又不僅是拍馬屁那麽簡單,眾所周知,但凡是人皆有愛好,譬如說一個愛下棋的人,如果一味在他麵前拍馬屁說棋藝高明,卻說不出個所以然,自然會為人所反感,但你能說出這局棋的門道,再誇讚它的妙著,那就大大不同了。即便貴為魔界最強之人,亦不例外,就好像愛彈琴的、愛遛鳥的、愛書畫的,被一個懂門道哪怕是看起來懂門道的人誇讚,都或多或少會高興。


    因此,神秘人突然有興致和韓夜說下去,又覺得就這樣殺了人家,實在很沒意思,於是問道:“哼,有意思,你且說說,本座是何人?”


    韓夜盯著神秘人看,腦海裏回想著所有他能知道的線索,道:“天地六界,以為首,方才兩隻神獸的對撞堪稱驚世一擊,竟被你輕鬆擋下,由此可見,閣下不是神就是魔。而閣下率性而為、殺伐果斷,與自詡清高的神完全不同,那麽,必然是魔。”這段話韓夜格外注意措辭,尤其是“自詡清高”四字,可謂說到了神秘人心坎裏,說得他點了點頭。


    韓夜慶幸猜想的方向沒錯,接著道:“我活到現在,就隻見過兩個魔,第一個就是追著我要回魔劍的紫豹怪人,第二個自然是你,但我幾乎可以認定,紫豹怪人性情魯莽,而你則有著君臨天下的氣概,你的地位高於甚或是遠高於他!嗯……也不對,拿他來與你比較,本身就是對你的一種侮辱。”


    神秘人彎起嘴角笑道:“你倒有點合我胃口。”


    韓夜心中大喜,想:“他不再用‘本座’,而是用‘我’了!幸而方才並未搬出林寅與我的關係,以他心高氣傲的個性,不但無用,反會激怒於他,令他馬上將我殺死。”於是乎,韓夜回想起林寅對紫豹怪人說過的話,細細分說道:“你一來就拿走我魔劍,我本以為是紫豹怪人的主人,也就是怒焱親臨於此,但聽你所言,怒焱也不是你對手,否則就不必大費周章給他弄把武器才能大戰一場了。”


    見神秘人不動聲色,韓夜道:“綜上所述,你是魔,且在群魔當中處於頂峰,據我所知,魔不稱王,分據各地,互為牽製,你是……群魔至尊……”說這話,韓夜仔細盯著神秘人神色,看他眉頭稍稍一皺,脫口而出:“魔尊!”


    神秘人盯著韓夜良久,這才開口道:“不錯,猜得好。”韓夜在心裏長籲了口氣,卻又聽神秘人道:“那麽,不妨再猜猜……我是誰?”


    韓夜沒有繼續猜下去,因為能猜中對方身份也有一半僥幸,如果再猜名字,豈非自尋死路?因而麵不改色地道:“剛才我們隻賭猜身份,我賭贏了。”


    魔尊看著韓夜,表情十分複雜,半晌,終於說道:“對,你賭贏了,本座的確沒有再殺你的理由。”


    韓夜結實鬆了口氣,這時,魔尊卻又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他把手朝地上的雲夢一揮,雲夢便漂浮到半空中,接著掌心飛出十道紅光,化作一個牢籠將雲夢鎖在其中。


    韓夜大惑不解,忙道:“不是說好放過我二人嗎?魔尊豈能出爾反爾!”


    魔尊冷然道:“沒錯,本座是說了放過你二人,但為了讓你心無旁騖地修煉,這女人須交由本座帶至魔界保護,一年後你再來找本座比武,本座便將她放了,絕不為難她,對你也算是種激勵。”


    韓夜心裏罵道:“這算哪門子激勵!”嘴裏卻堅決地道:“那我要是不讓你帶走她呢?”


    魔尊竟然沒有生氣,嘴角一彎,笑道:“那得看你有沒有能耐打贏本座……又或者,我們可以再賭一場,你贏了,人給你,你輸了,本座也不殺你,一年之後再來找我便是。”


    韓夜鎮定地搖頭,說:“我自問絕非你的敵手,沒有動手的必要,但這女子,我已答應決不再與她分離,自然不能由你帶走。”


    魔尊歎了口氣,竟然歎了口氣,道:“唉,世人總勘不破情網,從前是,現在也是,這就是你至今還如此羸弱的原因。”講到這裏,話語一轉,道:“剛才本座說過,你若認為自己沒能耐打贏,那麽我們可以再打個賭,就賭你能不能接下本座……”說著豎起一根手指頭,道:“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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