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廳是環形結構,整體是一個圓,中間被舞台分開,前頭是觀眾席,後麵分成準備區域和第二現場。


    張仁沛領孟時幾人走的不是觀眾入口,是工作人員通行的側門通道,正好斜對舞台和準備區,前後三個區域都能看到他們。


    麥子從舞台上跳下來後,準備排練,在第二現場看排練的幾隻樂隊,都向這邊靠了過來。


    除了有限的兩三個麵熟的人,孟時還很詫異的看到,老秦領著陸成康從第二現場走出來。


    陸成康對他伸了下手,跟老秦站在人群後麵。


    孟時四下看了看,沒見到陳與。


    麥子見孟時目光越過自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說,“歌感覺怎麽樣?”


    孟時沒理她,對身邊的老五說,“五哥,你們去和朋友們敘敘舊吧。”


    老五在他和麥子之間來回打量了一下,點頭,向“舌劍”樂隊的主唱馬一個走了過去,焦從對孟時擠了擠眼睛帶著褚樂跟了過去。


    麥子又問,“孟時,你覺的我這首歌改的怎麽樣?”


    孟時對張仁沛說,“張經理,麻煩你帶這丫頭去她二伯那,我和他們聊聊單獨聊聊。”


    他們指的是“太陽下的路燈”,隨著麥子一起過來的還有她的吉他手、貝斯手、鼓手。


    張仁沛看氣氛不對,說,“有什麽問題,感覺哪裏不好,咱們都可以溝通。”


    麥子說,“沒事,您忙去吧,我們老熟人了。”


    孟時點了點頭,把電腦包遞給秦仟,說,“去吧。”


    秦仟抱著豆包,跟在張仁沛後頭往老秦那邊走。


    隨著倆人離開,這個通道裏,隻剩下麥子的樂隊和孟時。


    孟時倚著門,腦子裏回憶著麥子唱的歌詞,把能記住的都輕聲念出來,


    “我夢見天使從鐵鏽色的天空緩緩落下來,他正說著一個女王的故事,在那兒,農夫在歌唱,鼓手在奏樂……在那,嘹亮的小號吹向太陽……


    我躺在燃盡的地底,眼中是一輪圓月……有一支樂隊在我腦中,我發覺自己正在燃燒,我夢見銀色的飛船,在藍色的天空裏翱翔,在那裏,人們在哭泣……”


    孟時問,“詞曲誰寫的?”


    麥子盯著他,說,“我。”


    孟時哦了一聲,說,“小白船隻是一首兒歌童謠,元旦的時候,小橋還要領著小朋友們唱呢,你改編它做什麽,而且前頭這段歌詞寫的莫名其妙,又把曲子做的宗教氛圍這麽重,到底想表達什麽?”


    麥子笑,“你看不懂我想表達什麽,又要和我聊什麽呢?”


    孟時說,“我不愛動腦子,不想猜謎,所以你直接告訴我就行。”


    麥子甩了甩劉海,說,“孟時你想當一個‘神’嗎?”


    孟時看著她,問,“神?”


    麥子說,“你不覺得娛樂圈就像一個現實的‘神國’嗎?大大小小的明星,各自有著他們自己的信徒,神聚攏香火,他們收割錢財。”


    孟時搓了搓頭,“你可別埋汰宗教了,而且飯圈偶像和你改我給小橋的兒歌有什麽關係?”


    麥子盯著孟時,“你可能從沒想過要當一個偶像,但你正在把兩個小孩送入‘神國’,那個名叫‘小魚和小橋的嫁妝’的曲庫,是翱翔在藍天的白船,上麵載著‘女王’,粉絲抬頭仰望,眼中是明月,身上是大火……”


    孟時擺手打斷她,“不至於,不至於,那個曲庫,短的十幾秒,試聽就完了,不用錢,真要用付30塊版權費隨便用,長的一整首下載一塊錢,商用300塊,怎麽都不至於身上起火。”


    麥子相信靈魂,她憤怒,她擅長做飯,但不擅放鹽,她養貓養狗,她的樂隊登台表演時全體五顏六色,在現場化恐怖的妝。


    ‘路燈’的音樂,一開始是輕柔的,低調,飄,又終於變得凶狠,不再可愛。


    麥子的住所和生活遠離中心。


    她拒絕別人幹涉獨立創作,厭惡主流。


    和麥子這番短暫的交流過後,孟時突然想起了老秦對麥子的評價,總結一下就是——中二。


    聽聽那用詞,天使啊,神啊,女王啊,又是明月又是大火的……


    如果麥子下一秒從褲襠裏掏出一個神羅天征,問,一袋米扛幾樓,孟時一點也不會感到意外。


    孟時說,“麥子,那個曲庫隻是我隨手弄的一個小玩具,女孩子接觸點音樂,賺些零花錢,並沒有什麽不好,魚十三歲,橋五歲,你說的那些離她們太遠了。”


    麥子幹淨的眼睛注視孟時,突然笑了起來,說,“小魚和小橋開了個鬥音賬號,我以為是你的主意,原來你不知道,哦,對了,她們粉絲可比你多,小魚版本的還有你和小橋一起的視頻,太火了。”


    孟時看著她略帶嘲諷的眼角眉梢,也笑到,“小魚這丫頭主意正,她想玩短視頻就玩。”


    他這話還有後半句沒說,‘期末成績落下了,她就有的哭了。’


    麥子身後一個大眉大眼,放這屋裏算帥的,看起來才二十七八歲的男人突然說,“你確定是小丫頭自個想玩嗎?”


    麥子說,“高奔,吉他手,錦州人,09年來的四九城,做了三年洗頭小弟,又做了幾年幫人燙頭的中工,去年終於是當上理發大工了。”


    太陽的路燈,並不是全職樂隊。


    主唱麥子是個生意很不好的平麵設計師,兼職給人刺青,不收錢的那種。


    吉他手高奔是理發店的“托尼老師”。


    鼓手牛琦最有錢,不過去年秋天和人一起開搖滾酒吧,把褲衩子賠掉了。


    貝斯袁飛年紀最小,今年才二十四,但已經結婚。


    玩樂隊的,搞藝術的,像他們這樣的人很多,平時上班,有演出,有靈感,就聚到一起,實在不行就辭職,等真沒錢了,再找班上。


    孟時看著眼前這位,做了十年才當上理發大工的吉他手“托尼老師”,問:“您認識孟琳和陳竹峰嗎?”


    高奔感覺莫名其妙,“什麽意思?”


    孟時說,“不認識啊?那沒事了。”


    高奔這次看向孟時,說,“你到底什麽意思?”


    孟時靠在門上,摸出煙,拿出一根叼嘴上,把煙盒塞回口袋,拿出打火機點上,說,“你不是暗示我,小魚並不是自己想玩嘛,我看你這麽懂,還以為,你認識我姐和姐夫,看到他們逼著魚兒拍視頻賺錢呢。”


    他大拇指和食指把嘴邊的煙拿下來,看著麥子和高奔,“你們特麽網上看個我外甥女的短視頻,就特麽的知道她是我、我姐、我姐夫賺錢的工具人了?你們特麽的算是個什麽特麽的東西,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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