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舅舅吧?是他吧?肯定是他,我不會看錯的。”


    陳樂樂被陳子瑜在腿上掐了一下,依舊躲在書後麵碎碎念。


    陳子瑜同樣躲在書後麵,惡狠狠的說,“和你有什麽關係?!”


    陳樂樂問:“他很忙吧,來幹嘛呀,是不是找你,怎麽不叫你出去啊。”


    陳子瑜已經猜到了孟時是來看夏琴的,氣鼓鼓地說:“我怎麽知道,你自己去問他……”


    她話沒說話,陳樂樂已經一臉痛苦的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捏著紙巾,站起來,呻吟道:“老師,我肚子疼……”


    然後沒等老師反應,就在陳子瑜目瞪口呆中,跑了出去。


    ……


    “父親死了,我去和經理請假。


    經理的表情有些不悅,我說:這又不是我的錯。


    麵對朋友們的安慰,我隻是感覺有點煩,因為要去借黑領帶和黑紗。


    參加葬禮,我沒有表現出悲傷,甚至不記得他到底幾歲了。


    院長讓我打開棺材,見他最後一麵。


    我說不用了。


    他問,為什麽。


    我說,不知道。


    參加完葬禮之後,我很快就遇到了一個喜歡自己的同事瑪麗。


    我們一起喜劇電影,一起滾床單。


    瑪麗問我,願意不願意跟她結婚。


    我說怎麽樣都行,如果她願意,可以結。


    於是,瑪麗問我是否愛她。


    我說這種話毫無意義,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大概是不愛她。


    瑪麗說:那為什麽又娶我呢?


    我跟她說,這無關緊要,如果她想,可以結婚。


    瑪麗又問:如果這個建議出自另外一個女人,關係跟我們現在一樣,你會不會接受。


    我說:當然。”


    孟時用原文的第一人稱我,以一種令人動容的冷漠態度,簡單的敘述《局外人》前半部分的內容。


    總團嗶站團隊帶來的燈光,將他稍黑的臉龐打的很白。


    “這就是《局外人》的主角默爾索,他並不覺得親人離世需要特殊的儀式,來延續下來,不覺得自己必須要痛苦多少天,麵對婚姻和愛情,他也覺得無所謂。”


    “冰冰看過這本書嗎?”


    本該在恰當時候,切換給采訪人翁冰冰反應的鏡頭,也好似被他冷淡的表述所凍結,始終牢牢的鎖定著孟時的臉,直到他突然詢問,才稍顯急促的切了過去。


    黃妃妃聽他說完,才把一直望著窗外山坡的目光收回來,看向坐在講台後麵的夏琴和正在放視頻的幕布。


    黃妃妃不喜歡一切主流的東西,這裏麵就包括了——


    經常有人在校園廣播點的孟時的歌。


    一更新就有人在班級裏討論的《西行》。


    還有那個因為在鬥音發唱歌視頻,被冠以所有人都在等她入學的新生——陳子瑜。


    黃妃妃很早熟,覺得同齡人大多沒有自個的思考,遇到什麽東西便一擁而上。


    所以同學們大肆討論的,就是她屏蔽的。


    黃妃妃不想聽到關於孟時所有的信息,甚至知道這節課的內容後,一度想要請假。


    但想了幾個理由,終究沒敢去夏琴的辦公室。


    於是隻能望著窗外,試圖發呆。


    孟時問女記者看沒看過《局外人》,本就無法發呆的黃妃妃,便轉回了頭。


    黃妃妃看過《局外人》,從圖書館的最裏麵書架,最下麵一格發現的。


    她不是本地人,隨著父母打工來到這裏。


    因為個子高,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窗外是一座矮山,種著稀稀落落的楊梅樹。


    放暑假前,楊梅正成熟,從窗口就能摘到。


    黃妃妃嚐過,沒人打理又酸又澀。


    她不喜歡,就像不喜歡大多同學都是本地人,課間都說方言的陽江二中。


    陽江一共有三所中學。


    二中最差。


    這種差,體現在各個方麵,從師資力量到升學率,從學校環境到學生素質。


    二中的校園坐落在山邊,周圍是老舊的居民樓,最近的公交站需要走六七分鍾。


    圖書館自然也差,一間教室大小,僅能擺放幾個書架。


    可以借的書也十分有限,大多封麵印著某某必讀,某某名著。


    如果不是初二每人都發一張有十格可供登記的借書證,並強製要求一學期必須借滿,圖書館大抵人跡罕至。


    黃妃妃借到《局外人》是新學期開始的時候。


    9月初,天氣正熱,教室隻有晃晃悠悠的風扇。


    同學們沒有初一時候的拘謹,隻有炎熱帶來的躁動。


    剛剛拿到借書卡,便喊著一天一本,十天完成任務的口號,一股腦往圖書館跑。


    黃妃妃覺得他們很幼稚。


    等大家都回來了,才一個人往那裏去。


    反正借書隻是老師的任務,沒幾個人會正經看,回去該幹嘛幹嘛,急什麽呢,湊什麽熱鬧呢。


    初二有八個班。


    去的時候不大的圖書館裏,書架上已經被“洗劫”過一遍。


    黃妃妃在最後麵一排,最角落抽出來《局外人》。


    那個時候,她甚至不知道書名叫什麽。


    因為沒有腰封,書名是一行黑色花體英文,下麵寫了四個小字——加繆作品。


    是個陌生的名字。


    回到教室,正好上課,便塞進了課桌裏。


    周末到父母租住的出租房,出租屋沒有電視,沒有網線,這才隨手翻開看。


    第一頁空白。


    第二頁才寫著——局外人。


    以及作者的名字——l''étranger。


    她跳過前言,從第一章看起。


    開篇的第一段話是:


    【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我收到養老院的一封電報,說:“母死。明日葬。專此通知。”這說明不了什麽。可能是昨天死的。】


    現在這段話,媽媽被孟時改成了父親。


    黃妃妃覺得孟時的做法很可笑,以及冷漠的表情和語氣,在她眼裏都顯得異常做作。


    因為她覺得默爾索一點也不冷漠。


    黃妃妃覺得《局外人》是一部很酷的。


    默爾索冷冷的語調,不動聲色的表情,懶洋洋的姿態,優雅得無聊,讓黃妃妃著迷不已。


    默爾索就像一個悲情偵探,不過,他追捕的不是罪犯,是人生的荒誕與虛無。


    看完書,黃妃妃覺得人生本就荒誕虛無。


    而孟時這樣的樂隊主唱,嗶站大up主,電影導演,大抵不會理解什麽是荒誕和虛無。


    所以,他才會改動書裏的稱呼。


    黃妃妃見視頻裏那個大眼睛,笑起來露出牙齦的女記者說:


    “接到這次采訪任務才淺淺的看了一遍,能理解,但不喜歡。”


    我看了三遍,越看越喜歡。


    黃妃妃一聽,心內生出一股子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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