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打窗欞,拂去了浮在臉上的熱氣,樓雲瀟倚在窗下的羅漢榻上,悠閑的擺動著赤裸的雙足,素色紗稠的衣裙隨意的覆在身上,遠遠瞧去與窗外盛放的合歡樹融為一體,恍若畫中之人一般。


    她細細端瞧著那張精致的請柬,字體鐵畫銀鉤,蒼勁有力,卻看得出書寫之人一筆一畫皆賦柔情。


    “三娘子,冰鎮蓮子湯和綠豆沙做好了,此刻吃最是消暑。”無憂端著托盤放到了她身旁的紅木方案之上。


    樓雲瀟輕啟朱唇咬了一口綠豆沙,吃了甜食心情也更加愉悅了,“你說這是樂極親自送來的?”


    “是啊,那天樂極整個人都怪怪的,看上去好像很緊張。”無憂給樓雲瀟舀了一大碗冰鎮蓮子湯端給她,卻發現她還捧著那封請柬不肯放下,“三娘子都看了好幾日了,左右不過是慕將軍設的遊園宴,三娘子似乎很是在意呢。”


    仿佛是被無憂說中了心事,樓雲瀟趕忙將請柬放在了身旁,接過了無憂手裏的碗,“我才沒有呢。”


    “其實慕將軍對三娘子真是好得沒話說,不光為三娘子出頭,還替三娘子討回公道處罰了傅氏和二房,您臥床那幾日慕將軍日日都來送陳太醫令現調的藥膏。就連府裏的下人們都說慕將軍對您用情至深呢,都城裏那些流言也都不攻自破了。如此好的郞婿,三娘子就一點都不心動嗎?”


    無憂跪坐在地上,身子伏在羅漢榻上細數著慕淩辭的好。


    “他待我好,我怎會不心動,可我如今什麽都不是,甚至都無法保全自身。”樓雲瀟還保持著新時代女性的思想,她不願將來事事依賴夫君,也不願做那種為取悅丈夫做小伏低的女子。


    “無憂不太明白,但……”無憂托著腮,滿腦子問號。


    “好啦,明日就是遊園宴了,還不好好想想怎麽打扮你家三娘子。”樓雲瀟坐起身來,拉著無憂便往妝台走去。


    慕家難得設宴,遍邀了皇子公主,還有都城中的郎君娘子們,慕淩辭甚至把皇姑都請來了。


    皇姑疼愛慕淩辭,直接把宴會地點改在了她自己的私園,此處綠樹成蔭,廣袤無垠,乃是夏日避暑乘涼的最佳園林。此處甚至還有順帝為皇姑所建的十二座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和馬球場,若說都城中最風光的女人,非皇姑李婼汐莫屬。


    晌午,各家的馬車陸陸續續都到了,入園必得持請柬方可進入,且入園時凡是待嫁小娘子都會得一方手帕。


    樓雲瀟也是在馬車上才知道,原來純兒和樓雲雪也是有請柬的,隻是她們的請柬是由慕府小廝送去的。


    這一路樓雲雪都不說話,自從傅氏被關進東院她便整日鬱鬱寡歡,她每日都跪在樓其懷的房前請求他寬恕傅氏,可奈何樓其懷怎麽樣都不肯見她。前日樓其懷親自去了碧緣寺接楚玉纖,樓雲雪沒了可以相求的人就更萬念俱灰了。


    馬車緩緩停下,樓雲瀟帶著純兒先行下了馬車,樓雲雪才呆若木雞的跟了下來。


    樓雲瀟拿出了請柬交於慕府小廝,誰知那小廝看了一眼便雙瞳放大,轉身從一個精致的匣子裏取出了一方刺繡精美的手帕交於了樓雲瀟。


    小廝壓低了聲音對她說道:“這是我家郎君特意吩咐給您的手帕,您千萬不可轉贈他人,定要好好收著。”


    她不知道慕淩辭在搞什麽鬼,但還是聽話的將手帕疊好藏了起來。


    園中已有許多到場的小娘子們,她們一見到樓玄翊來了,全都如浪蜂撲蝶一般將他圍了起來。


    一旁的蘇容嫣遠遠望著,收回了探出去的一隻腳。


    “容嫣阿姊!”樓雲瀟瞧見了立於花叢旁的蘇容嫣,拉著純兒便走了過去。


    蘇容嫣聞聲望了過去,瞧見了一身淡藍色白玉蘭紋的樓雲瀟,頓時心情開朗,“雲瀟妹妹,純兒妹妹。”


    “容嫣阿姊方才瞧什麽呢?”樓雲純一臉天真的問道。


    蘇容嫣的臉頓時便紅了,忙說沒什麽。


    三人說說笑笑的便往前往的亭子走去,亭下的石桌上擺放著甜果涼飲,如今雖不是十分炎熱,但能吃上一口涼涼的東西也是舒爽愜意的。


    “聽聞近日滄淵阿兄時常去探望妹妹,都城可都傳遍了,說慕將軍心悅樓三娘子,日日必得見了三娘子才能安心去軍營呢。就是不知道流言是否屬實啊?”蘇容嫣打趣道。


    她早就知道慕淩辭心悅樓雲瀟,隻是不知樓雲瀟是何態度,說這話也是為了試探一番。


    樓雲瀟愣了一下,總不能告訴她慕淩辭是日日來給她送藥的,隻能笑著說:“慕將軍與我家阿兄交情甚好,來看我不過是順路罷了。”


    蘇容嫣一聽,有些惋惜,“看來滄淵阿兄尚需努力啊。”


    而此時,遠處的人群之中傳來了一陣哄鬧之聲。亭下三人聽著好像是長鶴公主在發脾氣,可具體為了什麽卻聽不太清。


    三人齊步走了過去,誰知剛走近人群,便聽到長鶴公主罵道:“是誰跟你說滄淵棄了本公主的!那樓雲瀟算什麽東西,就憑她也配與滄淵在一起嗎?”


    這時人群中有人發現了樓雲瀟,便喊道:“喲,這不是修行巷樓家三娘子嘛。”


    眾人齊刷刷的看了過來,樓雲瀟也才發現原來人群中央的草地上跪著一個顫顫巍巍的小娘子。


    “長鶴公主,我知道錯了。”那小娘子蜷縮在人群裏,聲音細不可聞。


    “哼,白家連樓家都不如,竟還敢在此胡言亂語,待會兒你就跪在這兒,跪到開宴才許起來!”長鶴公主一臉趾高氣揚,容不得他人有半點違拗。


    白欣瑤垂著頭,悄悄抹著淚也不敢反駁。


    此處官宦家的郎君娘子都在,長鶴公主竟讓她當眾罰跪,這讓一個小女子將來如何抬得起頭,況且現在烈日當空,跪得久了即便雙腿不跪出毛病來也會曬得中暑。


    樓雲瀟不想多管閑事,可她越想越覺得離譜,作為公主便能罔顧人命嗎。反正今天是在皇姑私園,皇姑一向耿直嚴明,想來即便她和公主動起手來鬧到皇姑那兒去也不會有什麽事,想到這兒,她當即衝進人群裏便將白欣瑤扶了起來。


    “長鶴公主一向如此罔顧人命嗎?”


    “樓雲瀟,你竟敢幫她?是誰教的你如此……”


    “如此什麽?”樓雲瀟反駁道,“長鶴公主若覺得白小娘子有錯,不如待會兒告知皇姑再罰也不遲,此處畢竟乃皇姑私園,若鬧出了人命,長鶴公主擔待得起嗎?”


    長鶴公主這才想起這兒是皇姑的地界,囂張氣焰瞬間全無,她凶狠的對樓雲瀟說道:“樓雲瀟,你別以為拿姑姑壓我我就會怕你。如今是本公主寬宏大量才饒你們一次,你別太得意!”


    樓雲瀟看著近在咫尺的臉說道:“長鶴公主有耍威風的時間,不如好好保養一下肌膚,瞧這臉上生出的許多小痘便可知公主平日裏肝火太旺,女子容色十分要緊,長鶴公主還是多多珍重為好。”


    周圍的小娘子們聽見了都忍不住想湊過去看看,長鶴公主當下惱羞成怒,捂著臉甩開眾人往園中給娘子更衣用的南側樓閣而去了。


    樓雲瀟將白欣瑤帶離了人群,看著她一身樸素的裝扮便可知她為何被那群小娘子欺負了。


    “敢問這位阿姊姓名?”


    “我,我叫白欣瑤。”白欣瑤垂著頭,兩隻手緊張地扣弄著。


    白欣瑤出身不高,父親隻是一個從五品下大理正,她自己也在貴女之中算一個小透明,如果不是今天她被長鶴公主當眾辱罵,樓雲瀟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都城裏有這個人。


    “多謝樓三娘子出手相救。”白欣瑤滿臉感激的望著樓雲瀟,心裏不禁發出感歎:這樣勇敢又美麗的女子,難怪慕將軍會心動。


    “欣瑤阿姊不必言謝。”樓雲瀟嫣然一笑,又給她介紹了蘇容嫣和純兒,四人相談片刻。


    午膳安排在西側第三座樓閣,因是男女同席,小娘子們一個個都心花怒放,纏著樓玄翊談詩論詞,樓玄翊的席子周圍都快沒地兒站人了,不光他周圍的郎君們遭殃,就連他身後的樓雲瀟都被擠走了。


    相比於慕淩辭那種生人勿進的氣質,還是樓玄翊更加討人喜歡。自然了,樓玄翊也不想這樣,他本是顧著樓家的顏麵才不好凶這些小娘子們,可誰知她們是得寸進尺。


    樓玄翊被纏的頭都大了,他求助的看向了一臉嫌棄的樓雲瀟。


    樓雲瀟無奈搖了搖頭,轉身朝門口大喊了一句:“哇,慕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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