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夏去,一晃到了冬天。


    冬至日那天,天空中飄起了鵝毛飛雪,金瓦白雪,瓊樓玉宇。雪,有寫不完的故事,吟不完的詩詞。踏雪成詩,賞雪成句。


    項鼎望著飛揚的雪花,想到皇後昨日偶感風寒,不如趁此空閑之際,去中宮殿看望皇後,隨便踏雪、賞雪。


    沒有乘坐禦輦,皇帝帶上大殿太監王治溫和幾個隨從,步行離開了東政殿。


    南方長大的楊柳,很難看見像柳絮一樣的大雪片,在空中舞蹈。她趁著貼身宮女薔薇不在意,胡亂披了一件天青色夾襖,就滑出了清臨閣。


    雪花下得似乎小了一點。


    項鼎示意跟隨之人在路邊等候,他往前走走,饒有趣味地踩踩雪。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腳印。


    “大雪紛飛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風起。”楊柳喜得站在外麵,仰頭用嘴、用手接住輕盈的雪花,不一會,頭上和身上落滿了白雪。


    在一處亭閣前的空地上,楊柳獨自堆起了雪人,小雪球往大雪球身上一按,變成了腦袋,再用樹葉和樹枝點綴其間……怎麽沒有想象中的可愛呢?


    她的身後,站著踏雪而來的項鼎,她渾然不覺。


    她,明眸映雪,心境如玉。天,粉雪瑩光,水晶澄清。潔白冰亮的白雪就像一幅天然的畫景,她仿佛是天上下凡的玉人。她和雪,一樣的賞心悅目。


    “哎呀,我堆的雪人,怎麽如此的醜陋?”望著不好看的小雪人,楊柳樂得咯咯咯直笑,笑聲穿過起舞的雪花,在空闊的雪地上空飛蕩。


    腦袋有點歪,對,扶扶正。少了色彩,幹脆,摘下紅帽子,揭下花圍脖,全部給雪人戴上,是不是好看了些?


    楊柳遠觀自己的大作,往後退,往後退……怎麽身後有物體?怎麽空曠之地有牆?她猛地一轉身,麵前站著一個大男人。


    “大雪天,不怕冷,在此玩雪球?”項鼎開了口。


    楊柳不由抬眸,著著實實打量了他。隻見他身穿貂皮風雪衣,頭戴雪花帽,雙眸炯炯有神,在雪景的映襯下,閃亮如星。


    “我想堆一個超級雪人,沒奈何,人小力量小,隻能堆一個小雪人。”楊柳一說話,兩邊的酒窩一閃一動。


    “怎麽不叫上幾個同伴,一塊來堆?”項鼎一臉的和氣。


    “我獨自偷著溜出來。”楊柳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這麽嚴寒的天,同伴出來,生病了怎麽辦?”


    “你就不怕寒氣入骨嗎?”項鼎笑問。


    “我從小走南闖北,身體好著呢。不怕冷,不怕熱,冷熱自由調節。”楊柳自鳴得意道。


    “冷熱調節?”項鼎但覺有趣,笑了起來,“你冷不怕,熱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皇上也不怕,是嗎?”


    “誰說不怕皇上?哪有人不怕皇上?”楊柳垂了垂長睫,蓋住烏黑的眼瞳。


    “你見過皇上嗎?為什麽要怕皇上?”項鼎彎了彎嘴唇,忍住笑,問道。


    “沒見過。皇上的龍顏,豈是人人能見得?”楊柳撲閃著眼睫,“皇上是九五之尊的天子,萬民之首的帝王,主宰生殺大權的君主……”


    不枉冰天雪地跑一趟,邂逅了天子!


    望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宮女,項鼎話到嘴邊,改口道:“不枉雪來了一趟,邂逅了觀賞它的人。”


    楊柳抬眸問道:“您是誰?怎麽不怕冷,也來這裏?”


    “怎麽,你能來,我就不能來?”項鼎微微上揚的雙眼,像葉尖上飛過的一抹雪光,亮閃閃。


    他不便透露自己的身份,唯恐驚嚇了雪地裏的這個小小宮女。


    白皚皚的雪地裏,左右不見一個人影,和皇宮裏一個陌生男人,單獨呆在一起閑聊,楊柳想離開這個是非雪地。


    飄舞的雪花,又飛起了大片鵝毛……“雪下大了,我回去了。”楊柳找了借口,轉身離開。


    一不留神,踩到一根半埋在積雪裏的粗樹枝,腳下一滑,站立不穩,就往雪地裏後仰倒去……沒有落地,卻摔在了他的懷裏,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她和他的手,無意間碰撞在了一起。她觸碰了他修長冰涼的手指,她的臉蛋羞如雪地裏掉落的一朵粉花,鮮明嬌嫩。


    怎麽跌倒在他的身上?還碰了他的手指?楊柳驚得站穩了身子,雙眸映著白雪,明澈的眸子一片慌亂。紅雲飛起,羞慚不已。不遠處,樹枝上的厚雪,被壓彎了,撲簌簌一陣抖落,引人望去,緩和著這邊的尷尬。


    想起教引姑姑的話:皇宮裏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哎呀,男女授受不親,給人瞧見,傳了出去……今天,不該出門玩雪。


    討厭的樹枝害人不淺!楊柳狠狠地跺了幾腳,又把它踢飛,該死的樹枝在雪地裏拋出一根弧線,落在遠處。


    “對不起。”楊柳輕聲道歉,轉身就走。


    “雪人身上的東西,不要了嗎?”身後傳來項鼎魔力的聲音。


    楊柳停住腳步,從雪人身上拿下帽子和圍脖,自己戴好,裹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青綠色的衣裙帶起碎雪紛飛,像春天的花朵開在雪地裏,點亮了大雪之中的冬天。一串串淺淺的小腳印,和著皇帝走過的大腳印,重重疊疊在一起,像竹葉輕搖淺曳,像楓葉漫山遍野;如一幅山水之畫,似一首梅蘭之詩,又像一首雪月之歌。


    有著酒窩的宮女走了,留下了雪地裏的皇帝,望著她雪花下的小巧背影,越走越遠……


    楊柳回到清臨閣,像極了雪人,渾身玉白。


    “柳主子,下這麽大的雪,去哪兒瘋了?”薔薇邊拍打楊柳身上的雪花,邊問道。


    薔薇比楊柳大三歲,是楊柳的貼身宮女,對主子盡心盡力。按她自己的話說,好歹在皇宮裏混過幾年,比柳主子多吃的米粒能堆成小山。


    “我去當初我們選秀的那個亭台前,堆雪人了。”楊柳低聲道:“薔薇姐姐,今天倒黴透了,說出來小命難保。”


    “主子玩雪,能出啥事?”薔薇無所謂問道。


    楊柳把遇到一位陌生男子,告訴了薔薇。


    “跌進他的懷裏,給好事者看見,散播出去,難以說清了。”薔薇嚇得不輕。


    “所幸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楊柳閉了閉眼睛,“菩薩保佑!隻有天知,地知,雪知。”


    “是侍衛還是太監?”薔薇不放心問道。


    “我感覺像皇宮裏的侍衛,隻有侍衛在風雪天裏,到處溜達巡邏。”楊柳篤定道。


    “主子看清那人樣貌了沒?”薔薇又問。


    “大雪之中,依稀瞧見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楊柳捂了捂胸口,“如果再次遇到,我會認出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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