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走出胡同,沿著主街一路尋找。


    主街上很多擺攤的已經在收攤了,隻有賣小吃的除外,他們就指望著天快黑時生意才好呢。


    巧巧沒有固定的攤位,就是扛著巧娘織出來的布,在街上走著賣。


    如果能湊成一匹,布店裏也收,不過給的價錢低。所以隻要是不成匹的,巧巧更喜歡零賣給進城逛街的農民或小販,價錢高一點。


    雖然可能一尺布隻差一文錢,但積少成多,一匹布就能差出九十文錢,買米買麵夠吃好幾天的。


    巧巧長得俏皮可愛,又能說會道,平時半天就能把布賣出去。今天太陽都快落山了,還沒回家,確實奇怪。


    蕭風快走完半條街了,還沒看見巧巧。他跟一個擺攤算命的道士詢問:“道長可曾見到過一個賣布的女孩,十歲左右,穿一身藍色衣服。”


    算命的道士胡子花白,歲數不小了,像模像樣的衝蕭風打了個稽首:“未曾見過,不過貧道算命很準,要不要算算她的行蹤?便宜,十文錢!不準不要錢!”


    蕭風轉身就走,老道趕緊喊:“五文錢也可以啊,三文,最低兩文,總不能一文啊,傳出去丟人啊。”


    見蕭風不搭理他,老道歎口氣:“罷了罷了,免費告訴你吧,那女孩貧道見過,她總在街上賣布,好認的很。她因為偷東西被人抓走了。”


    蕭風轉身一把揪住老道髒兮兮的道袍領子:“胡說,巧巧絕不會偷東西!”


    老道伸手指了指:“就在那邊當鋪門口被抓住的,然後被帶走了。”


    蕭風放開老道,衝進當鋪裏。


    蕭風剛一張口,當鋪朝奉就拍起了大腿:“那是你家的人?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偷到了戶部員外郎劉大人家裏。幸虧我這邊還沒給錢呢,否則連我都得坐蠟!”


    蕭風心裏一沉,轉身就跑。


    等他跑到劉彤家大門口時,平時缺乏鍛煉的書呆子身體,已經滿身大汗,上氣不接下氣了。


    劉彤此時正在府裏哄騙巧巧。


    “小姑娘,你叫巧巧對吧。這支金簪子是你從我府裏偷的吧?隻要你承認了,我絕不追究,否則到了公堂上,你就要挨鞭子了。”


    巧巧堅決的搖頭:“不是我偷的,是我在街上撿的。”


    劉彤圓圓胖胖的臉板了板,又擠出笑容來:“不誠實可不是好孩子,誰家的金簪子會掉在地上讓人撿呢?到了堂上,不但要挨鞭子,還要上夾棍,你這十根手指頭都要斷掉的呀。”


    巧巧身上開始發抖,但仍然堅持:“就是我在街上撿的,你憑啥說我不是撿的呢?”


    劉彤轉了轉眼珠,正要再說話,大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了。


    蕭風衝進來,看見巧巧沒被綁著,也沒受傷,就鬆了口氣。


    劉彤冷笑著看向蕭風,心裏有點懊惱,如果在蕭風趕來前,能嚇唬巧巧認罪畫押就好了。


    不過就算沒有認罪書,巧巧拿著金簪去當鋪典當,當鋪可以作證,自己仍然是優勢在手。


    “蕭風,你的家仆從劉府偷盜金簪一枚拿去典當,我念她年幼,還沒報官,此事如何了結?”


    蕭風木然看著他:“巧巧才十歲,她又不是什麽江洋大盜,何德何能,能從你劉員外郎的府上偷盜呢?你的家仆都是泥人木雕嗎?”


    劉彤不理會蕭風的譏諷:“她拿著金釵去當鋪典當,有當鋪朝奉、夥計為證。這金釵裏側有我劉府字樣,如何抵賴?”


    蕭風看著巧巧:“到底怎麽回事?”


    巧巧為難的看著蕭風:“老爺……”


    蕭風擺擺手:“你不用怕,實話實說,沒人能冤枉你!”


    巧巧跑過來,趴在蕭風的耳朵邊上,小聲說:“老爺,是我在街上賣布時,劉小姐的丫鬟給我的,她說劉小姐聽說你病了,讓我拿去當了,給你買藥買好吃的。”


    蕭風忍不住頭疼起來。


    來的路上他搜索過記憶,才發現自己其實不止吃著兩個女人的軟飯,還有這位定過娃娃親的劉小姐,也沒少偷偷投喂自己。


    想來也是,憑巧娘織布養活三口人,想想也不現實。隔三差五的劉小姐就會想辦法弄點銀錢偷偷交給巧巧。


    隻是這次運氣不好,被人家老爹抓了現行。


    出來混,有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總不能吃了人家姑娘的軟飯,還砸人家的飯碗,這點操守蕭風還是有的。


    所以蕭風大義凜然的捂住巧巧的嘴:“就算是巧巧偷的,你說吧,你想怎麽樣?”


    劉彤眼睛一亮,他等這個機會很久了,此刻他恨不得高歌一曲,表達喜悅之情。


    自從蕭萬年丟了官,當時還是戶部主事的劉彤很快就弄清了原因,並且開始籌劃退親的事。


    當初蕭萬年是錦衣衛副千戶,比自己還高,如果不是平時交好,這門親事還是高攀了的。


    可後來蕭萬年成了平頭百姓,而且還得罪了嚴家。雖說陸炳保住了他的命,可和這樣的人成親家,肯定沒好處啊。


    劉彤不敢找蕭萬年說退婚的事,他怕蕭萬年。雖然是個平頭百姓了,但他知道蕭萬年性格執拗剛硬,那個死的不明不白的知縣就是最好的注解。


    好不容易蕭萬年死了,剩個毛頭小子,劉彤覺得退婚是手拿把掐的事了。


    誰知道過去一說,蕭風這個書呆子,滿口之乎者也,說什麽父母之命不可違,牢牢占據了道德製高點,讓自己無計可施。他總不能把老蕭刨出來給兒子改命令吧。


    這還不是最可氣的,後來劉彤發現女兒偷偷給蕭家送錢,而這個軟飯王還吃的心安理得。


    要不是自己斷了女兒的月錢,逼得她拿出有標記的金簪來送人,也很難抓住證據啊。


    劉彤幹咳一聲:“你的家仆敢到朝廷命官家裏偷盜,若是我告上堂去,隻怕她要挨打坐牢啊。”


    蕭風不搭茬,隻是歪著頭,看著這個名義上的未來嶽父。


    劉彤就像一個失去了捧哏的逗哏,隻得接著說:“但小孩子看著可憐,我也不為己甚。這樣吧,你拿出點誠意來,這事就私了了。”


    蕭風點點頭:“需要多大的誠意呢?”


    劉彤伸出一根手指頭:“第一方案,賠十兩銀子。”


    他頓了頓,故意裝作不經意的說:“如果沒銀子,拿婚書來抵也可以。”


    此時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急匆匆的帶著小丫鬟從後麵跑出來。劉彤是兩進的大院子,比蕭家氣派的多。


    姑娘就是劉雪兒,她一邊跑一遍衝著父親喊:“爹爹,那簪子是我給巧巧的……”


    劉彤臉一板:“放肆,來人,把她給我帶回後院去!”


    幾個仆婦追出來,把劉雪兒連拖帶拽的拉回去了:“小姐啊,你可別喊了,丟人啊……”


    劉彤回過頭來,和蕭風麵麵相覷。然後自嘲的說:“小女胡言亂語,但老夫是不會讓她上堂作證的。”


    蕭風微微一笑:“你看輕在下了,我壓根也沒打算讓小姐拋頭露麵。不就是婚書嗎,我回去給你拿。”


    劉彤眨眨眼睛,覺得自己這幾年的努力有點像奮力一拳打空了,差點閃了腰。


    這個軟飯王怎麽忽然變得這麽硬氣了?


    之前自己抓不到證據時,羞辱他靠沒過門的妻子接濟活命,他連個屁都不放啊。


    本以為有一場惡戰的,怎麽如此容易?很沒有成就感啊……


    他不知道蕭風已經換芯了,對這份軟飯難以下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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