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藩罕見的跳了起來,把麵前擺著的酒菜都碰撒了,把氣喘籲籲的趙文華也嚇了一跳。


    隻有在旁邊懶洋洋的歪著喝酒的胭脂虎不為所動,伸手護住自己的桌案,還挑起一塊肉來喂給妹妹吃。


    胭脂豹的動作同樣嬌媚非常,但如果看得很仔細的話,就會發現,相比胭脂虎的媚骨天生,她的媚態不那麽自然。


    可惜嚴世藩此時已經沒心思去仔細觀察這個了。自從上次他差點被胭脂虎吃了以後,他除了吩咐任務,好多天都沒敢再近距離接觸這姐兒倆了。


    今天是因為算定午時左右,趙文華就會來報喜,所以才安排了兩桌酒,小小慶賀一下。他摟著兩個侍女一席,胭脂虎姐妹一席,以示自己對姐妹倆的榮寵。


    本來史珍湘當上食神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在以前根本就不放在嚴世藩的眼裏,更不用說有什麽可慶賀的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嚴世藩屬實是被蕭風壓住了勢頭,因此這場比賽,明麵上是太白居和醉仙樓的較量,實際上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都知道,這又是一場蕭風和嚴家的較量。


    如果能在這種直接對話中有一次勝利,哪怕小一點,也足以提振嚴黨士氣,打擊蕭風的囂張氣焰。所以才有這場小型的慶功宴。


    現在慶功宴已經沒了,隻有嚴世藩鐵青的臉和冒火的獨眼,兩個侍女都低著頭瑟瑟發抖,隻有胭脂虎神態自若,照吃照喝,有意無意間將妹妹遮擋在自己的身後。


    “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史珍湘技不如人也就罷了,劉公公呢?他是幹什麽吃的?”


    趙文華並不是一出結果就跑來挨罵的,他知道嚴世藩的個性,如果自己不弄清楚了,就貿然跑來報喪,一定會成為悲催的出氣筒。


    所以趙文華也前後腳趕到了太白居,等劉公公走後,他才上樓去找史珍湘,把劉公公臨陣反水的原因摸了個清楚。


    趙文華幹巴巴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連賣弄口才的心情都沒有了。胭脂豹驚懼的看了胭脂虎一眼,胭脂虎雖然不動聲色,端著酒杯的手卻顫了一下。


    就連那兩個垂著頭的侍女都互相瞟了一眼,充滿了驚佩甚至是崇拜。嚴世藩猛然回頭,將這微表情看了個正著。


    他獰笑著伸手,抬起一個侍女的下巴,獨眼中的怒火幾乎要點燃空氣,更照得侍女的臉色蒼白如紙。


    “你很崇拜蕭風是吧?你覺得他無所不能?還是覺得他是個神仙?說!”


    那侍女拚命磕頭,哭喊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主人您是天下最聰明的人!”


    嚴世藩一巴掌將她扇倒,回過頭瞪著趙文華,神色間已經有些癲狂了。


    “你說!你是不是覺得蕭風真是個神仙?說!”


    趙文華心裏一顫,知道自己這幹弟弟極其自傲,而這次的打擊太過沉重。


    不僅僅是因為蕭風的計謀在結果上擊敗了他,更重要的是,嚴世藩一定到現在也沒想通為何蕭風能未卜先知,提前做出這樣精密的謀劃。


    除非蕭風真是神仙,但如果真是那樣,那還玩個屁啊,大家直接認輸算了。


    趙文華對認輸沒有太多反感,他苦惱的是萬一蕭風不講武德,投降不讓輸一半怎麽辦?但他知道嚴世藩是絕不會認輸的,就算蕭風真是神仙,他也會把自己變成惡煞,拚死一搏!


    所以他也不敢說話,因為他現在也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想法,而如果他承認蕭風是神仙,嚴世藩搞不好真的連他也敢打。


    嚴世藩片刻的癲狂後,漸漸冷靜下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拿著扇子在手心中拍打著,一下又一下。


    然後,猛然停住了。


    “你回去問問,史珍湘當了二十幾年的食神,他在曆年的比賽中,有沒有在比賽前用這種手段騷擾過對手?


    哼哼,神仙,我就不信這世上真有神仙!”


    此時,在蕭風的府裏,裕王正在鬱悶的看著蕭風。蕭風讓巧娘給自己燙了一壺燒酒,就著醬牛肉和豬頭肉,正在自斟自飲。


    而裕王麵前則擺著一壺米酒,淡的要命,連張雲清和王迎香都隨便喝的東西,他偷偷伸手去摸蕭風的酒壺。


    “啪”,手背上被蕭風不客氣的抽了一筷子,隻好縮回去了,鬱悶的重新端起了米酒。


    “你還太小,不適合喝這種燒酒。你當我喜歡喝嗎?我是在練酒量呢。”


    裕王看著蕭風一口酒一口肉,美滋滋的表情,心說我信你個鬼。


    “先生,我立了功啊,連口酒都不給喝。你也知道的,我在家自己也喝酒的,何必在這裏管著我呢?”


    “你在家喝是在家喝,我看不見沒辦法。前天景王來給我送柑橘,我留他吃了飯,一樣也是喝的米酒,不信你去問問他。”


    裕王知道今天想喝酒是沒戲了,隻好轉而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先生,我有個疑問一直想不通,枯井女屍案之後,離食神大賽還有很長時間呢,你就讓我跟萬歲要廚師。


    你是怎麽知道史珍湘會找人鬧事,提前準備好,趁機給他下套的呢?我知道你有測字之能,但那也是有限製的,不可能讓你神奇如此吧?”


    蕭風夾了片豬耳朵,在嘴裏咯噔咯噔的嚼著,微笑著看著裕王。


    “你想不明白,別人也未必能想明白,但嚴世藩早晚能想明白。


    從我讓張天賜入股醉仙樓,決定做這酒樓生意開始,我就開始謀劃讓柳如雲贏得食神之位了。


    所以我讓張天賜調查了過去二十幾年的比賽,發現史珍湘大部分時候沒有什麽特別舉動,但有三次,他找人在比賽前去對手酒樓鬧事。


    第一次就是跟柳如雲的母親比賽之前,他派了自己的人去醉仙居鬧事,手法和這次的一樣。柳如雲的母親比賽失利,除了劉公公偏袒之外,因為疲累,狀態不佳也是原因之一。


    柳如雲的母親那次失利後,心灰意冷,就再也沒有參加過食神大賽了。史珍湘也就沒有在動用過這種手段。


    但在五年後,一個外地的名廚,在京城開了一家酒樓,那一年,史珍湘又動用了這種手段。因為他發現那個廚師手藝不弱於他,他感到了威脅。


    又過了三年,史珍湘的一個徒弟自覺青出於藍,於是自立門戶,想要挑戰史珍湘。史珍湘同樣動用了這樣的手段。


    二十多年中,他一共隻做了三次這樣的事,而且都是十多年前了,很多人早就忘記了。但隻要用心查訪,還是能查出來的。”


    裕王眼睛一亮:“所以你推斷他這次又會用這一招!”


    蕭風點點頭,又給自己滿上一杯。


    “我雖然對味精和辣椒的事保密,但卻有意讓人放出風聲,說柳如雲廚藝大漲,本屆食神非她莫屬。


    史珍湘本就對當年小師妹的廚藝心有餘悸,如今聽到這個消息,隻當柳如雲忽然開竅了,必然視其為勁敵。


    何況柳如雲背後有我的支持,他更是不敢輕敵,這種壓力之下,他自然而然的會想起自己那些成功過的流氓手段。”


    裕王歎服的喝了一杯米酒,隨即皺起了眉頭,對米酒表示很不滿意。


    “可我還有點不明白,史珍湘萬一要是不動用這種手段呢,先生你的謀劃不就全落空了嗎?這謀劃並非萬無一失啊!”


    蕭風笑了笑,語氣平淡,似乎在說另一件完全不相關的事一樣。


    “天底下哪有萬無一失的謀劃呢?如果你想要一個萬無一失的謀劃,那你就永遠也無法行動了。


    但一個人的人性是難以改變的,謀的其實不是事,而是人性。所以才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裕王畢竟是皇子,天分很高,稍一琢磨就點頭表示明白了。


    “隻是先生如此的深謀遠慮,萬一落空,豈不很挫敗?


    如果劉公公強行偏袒,柳姑娘當不成食神,嚴世藩必然得意,那時卻讓人惱火。幸虧此計成了。”


    蕭風淡淡一笑,看著裕王,隨意而又自信。


    “你怎麽知道此計不成,我就沒有別的辦法逼劉公公就範呢?我也想借此和他結個善緣罷了。


    至於謀劃萬一落空,落空就落空,有什麽損失?難道那廚子到你府上,這段時間沒讓你吃好嗎?


    你一進院子,巧巧不就嚷嚷著你胖了一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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