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趙文華就像被狗攆的兔子一樣,火急火燎的竄進了嚴府。


    “東樓!張天賜的那家鐵器鋪子,改造成店麵了!裏麵不打鐵了,隻擺放各種鐵件的樣品!”


    嚴世藩一驚,從侍女的腿上跳起來喝道:“不打鐵了?那他收鐵匠鋪子幹什麽?”


    趙文華喘了口氣:“他把鐵匠們都帶進入世觀裏了,據咱們盯梢的人說,今天早上就在入世觀的丹房裏起火打鐵了,聲音很響,很多去上香的人都看見了!”


    嚴世藩看了一眼大喘氣的幹哥哥,心裏的喜悅改過了他嘲諷的衝動。


    “他的備案辦了嗎?”


    放在以前,這點事根本不用趙文華去打聽,嚴世藩示意一下,自然就有人主動來告訴他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雖然最後蕭風丟官,嚴世藩被賜了舉人出身,允許春闈,看似是扳平了比分。但實際上,沒有官身的不方便,在這時候就十分明顯了。


    沒有官身,你就不能堂而皇之的在各個部堂之間走動,否則人家看見了會問,你來幹什麽的?他能怎麽回答呢?


    辦公事?你一介草民,有個屁的公事可辦?


    辦私事?堂堂六部,是你隨便出入辦私事的地方嗎?


    胭脂虎也一樣,雖然她是打探消息的好手,但隻限於民間,六部之內,被說胭脂虎,就是張無心也做不到來去自如。


    所以嚴世藩隻能指望趙文華去打探消息。雖然趙文華覺得自己一個三品大員,拋頭露麵的四處亂竄打探消息,未免有失體麵。但他又不放心手下,怕走漏了風聲,隻好自己能者多勞了。


    “沒辦,我已經確定了。戶部不用說,談同十分配合。兵部那邊,有一個義父去年提拔的郎中,也給了我準信,肯定沒備案,錯不了。”


    嚴世藩滿意的點點頭,對著喘著氣,四處找茶喝的趙文華下了指示。


    “馬上去內閣,請父親立刻對蕭風展開彈劾!這次一定要把他的太子師父擼掉!再不濟,也要把景王師父的位置奪回來!


    景王在蕭風的毒害下,立場已經變得不對勁了,再過些日子,沒準就徹底不可挽回了!”


    嚴世藩對這幾次景王的表現很不滿,自己可是他的第一任師父,是親師父啊!他怎麽就對蕭風這個二手貨這麽好呢?


    自己對他那樣兒,他對自己這樣兒,蕭風對他這樣兒,他卻對他那樣兒,他這到底是要鬧哪樣兒?


    趙文華本想坐下來喝口水再走的,但在嚴世藩灼熱目光的逼視下,不得不拖著疲憊的腿和冒煙的嗓子,馬不停蹄的衝向內閣。


    嚴嵩也沒有辜負了兒子的期望,他立刻拉著趙文華和徐階衝向謹身精舍,求見嘉靖。


    嘉靖見嚴嵩火急火燎的,也很重視,立刻從修道模式切換回帝王模式,親切接見了自己的背鍋俠。


    “嚴愛卿何事如此著急?”


    嘉靖修道的時間是比較固定的,嚴嵩肯定是了解的,此時趕來,必有要事。


    “萬歲,臣驚聞京城有人意圖不軌,恐有不利皇室之舉,因此唐突前來,驚擾了萬歲,臣死罪。”


    嘉靖的臉色立刻凝重了起來,他自從被宮女勒了脖子後,成了驚弓之鳥,對於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一切行為,都極其慎重。


    “說清楚,究竟何事?”


    “萬歲,有一商人,收購了一家鐵匠鋪,卻不敢到戶部、兵部備案,反而偷偷開工,打造兵器,意圖不軌!”


    嘉靖的臉色更陰沉了,鐵匠鋪曆來是比較敏感的生意,若是真有人這麽做……


    嘉靖忽然想到了什麽,神奇般的臉色又變了,他看向嚴嵩,嚴嵩不明所以——這什麽情況,萬歲的臉色怎麽忽然就變得這麽古怪?


    “既是已經知情,嚴愛卿是如何處理的呢?”


    “萬歲,那商人背景非同一般,臣不敢妄動,因此特來請萬歲定奪!”


    “哦?什麽商人有這樣的背景,連當朝首輔都不敢妄動?”


    嘉靖的表情依然是十分古怪的,又像惱怒又像好笑,總之十分古怪。就連旁邊低著頭的黃錦,也是一樣的表情,真是見了鬼了。


    “萬歲,那商人就是張天賜!他昨日買下鐵匠鋪,今日就將其搬入了入世觀中,開始打造兵器。


    張天賜是蕭風的馬前卒,京城人所共知!蕭風以入世觀為掩護,偷偷打造兵器,意欲何為?


    蕭風身為兩個王爺的師父,身係未來儲君培育之責,若是他心有偏頗,那就大事不好了。”


    嚴嵩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萬歲啊,蕭風這小子不可靠啊,他很可能是要幫著一個王爺打壓另一個啊。


    其實嚴嵩知道,靠一個鐵匠鋪的手續疏漏搬倒蕭風是不可能的,萬歲也不會相信蕭風靠一個鐵匠鋪就能謀反。但隻要萬歲稍微能聯想一下,萬一蕭風將來對兩個王爺不公平,就行了。


    那樣嘉靖就能腦補出一個畫麵:裕王和景王打得不可開交,兩人你一個衝天炮,我一個掃堂腿,打得正熱鬧。


    忽然蕭風從背景中慢慢走出來,臉上帶著獰笑,手裏拎著一把刀,寒光閃閃舉起來劈向景王。


    定格,特寫給到大刀,刀上刻著幾個大字:天賜鐵匠鋪,特級屠龍刀。


    嚴嵩想象著這個畫麵同樣出現在嘉靖的腦海裏,頓時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嚴愛卿,你聽誰說的蕭風在打造兵器?”


    嚴嵩老謀深算,絕不會打無把握之仗。他昨天就已經讓人偷偷去兵部打探過,在盡量不驚動丁汝夔的情況下,獲得了確定的信息。


    兵部確實給蕭風下了訂單!兵部的訂單,除了武器就是鎧甲,還能有什麽?嚴嵩巴不得蕭風打造的不是武器,因為曆朝曆代,都是禁甲不禁刀的。


    靠刀是造不了反的,就是讓你雙手雙腳各持一把刀,嘴裏再咬著一把也沒用,正規軍一個弓箭手齊射就能滅掉一片。


    流氓打架才靠刀,軍隊造反要靠甲!如果蕭風打造的不是兵器,而是甲胄,那嚴嵩簡直要笑掉大牙了。


    “萬歲,臣聽說蕭風以給兵部供應為名,打造兵器。但具體是何種兵器,尚不清楚。


    臣怕打草驚蛇,也沒有立刻大張旗鼓詢問兵部。但若是正規訂單,兵部何以會交給一個偷偷摸摸,不敢備案的鐵匠鋪?


    這分明是蕭風暗中勾結兵部,假借名義,圖謀不軌。萬歲,蕭風如此狂妄陰險,不可不防啊!”


    黃錦眼角抽動了一下,狂妄和陰險這兩個詞放在一起本來就很奇怪,但其實放在一個人身上,確實最恰當不過的,那就是你兒子啊老哥!


    嘉靖歎口氣,臉上的神色愈發的古怪了,他招招手。


    “黃伴,你把蕭風打造的東西拿來給嚴愛卿看看吧。”


    蕭風拿到嘉靖付的土喇叭的銀子倒是沒有太意外,雖然十個土喇叭就給了一百兩銀子,屬實是夠貴的。


    他也明白嘉靖的意思是要表個態,安慰他一下。其實他原本也沒打算掙嘉靖那點私房錢,土喇叭的真正大訂單,可不是在皇宮這樣的方寸之地。


    蕭風已經把那天在食神大賽上使用的幾十個土喇叭都當樣品送出去了。除了皇宮和西苑外,兵部近水樓台,丁汝夔先弄了兩個去,然後是戶部的潘璜,利用劉彤這個老丈人的身份也弄了兩個去。


    剩下的,蕭風十分大方的都通過兵部,贈送給了各地的邊防衛所。是真的贈送,一文錢不要。


    反饋很快就回來了,最積極的就是已經在大同上任的胡宗憲,要求兵部給撥五百個過來,理由很充分,軍隊裏開會要用,傳遞消息也要用,跟敵人陣前叫罵更要用。


    緊接著是仇鸞,要說他跟胡宗憲之間沒有說悄悄話,那是誰也不信的。仇鸞身為大同總兵,更是獅子大開口,直接要兩千個。


    一個偏後方的太原城都要了五百個,我堂堂主力防線,要兩千個跟敵人對罵,要的多嗎?


    其實確實太多了,根本用不了這麽多,但仇鸞此時很得嘉靖的喜歡,丁汝夔怎麽會在這種小事上跟他過不去呢,隻能捏著鼻子批準了。


    俞大猷也要了五百個,理由是倭寇最喜歡在晚上活動,因此聯防放哨的人一旦發現,必須互相快速示警,這玩意十分好用。


    這三個人隻是風向標而已,很快其他防線衛所也紛紛派人要求配置此物。丁汝夔想了想,覺得雖然軍隊說的有點誇張,但這東西確實還是有用的,索性就一一照準了,然後把訂單下個蕭風。


    丁汝夔不阻攔軍隊申請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聽說第一個花錢采購這東西的,其實是萬歲。


    萬歲花十兩銀子一個,買了十個,這相當於什麽,相當於今天的頂流明星做形象代言人,產品體驗官!


    當然,真要給軍隊花十兩銀子一個,采購這麽多,戶部那些管賬的能拿著算盤把丁汝夔打死。所以丁汝夔找到蕭風商量,能不能便宜一點。


    他還貼心的替蕭風想好了理由,就說給軍隊打造的品質,沒有給皇宮裏的好,如果不這麽說,那負責宮裏采購的白公公恐怕要倒黴的。


    蕭風十分大方的給打了個骨折,二兩銀子一個!丁汝夔鬆了口氣,這個價格戶部最多咬牙切齒,肯定是不至於動手的了。


    此時嚴嵩看見黃錦拿出來的東西,頓時就知道自己腦海裏的畫麵是無論如何不會出現在嘉靖腦子裏了。


    但事已至此,他若馬上退縮,未免太過可笑,也太過可惜。他咬咬牙,決定最後搏一下。


    “萬歲,就算蕭風打造的物件,不是武器甲胄,但他買下鐵匠鋪,何其敏感,竟然不去備案,可見有恃無恐!狂妄之罪,總是難逃的!還請萬歲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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